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是又如何
第79章是又如何
◎“质子殿下中了毒......”◎
两日后,天和帝大开城门,以储君之礼迎回旧太子沈清桉,命各府女眷入宫拜见太子。
时逢大雪,从云阁种着的梅花鲜艳欲滴,坠下的白雪点染其中,映衬出一片灼灼盛妆。
里头,白术正为江遇宛梳妆,她手中正拿着一根木簪子,白术翻着面瞧了几眼,看着没什么新意,随手放在了梳妆台上。
白术有些好奇,不知郡主从哪得来的这玩意儿,病中始终簪在发上,今日要进宫面圣,白术才发现这木簪她并没有见过,因而也不是很在意,转瞬便抛在了脑后,选起旁的簪子来。
而那根木簪,不经意间被碰到了地上,也无人问津便是了。
“素净些。”江遇宛瞥见木盘中各式衣衫,皆是粉蓝、鹅黄一类,眉心便蹙了一道。
最好素到毫无存在感才好。
——她在心中接下了这句话。
江遇宛在病中,本不想去赴这场宫宴,奈何她一直瞒着,家中人并不知她生了病,此时若拒绝,倒令他们担心。加之系统强烈要求,要去见男主沈清桉一面,摸清其中的不对劲,她只得去了。
且有系统给的止痛药在,据它说这药很贵,换别的系统的话,是要用很多生命值换的,但它是个讲义气的系统,看她生命值告危,勉为其难地免费给她用了一颗。
不过,药效只有三个时辰。
为避免在人前露怯,她决心入宫后再使用这颗药。
......
太极殿内,依然男女分席,诸位娘娘的席位靠前,诸位女郎中,如今除却昌平郡主沈亦卿外,江遇宛的身份倒算贵重,宫中内侍安排给她的是单席,也是难得的清静。
“朝阳。”身侧一直在独饮的沈亦卿突然叫了她一声,江遇宛微微侧头。
沈亦卿眼尾微微挑着,声音放低道,“江都王凌江一战大捷,不日将要归京。”
江遇宛一怔,先是欣喜,反应过来后又觉不对劲,“可......”
沈亦卿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凑近了些,将她耳边的碎发撩到了耳后,声音轻轻地,“可陛下既迎回了太子,温氏一脉又如何处置呢?”
“前几日,陛下下令诛杀了温五、温六、温七,都是年华正好的郎君,温氏众人岂能不恨?”沈亦卿保持同她之间的距离,压低声音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轻柔却犀利的话传至她耳畔。
“又有谋反在先,陛下绝不会放任他们再次高居朝堂。可若太子求情呢?”她将身子撤了回去,脸上挂着的笑意有些淡淡的暗讽,不再同江遇宛说话了,又独酌了起来。
殿内不乏交头接耳的女郎,因而没人注意到两人的“亲密”。
大约一刻钟后,有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来人穿了一身黑衣,依旧是薄薄一层外衫,大雪覆了满头,几息便被殿内暖和的空气融化。
是路无殊。
他近日因北襄的缘故,被下令看管了起来。身后跟着两个内侍,同他隔了半步的距离。
他一进来,四面八方的视线聚集在他身上,皆毫不掩饰,打量了片刻,转而被他身后进来的太子吸引了注意力去。
这些人许久没见过太子了,今日一见,倒又被太子周身的气度所震叹。
太子一袭朱色官袍,玉冠墨发,霞姿月韵,只是眼角眉梢却不似往日清冷,俨然透出一种淡漠的锐利,带着摄人心魄的凛冽。
经过战场厮杀的太子,便连目光都带了几分杀气,往日女郎们尚敢打量他,今时悄悄看了一眼,却不敢再看了。
系统突然道,“他已经不是原本的男主了,本系统猜他是002部的任务者。”
江遇宛有些疑惑,“002?”
“就是005的死对头!”系统咬牙切齿道,“002还真是阴魂不散,我们005次次拯救偏离的世界,002都要来插一脚。原以为这次瞒得紧,不料还是跟来了。”
“你的意思是,”江遇宛一愣,“他是来阻止我们的?”
系统没再接话,沉默了下来,无言即为默认。
江遇宛擡眼瞥了一眼太子,他背微微靠在椅子上,似乎也在看着她,这令江遇宛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宫宴倒是出人意料的顺利,并没有江遇宛想象中箭弩拔张的局面,前几日不同意迎回太子的文官们并未当场“出言不逊”,反倒同太子频频寒暄示好。
想来这才是真正的朝堂,愿意不顾生死上谏的臣子也只是少数罢了,况且太子也未透露出惩戒这些人的意思,便就更没人去触霉头了。
......
