怒而兴师
怒而兴师
四围是密密麻麻的枪声,双方交战正酣,前后的警卫不要命的在往中央这里冲,却也因此伤亡惨重。
车子整个倒了过来,车门也被压的有点变形,喜耀试着拉了下把手,却打不开门。
车是改装过的,从里面要是打不开,想要从外开就费劲了。
“小少爷,门卡死了!!”喜耀回头焦急道,却发现后排的林钧宸捂着腹部,面色很是惨白。喜耀大惊:“小少爷!”
情急之下,喜耀连开数枪,直接击碎了前面的挡风玻璃。就地一滚、带着熊铁刚绕向车一侧的射击死角,子弹几乎擦着二人衣角呼啸而过。
林钧宸对着车门上的一处机械装置连开数枪,随即一踹,左侧的整个车门应声脱落。
喜耀赶忙上前,想要扶一下,伸出手才发现满手的玻璃碎屑,血肉模糊,赶忙又缩了回去,来不及思考,喜耀几乎带着命令的口吻对熊铁刚吼道:“刚子!带小少爷走!”
熊铁刚二话不说上前就去扶林钧宸。
现在可不是什么矫情的时候,自己在这里反而会让警卫们处处受制于人,青年深深的看了喜耀一眼:“别死了。”
喜耀咧嘴自信一笑,牙齿被染着烟尘的黑色皮肤衬托的格外白亮:“放心吧小少爷,咱还要看小少爷您娶媳妇勒。”
熊铁刚带着三个人护着林钧宸就上了前面那辆车,同时喜耀这边轻重火力齐齐开火,枪声大作,将对面压的完全无法露头。
黑色轿车沿着挂甲路飞速驶出了对方的射程。
没了林钧宸,警卫们便再没了顾忌,开始三三两两为一组,且打且退。
而对方也似乎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像块牛皮糖一样不停的缠着喜耀他们,纠缠了好几个个多时辰,喜耀一行才彻底脱战,摆脱这帮亡命之徒。
一行人是弃车而退,沿着道路,转眼已至傍晚。
警卫刘强哭丧着脸:“耀哥,咱们这是什么时候才能到豫州啊?”
喜耀看了看眼前绵延不尽的公路,又看了看天边的月色,正踌躇间,发动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远处依稀看的见车灯微微泛黄的光亮,喜耀当机立断:“弟兄们,抢车!”
于是坐在车队正前方副驾驶上的武平一个弯转过来,眼前出现的就是齐刷刷的三十几杆枪。
那个瞬间,武平真的有调头就走的冲动。
“自己人——自己人——”喜耀看清来人,讪讪的得摆着手,示意警卫们放下枪,自己则驾轻就熟的蹭上了武平的车。
“小五,辛苦啊!”喜耀讨好的笑着。
“你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耀哥你也这么土匪?你说你抢车的事要是让包季佐知道了,会不会让军纪处那边会剥你一层皮?”
“咱俩谁跟谁,小五你肯定不会卖我。是吧?”
抢个车撞到自己人,真他娘的踢到铁板上。喜耀想了想,决定还是转移话题为上:“话说,是小少爷让你来接我的吧?”
“不然小爷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和你心有灵犀?”武平满满的嫌弃。
喜耀讪讪一笑。
武平回头问道:“话说头脸色很差,怎么了?”
喜耀耸肩:“你不会问刚子。”
武平诧异道:“刚子?”
“咋?”
武平咽了口口水:“和头一起回来的人里面……没有刚子……”
什么东西嗡的一声就在脑子里炸开了。
喜耀不可置信的望向对方:“刚子……没了?”
“廖师长,你什么意思?”
贺满的声音低的吓人。
贺满那是拿熊铁刚当亲弟弟看的,如今他兄弟在戴州出了事情,廖云峰却在哪里说什么不易妄动,也不怪贺满冷言相向。
“廖某不是说要放过这次的事,只是少帅在仪州的协议才签了没几天,我们就公然再起内战,实属不智。更何况,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是叶将成的人策划的袭击。难道就因为出事在戴州,就要叶将成偿命?”
