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割舍不下
第78章割舍不下
◎被她欺骗许久,却还割舍不下她。◎
岸淮其地,居于京城东,地处中原,正是易守难攻。若从东境浮阳去往上京,则岸淮是唯一之水路,乃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岸淮城外压着十万大军,乌压压一片,为首之人着白甲玉鞍,踏乌兔骏马,周身气势凛冽,面如冠玉,正是旧太子沈清桉。
他微擡下颌,仰头瞧了眼城楼上一身白衣的女子,并未有什么反应,那张俊俏的脸上甚至全无波澜。
城楼上的沈清则轻睨着底下的万千敌军,阴沉的眸如同深潭,高声道,“沈清桉,好好想想要不要出兵。”
“她的命,现在握在你的手里。”
平安亦被押在城楼上,她冷眼瞧着这一切,以为他会犹豫,会拖个一时片刻,寻个两全之法。
再不济,也要纠结须臾,再被部下劝两句,哪怕最终选了他的大业,也显得他对温潋有几分真心在。
可他没有,他只是笑了下,“你竟也有拿女人威胁人的一日。”
昨日交战,虽保住了岸淮,却令主将失了一条手臂。
沈清则锐利的眉宇聚拢,眯眼对望过去,瞧着那张同自己一般无二的脸,想起失在他手的手臂,倏尔胸口怒气翻涌,戾气横生,“是又如何?“
“兵不厌诈。”
他此刻情绪已然压抑到极点,沈清则本不愿利用手无寸铁的女子,今日这般,也是毫无办法。
昨日一战,只觉太子勇猛万分,与之一番交手,竟令他毫无还手之力。
怪哉。
太子纵然天降奇才,可自幼养于深宫,如何与他这般久浸沙场之人相较,而他武功不敌,加之轻敌,输的惨烈。
还赔上了一条手臂。
他少有败绩,为数不多且在少年时。近几年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护佑一方百姓,因此这场败仗对他打击颇深。
沈清则暗叹,太子藏的倒是深。
虽则,战场无夫子、无兄弟,可太子如此无情,倒还令他有几分诧异。
想必是铁了心要谋反、夺皇位,又或许是太极殿那番言论,不过是虚妄,为了令皇帝、令他毫无疑虑地将太子放走。
不过,输便是输了,他倒是还输得起。
只是岸淮百姓、南昭百姓却输不起,城内的一万士兵更输不起。故而,他才以温潋为饵,放手一搏。
如若不然,将是一场恶战。
沈清桉平静地拆穿他,语调薄凉,“你征战数年,从不屑于这般伎俩,若孤没猜错,岸淮城内至多剩下一万将士,已是强弩之末。你不得以拿女人威胁孤,妄以此令孤退兵。”
天地一片昏然,沈清桉抽出了箭矢,缓缓对准了城楼上的女子。
他轻轻眯了下眼睛,声音带着笑,“可笑至极。”
城楼上的士兵不敢松懈,将盾牌举高,将城楼护了一圈,
除了温潋和平安,她们俩的上半身完全暴/露着,双手被绑在身后的柱子上,如若箭射过来,压根没有躲避的机会。
平安面色一凛,不知沈清桉要做些什么,然而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视线交错间,她看见了沈清桉斜后方的男人。
是卫照。
他似乎匆匆赶来,身后是一队士兵让出的小路。
铮然一道刺耳声响掠过平安耳畔。
千钧一发之际,那箭从温潋左耳处擦过,一丝血珠飞溅到平安脸上。
旧太子能文善武,骑射出众,可百里穿杨。
何况这距离不足百里,那箭矢偏偏又没能一击即中。
这女子被认为是他的弱点,他若是真亲手将她杀了,以此向叛军示谋逆之心,军心大震,定会立刻攻城。
可偏偏,他没有。
众人视线皆在箭矢上,饶是沈清则也愣了一愣。
昨日一战,令诸将士不敢轻敌,此刻将士们不免有些诧异。
但却无人认为他是失手。
众人皆思量他此举何意,城楼上的士兵不敢轻举妄动,刀盾兵如临大敌,弓箭手隐伏在侧。一时间,气氛更是凝重。
恰是此时,铮然一声响,有人将长刀出鞘,从后刺入祁王胸口。
没人想到祁王殿下最信任的近卫会背叛他,尽管有士兵反应极快割下了近卫的头颅,可祁王殿下已然倒在了血泊中,有黑色的血渐渐从他口中流下,血迹浮在白惨惨的脸上。
一片峥嵘的血色里,祁王漆黑的瞳仁映出众士兵惊慌失措的身影,分外凄诡。
他死不瞑目。
主将伏诛,群龙无首。
有人喊了一句:“传医士!”