宫宴之后,将近落日。
江遇宛受系统之令,欲伺机同太子交谈,却得知太后传召,只好随女侍去往长信宫。
太后一向节俭,因外头尚有微光,是以宫内未点灯烛,太后坐于上首红木椅之上,侍女和宦官垂首肃立于两侧。
江遇宛脚步顿了顿,缓缓走进去,敛衽行礼。
“免。”太后的声音传来,她挥了挥手,唤江遇宛,“安安,过来些。”
“病可好全了?”太后爱怜抚了抚她的手背。
江遇宛点头,“病中全靠娘娘指派太医过府为臣女诊治,臣女谢娘娘大恩。”
太后笑笑,一向和蔼的脸上隐约带了些倦意,因灯光太暗,禁不起细究,江遇宛也不敢直直盯着太后的脸。
寒暄一番,太后叹了口气,提起了程雪辞,语气里全然是缅意。
江遇宛恍然,太后同程雪辞是有真情意在的,难免会常常想起她,可宫里面与程雪辞相关的人太少,也只有江遇宛,才能接上几句话。
江遇宛也有几分怅然,认真听太后说着往日的旧事,不免心绪波荡。
正当此时,外头有宦官的声音传进来:“太子殿下到——”。
系统拍手:“得来全不费工夫!”
“宿主,你想办法套他的话。”系统提醒道。
玄青色的身影踏入长信宫后,四面侍女内监皆俯身行礼,来人轻轻一挥手,不紧不慢地拜见太后。
太后的情绪可谓相当复杂,从前在众多孙辈当中,她最喜欢这个孙子,太子神姿高彻,文武双全,样貌同年轻时的皇帝有七八分相像,性子是最寡淡温雅的,学业上亦是最让人省心的。
历经这一系列变故,莫说同她这个祖母,便是同皇帝那个生身父亲,也不可谓无嫌隙。
太后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很快便笑着让太子落座。
她今日将太子喊至此处,也有自己的一番打算,只是没想到太子来的如此快,同江遇宛撞在了一起。
也罢,听听也无妨,说不准两人郎才女貌还能凑成一段姻缘。
太后轻轻拍了拍身边小姑娘的手以示安抚,命人赐座。
闲聊几句后,太后将话头扯到了太子妃的人选上,“太子二十生辰已过,早是该定亲的年岁了。”
话音稍顿,她想起一国储君是在外头过的生辰,面上仍不动声色,“哀家与你父皇商议,冠礼之日为你定下太子妃的人选。”
“太子可有中意的女郎?”
太子薄削的唇勾了一勾,意味不明道:“孙子的母妃在世时,很是看重宋家女郎。”
太后愣了愣。
太子当面提起穆氏,分明在落她的面子。
她面上笑容淡了几分,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宋家女郎德行有亏,怎堪为储君之妻?”
沈清桉以指骨扣了扣桌面,眼尾微微翘起,不置可否,转而用视线去扫对面安安静静的江遇宛。
“江娘子。”
四周没有声音,太子冷不防地唤她。
江遇宛回过神来,擡眸,瞧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瞧不清辨不明,却隐隐令她觉得含着几分试探。
药效将将过去,针刺般的痛楚慢慢加深,江遇宛压下眉头,脸色显出几分苍白。
“回殿下,臣女不敢妄议。”江遇宛默了许久才道。
“有何不敢?”沈清桉温煦的眉眼一敛,转而淡笑,“孤记得你和她素有恩怨,便是说她两句也是情有可原。”
“回殿下,臣女与宋娘子并无恩怨。”江遇宛直视他,并无迟疑。
已无须她拿话去试探,面前之人显而易见并非原本的太子殿下,系统亦知。
或许,他并不想掩饰什么,只是随口呛她罢了。
毕竟,她知与不知,都影响不了他的任务,反之亦然。
沈清桉垂眸盯着她,阴晦光线中令人毛骨悚然。
当她被太子看得坐立难安时,太后怪嗔地摇摇头,“瞧把这姑娘吓的。”
太后面色已不大好看,她觉得太子多番提起宋文含,亦是在打她的脸。
京中谁人不知,宋家女郎在百花阁中丢了清白,衣衫不整的样子被许多人瞧了去,莫说进东宫做妻妾,便是寻常清白人家,都不见得会纳宋家女郎为妾。
沈清桉看了太后一眼,倦于去解释,除了江遇宛,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不过虚构,不值得他费心周旋。
“罢了,你的婚事全凭你的心意。”太后摆了摆手,“哀家倦了,都退下吧。”
......