贺满用力的揉了揉脑袋,将手中半截烟头按进烟灰缸。
廖云峰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众人都没有说话,一片沉默,室内唯有白色的烟气缭绕。
脚步声自门外传来,一干人迅速起身,手忙脚乱的的掐掉手中的烟头。
片刻之后,林、文二人进入会议室。
其实在烟岩的时候,三一四团议事时是允许抽烟的,毕竟大脑里乱成一团的时候,烟草的气息对这群军人确实有‘奇效’。
但后来,在室内抽烟这件事就被林钧宸禁掉了,就连林钧宸自己也只是在私下里抽,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不过这次,对于会议室里的烟气弥漫,林钧宸并没有什么表示,反而自己也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只点燃。
武平率先开口:“头,这事怎么办?”
一众人齐齐的看向林钧宸。
青年沉默半响:“给戴州发报,限他们十日之内把这件事查清楚。十日后,若是答复不能让我方信服,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可是——”廖云峰方要分辩,却被林钧宸直接打断:“就这样。”
林钧宸:“杀人偿命,就这么简单。”
林钧宸如是说,那这次会议的议题就只能是如何预备对戴作战。
所以,廖云峰也是在会议结束后才找到的参谋部。
廖云峰捧着手中的茶杯,皱起眉头:“少帅这次太意气用事了,我们作为遇袭方都对此次袭击毫无头绪。若不是戴州方面所为,别说十日,就算一年半载,叶将成怕也查不出什么。”
廖云峰摇头啧声:“太刻意了,刻意到像是有人故意挑起争端。”
文择元对此不做反驳:“我们这次的回应,确实是强人所难。”
廖云峰:“那参谋长为何不劝劝少帅?”
文择元:“自己的兄弟出了事,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他就不是林钧宸了。”
廖云峰:“那也不能明知是一时义愤之举,却还执意为之。”
文择元笑笑:“这不是还没有做?”
廖云峰瞪起眼睛:“参谋长的意思是?”
文择元:“还有十日。若真是戴州干的,经此一诈,势必会露出马脚,甚至可能真的凑出个凶手来。”
廖云峰:“若叶将成交不出这个凶手呢?”
“那反证明了,此事同叶将军无关。到那时,再劝不迟。”文择元鲜明给出立场:“文某也不信此事是叶将军所为。但现在需要时间,给林钧宸些时间。待他冷静下来,这种事,不需要我们劝,他自己就能看清。”
廖云峰如有所悟的点头:“如此说来,确是我操之过急了。”
廖云峰摇头笑笑:“也是,我都看的出来的事,少帅又怎么会想不清楚。”
文择元看着杯中的茶叶,似有所思:“廖兄放心,不论如何,文某是都不会让戴豫二州——”
青年声音猝然而止。
茶杯坠落,瓷片碎落一地。
捂着胸口的位置的青年在他眼前直直的倒了下去。
“择元!”廖云峰手足无措的接住青年,慌忙的向门外吼道:“喊医生来!快!”
平都国立医院。
心外科主任许平拿着病例和诊疗单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自己的措辞。
眼前尽是咳一声整个平都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许平显得格外战战兢兢。
“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病发突然,专家们也不能确定具体的缘由。”许平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能无法进行针对性的治疗……”
一边廖云峰直接打断了许平连篇累牍的废话:“要怎么做?”
“最好能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许平只感觉冷汗从脊背上蹭蹭的往外冒。
这两年正值战事,像这种部队里的军官,哪个手上不是一堆的的事,又岂是能说停就停的。
“知道了。”林钧宸再次截断医生的话。
医院的房间很大,病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可能是因为烦躁,林钧宸又燃了一支烟:“参谋长醒了之后我会再和他说。从现在开始,一个月内,参谋部的所有事务由张副长代为处理。如果还有人三天两头还跑到医院妨碍参谋长治病,五十军棍起步,我林钧宸说到做到。”
一行人从医院出来,武平喊住了前方的廖云峰。
这些天来,还会给廖云峰这个主和派好脸色的主战派,也只有武平了。
武平神色关切:“老廖,打昨天起你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了?”