平安趁乱使出袖腕中的飞针,将困住她的绳子轻松割断,往后退了几步,缩在了角落里。
她瞧了眼温潋,女子单薄的身影显得柔弱无辜。
已经没了利用价值的女人,自是没人理会,她时不时被躁动的士兵撞一下,后背紧紧靠在身后上。
平安终究还是心软了一霎,悄无声息将温潋手上绑的绳子割开来,瞧她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温潋倒也很快反应过来,往角落里去躲。
与此同时。
攻城锤冲撞城门的声音响起。
岸淮城主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立即指挥士兵守城,数千弓箭手蓄势待发。
然而徒劳。
城,就要破了。
......
夜色沉沉垂下。
江遇宛病了,心悸之疾突发,疼得她直不起身子,一连在床上躺了四五日。
城中的大夫来了几个,又以风寒为由,走了太后的后门,请了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南昭情势危急,是而不敢广而宣之,去召集外头的大夫。
而临安侯府近日更是颇显冷清,如同处在黑沉沉的夜,无边的浓墨笼罩下来,再无往日的笑语。底下的人颇有些诚惶诚恐,为避免长辈担心她,江遇宛只说染了风寒,称病不见家人。
昏昏沉沉中,江遇宛觉得自己要没命了。
然而她只是疼着,成日里面色惨白。生命值未尽,她不会死的。
或者说,没走完剧情,她还不能死。
白术被她的样子吓的要死,止不住担心,怕她昏过去便再也睁不开眼了,时不时坐在床边同她讲京中局势。
她说,祁王殿下死了,岸淮城亦破了。旧太子携叛军驻扎在上京城外,蓄势待发,不知哪日就要攻破上京城门了。
而江都王尚在凌江同温漳交战,脱不开身,京中人人自危,却又无人会叛变出城。
其一,当今陛下到底是旧太子皇父,再如何,旧太子也不会弑父登位,引后世议论,最多不过是逼宫让位,光明正大继位,百官自会尊其为帝王。于此关头,更无人会开先例,不识时局地逃亦或是叛。
其二,祁王已死,适龄皇子只得旧太子一位,即便有攻城劣迹在,但他手握重兵,陛下少不得会主动将他迎回上京。
白术又说,宋娘子众目睽睽之下清白尽毁,名声是彻底臭了。
只是如今有更紧要的事压着,没几个人再去讨论这种闲事了。
江遇宛掀了掀眼皮,没什么反应。
“北襄大军压境,靖王递来信书,”系统沉默了几日,这时反而接话了,“要以质子殿下换两国和平,否则将出兵交战。”
“朝臣们如今分为两个派系,一派是以宗亲为首,认为如今南昭外忧内患,质子虽不足为惧,可武帝一向无视质子,此举恐为阴谋,放回质子后患无穷。当迎回旧太子,温氏不足为患,北襄之胁自不必理会。旧太子昔日的部下,并未随着旧太子的隐退而被削职,如太子少傅门徒之列,少不得是这些人中的主力军。”
“另一派则以六部尚书为首,在朝堂上多次言说旧太子谋逆一事,陈以利弊,令陛下几多犹疑。其为世家授意,恐太子重掌大权,扶持旧日穆府之人......”
这倒不难理解,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历来如此。哪家没有干过私养府兵的事?贩卖军械更是世家保护自己的手段。可穆府削爵时,世家无一人上奏劝说,皆将自身摘了个干净,接连将一应没做干净的事推至穆府与温氏。唯恐太子和穆家、温氏记恨,这些世家宁肯冒着灭国之险,也不愿迎回旧太子,损及自身利益。
而皇帝如何不懂?门阀士族皆养府兵,即便南昭国破,北襄一统,世家依旧是世家,世家彼此制约又彼此依靠,又互为姻亲,其势力是难以估计的。往日他们顾忌四境势力,安守一方,可此时,东境反,南境小江都王转战凌江,边关更是危矣。
而宗亲之虑,若是迎回旧太子,那这江山还是姓沈,他们凭着这份血亲,自可继续高枕无忧。
可若败于北襄,莫说一生富贵,恐怕到时他们的人头都要不保。
皇帝之所以久久难以下定决心,无非便是害怕这些门阀士族同北襄勾结,在各地出兵,到时便再难以控制。
可当今陛下忌惮世家,旧太子继位后,只会一样的忌惮。
或许,世家压根就不怕呢?
那他们,此举为何?
北襄大军终究是在边境,旧太子的大军已在上京城外了。
陛下的抉择显而易见。
连她都能想清楚的事,世家会不明白吗?
何故要多此一举,多得罪旧太子一场呢?
江遇宛垂下睫羽想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阵阵疲倦和痛楚,昏睡了过去。
......
大雪过后,天色尤其暗沉。
沈清桉擡起纤薄眼皮,外头的夜色将与他的眸色一样黑稠。
“殿下,温姑娘求见。”卫照近些日子愈发不敢直视太子的眼睛,连忙低下头。
太子周身带着温雅清贵,偏偏面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尤为疏冷,叫人看不透性情。
总觉得,太子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不见。”他略蹙眉,挥手让卫照也退下。
待帐中仅剩他一人,他低声道,“系统,什么时候可以攻城?”