是夜,万籁俱寂,屋外飘着细细的雪花,一轮月亮遥遥看过去,像挂在窗户上,淡淡的光辉洒进来。
江遇宛被疼痛折磨的都快麻木了,纵然如此,她却仍旧睡不着,盯着那轮月亮发呆。
忽然间,那扇窗户动了动,江遇宛揉揉眼睛,以为看花了眼。
下一瞬,一道黑色身影从窗外翻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窗户。
屋内点着红烛,烛光之下,来人的面目逐渐清晰。
江遇宛怔怔看着他,想起那日他说的话,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忍着泪气鼓鼓瞥过眼去。
路无殊沉默片刻,竟有些心虚,也将视线转开了去。
他终究还是心软,离去前来找她道别,亦要问清楚她真心所想。
倏地,他的视线凝住了,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墙角扔着的木簪,显然是他送予她的那根。
路无殊沉下脸,气血上涌,回过头来,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扣住她的下巴。
被他桎梏住的少女眼角处落下泪珠,砸在他的手上。
又哭。
路无殊满眼戾气,低声嗤笑:“这种手段,孤往日里竟也会信。”
他直视面前人惊惶无措的眼睛,忽然撤了手,转身往外走。
“路无殊——”江遇宛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他。
那人停顿下来,却没有回头,江遇宛问他,“你去哪儿?”
他沉默有顷,没有应声。
路无殊要回北襄了。
若他就这么走了,她的任务定要失败了。
思及此,江遇宛擦了下疼出来的生理眼泪,顾不得穿上鞋,跑到他面前,拽住他的衣袖,眼底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茫然,“你要回北襄了是不是?”
路无殊一双眼黑的可怕,反问道,“是又如何?”
“别走。”她说完便顿住了,似乎不知道如何留住他,想到他那日说过的那番话,将她的喜欢斥之一分不值,江遇宛只好道,“我们是有婚约的。”
到如今,她也只是担心那桩婚事,怕自己沦为笑柄,若有别的,也只是担心她的生命值罢了,竟真无一丝真心,路无殊气笑了。
路无殊不轻不重地推开她的手,凉薄道,“郡主早该料到有今日。”
留下这句话后,路无殊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江遇宛不可置信地瞧着他的背影,重重吐出一口血,同系统哭诉:“他就是个感情骗子!”
系统不敢接话。
它也着实不太明白攻略对象为何变的这样突然。
系统决定耗费能量去总部,用更高层次的程序查探,不若任务真要以失败结尾,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
三日后,天色将亮时,天上飘下了雪,至晌午,雪色将天地染就一片苍茫,仿似一场昭示。
殿门外,有小太监急切切地走过来,同大监道:“大监......”
大监挥了挥拂尘,斥责他,“咱家告诫过在御前侍奉的要稳重些,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小太监的身子俯的更低,些微喘了口气,小声靠近大监的耳畔说了句话。
大监“诶呦”了一声,眼前一黑,不由得连退几步,待撞上柱子便扭头急切地要往殿里去,回过神来想起陛下同太子并几位大臣在内议事,下令任何人无诏不得入,终是止了步子,在外头不停踱步。
而太极殿内,也正是箭弩拔张。
北有北襄驻兵于边境,以质子为条件出兵,意图趁内乱攻城,东有燕赤来势汹汹,仗着东境无人,以结盟共御北襄为由欲进京朝见,其心叵测。
诸大臣各抒己见,一场唇枪舌战后也未有定论,不由都将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那双漆黑的眸子不似往日温和,眸底情绪莫测,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子,唇边似乎扯出一抹笑,“都看孤作甚。”
沈邺面无表情,淡淡扫了他一眼,“太子可有决断?”
“儿臣认为,燕赤小国不足为惧,”沈清桉慢悠悠地开了口,“温将军久驻东境,燕赤怕之,待温将军一回,燕赤焉敢同我南昭提......”
他的话每落下一个字音,沈邺的眉头便蹙起几分,直这话被外头进来的大监打断。
大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先一步求情道:“陛下饶命,奴才有要事相禀。”
沈邺沉声道,“说。”
“回陛下。”大监微擡了头,不敢去看上首陛下的神色,强作镇定,声音却露出几分颤意,“质子殿下中了毒,底下人发现时,已没了气息......”
众人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