廖云峰苦笑摇头:“本想少帅能在这几天冷静冷静,没想到参谋长又出了这种事情。照少帅现在这个状态,这仗怕是真的要打起来……”
武平叹了口气:“你是最后入伙的,不理解我们几个现在的心情也是正常。”
廖云峰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突然问起:“像我这样,是不是显得很冷血麻木?”
武平宽慰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别多想,你的顾虑大伙其实都能理解,只是心里不愿去承认罢了。”
眉宇间尽数皆是疲惫的男人缓缓叹上一口气:“我心里也不想一个人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上,只是——”
“放松。”武平啧上一声,他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对方的手臂宽慰道:“再怎么吵,也都是自家兄弟。”
“我不是你,我是后入伙的,有人看我不惯也正常。”廖云峰颓然笑起来:“不过比以前还是好多了,像蒋谦,他看我不顺眼,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比嘴上和你称兄道弟背后却要你命的人好——。”
武平面有怒色,强自打断廖云峰插道:“别他娘的乱想。你到统帅部里打听打听,枪声一响,除了少帅,蒋谦他谁没开罪过?老三团起他就是我营副,我干团长的时候他是我团参谋长,旅长的时候他是我旅参谋长。我和他打过的架那都不是一次两次。最后指战员不够拆伙的时候,不照样舍不得。那家伙就是打起仗来狂得很,哪哪都不放在眼里,平日里好相处的很,绝对是一个个值得掏心掏肺的弟兄!”
似是觉得为了维护蒋谦、话讲的有些重,武平转了话头一本正经道:“再说了,最不济,我拿你当兄弟啊!!”
武平的激烈态度让廖云峰微微有些楞神,终了,他释然一笑:“多谢。”
那之后统帅部的将官会渐渐发现,一向不怎么愿意与人深交的廖云峰总是会对武师长格外的关注与照顾。
当被问及,廖云峰只是会莫名其妙的笑着回答:“试一试。”
试一试再次接纳所谓的朋友、兄弟。
试一试不再只是一个人。
能出卖你的从来只有朋友,但一直孑然独行,未免太过孤独。
林钧宸确实没有像廖云峰所期望的那样冷静下来,甚至在第五日时、就将曹豹的一个整编师调到了豫州与戴州的交界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才是真正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和犬封和谈?绝不可能!”
向来对统帅部唯命是从的武平拍了桌子,豁然而起。
见状,参谋部张副长赶忙劝抚:“和谈不过是权宜之计,以防犬封对我后方的袭扰。”
武平却是勃然而怒:“老子不懂什么权宜之计,老子只知道这是通敌卖国!”
张副长依旧笑盈盈的:“武师长言重了,兵法诡道也。武师长这般不识变通,怎堪肩上所负之大任。”
话中带刺,笑里藏刀——
姓张的话音刚落,就被武平用枪抵住了头部:“再多说一句,我宰了你,信不信?!”
“武平,把枪放下。”
青年执枪的手一颤,难以置信的望向主位上的发话之人。
“头,和犬封谈判。您同意?!”
“放下。”
武平几乎是自暴自弃的笑出了声,青年收回了手中的枪,丧气的从长桌前站起身:“少帅你知道的,我武平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远大抱负,也不关心政府和军阀,那个好那个坏。我当兵就是为了杀白皮鬼子,为了宰了那群犬封畜生。您现在要我和犬封谈?和杀了我们村上下几十口的畜生谈?!那这么多条人命谁来尝!”
武平放下枪,摘下帽子往桌上一撂。
“我不干了。”
当天,统帅部就公布了对武师长的撤职决定,没人知道具体的原因,武师长本人对此也缄口不言。
大家只知道参谋部单独约谈了武师长,然后谈翻了什么,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