冰冷的机械音接话道,“无须攻城,静等即可。”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他有些激动,温煦的眉眼复上急切,“我在上个世界任务失败,只剩下了十个成就值。绝顶武功耗费了三个,控制沈清则近卫耗费了两个,谋士天赋耗费了两个,已经所剩无几了。纵然如此,还是耗费许久才拿下岸淮。这个世界剧情严重偏离,剧情提前,如今距离结束点只剩下......”
“你该听本系统的。”系统打断了他,“005可不是省油的灯,还需慎重。”
“沈清桉”握了握拳,没再多说什么。
是的,他是任务者,代号为鸠。
确切地说,他隶属于002部,是一个绝对严格的部门,不同于005部妄想救世界于水火的想法,002致力于维护世界正常发展,在得知005部推翻了这个世界,并派人救赎反派后,上级立即指派他来制止。
谋反、攻城一系列自然都是携有外挂的任务者做出来的,包括诛杀沈清则、杀掉剧本之外的温潋。
射那一箭时,他失手了。
因为那一刻,真正的沈清桉突然有了意识。
所有任务开始之前,原主都是会被关进密闭空间的。很显然,这次出了错。
系统的解释是:推翻重来原本就有不确定性,而剧本里的男主有了个人意识,爱上了一个npC,这份游离在剧本外的爱意促使他冲破了桎梏,但也只有一瞬。
当然,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不是剧本,但这些人的意识却是被设置好的,这么多年来,这个世界也就有个路无殊冲破过程序,一路黑化。
而他们口中的男主,自然是天命之子。
鸠饶有趣味地想,爱?
杀了那个npC会怎样呢?
不过系统很快警告他:“为了减少不确定性,你不许动那个npC,若男主再次冒出意识,你也会面临被抹杀的风险。”
“宿主可潜入皇宫,同皇帝谈判。”系统提醒道,“你不必真的称帝,在原本的世界中,男主也是后来当上皇帝的,你只需要按照程序走,恢复太子位即可。”
......
夜色浓稠,万籁俱寂,只余寒风簌簌拍打着窗棂。
床幔前立着一道身影。
屋内光影明灭,时亮时暗,落在他的身上。
半张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容颜,只余下锋利的下颌,和上挑的凤眼,长睫扫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榻上少女睡的极沉,整张脸被床幔掩住,一点光影也无。
路无殊却能清楚看到她惨白的面色,薄凉的眼底渐渐被其他莫名的情绪压住。
良久,他终于伸出了手,一点一点接近她的脸。
只是轻轻地碰上去,指骨却用力到泛白。
果真,病了吗……
“殿下,郡主的两个暗卫很厉害,恐怕很快便会起疑心,转而复返,请殿下快些离开。”绪风从暗处进来,催促道。
他们今晚要回北襄的。
几日过去了,南昭皇帝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他未必肯放殿下回去,因而趁夜守卫不备时,尽早回北襄才是上策。
可殿下走至一半,突然折返,去的正是临安侯府的方向。
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派几个人将郡主的几个暗卫引开。
“殿下,出城尚需半个时辰,还需尽早动身。”绪风看不见他的脸色,有些焦急道。
路无殊沉默了许久,手微微颤抖,他道:“今日不是离开南昭的绝佳时机。”
“再等等。”
他要等什么,不言而喻。
若说离开南昭,凭殿下,任何时候都能全身而退。
可他一拖再拖。
优柔寡断从来不是他的脾性。
为了一个人,一再破例。
绪风叹气。
路无殊敛了视线,往外走,破天荒地同绪风解释,凤眸中划过一丝暗光:“今夜走,势必引起大乱。”
“若孤没猜错,五日内,沈邺必会大开城门,到时城内躁动。那时离去,无人注意,追兵至少也要三日追来,必可安然回到北襄。”
“这几日找到他的妹妹,一并带回北襄。”
殿下口中的他指的便是余松照,他的妹妹自然是那位平安姑娘。
她同温潋一并被带去了岸淮,被作为筹码威胁沈清桉。
据他们的探子报,这俩人现下都还活着。
殿下寡淡冷漠,骨子里却极念情谊,虽然那女子曾泄露过殿下行踪,害得殿下被人刺杀,殿下却念在余郎君的份上网开一面,还派人去救她,真是宽宏大量!
绪风按捺住自己的激动,垂首应是。
路无殊面上表情变化莫测。
思及适才在江遇宛头上看见的簪子,想着大约五日,她的病定会好转的。
转而又厌恶自己,被她欺骗许久,却还割舍不下她。
寂静的夜色里,遥遥落下一声长长的叹息,一息便消没在风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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