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雪一汀 作品

第68章 清白尽毁

第68章清白尽毁

◎嗓音阴鸷的骇人:“叫大夫。”◎

江遇宛模模糊糊往上头看,只能瞧见一层细碎的光,还有宋文含往上挣扎的身影。

她极力闭上嘴,以防那些带着冰碴子的湖水顺到喉咙里,脑海愈发混沌,她隐隐想,莫非要死在这里面了吗?

她的身体在往下沉,世界忽然寂静,江遇宛闭了闭眼,冰凉的水模糊了她的五感,似乎有人拽了她一把。

有什么东西缠在她腰上,接着是柔软的唇贴近了她,救命的空气渡进来,江遇宛睁开眼,瞧见一双狭长潋滟的眼,那人也正瞧着她。

求生的意志侵袭了她,江遇宛紧紧拽住他的衣角,那人一只有力的臂膊搂住她,将她从冰冷的湖水中带了出来。

......

女子高声呼救的声音引来了许多人,那些人慢了几步,只瞧见衣衫尽湿的宋文含,她神志不清的瑟缩在一个家仆怀中,还紧紧攀着那家仆的腰,胸前柔软靠在家仆的腰前,也不知是家仆着实挣脱不开,亦或是不想放开。

总之,两人搂在一处,委实是不大体面。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而后又瞧见好整以暇站在一旁的沈清则,连忙敛衣行礼。

也就是这一瞬间,有眼尖的女郎瞧见湖水里又出来两道身影。

只那郎君将女郎紧紧护在怀中,看不见女郎模样,却能从那显目的大红羽纱面鹤氅分辨出来,竟是今日寿星江遇宛。

有人幸灾乐祸的想,两位京城贵女双双落水,无论因何缘故,此事一过,清白尽毁,即便不愿嫁救命恩人,也只能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宋誉行从正厅赶来,瞧见地上衣衫不整的宋文含面色已是不大好,一晃眼瞥见那黑衣郎君,他神情未变,轻轻擡了擡眉:“质子?”

此话一出,一干人等才将打量的视线收回,目带诧异落在路无殊身上,认出他确实是北襄质子。

质子不在宫中,怎么有闲心跑到这里来救人了?

最为奇怪的是,临安侯府必不会向质子递上请帖,那么质子又何故来了这里?

他们无不猜测,许是质子想要‘攀高枝儿’,才设计了这场英雄救美,他的目的却未免太过显而易见了,委实不大高明。

有同江遇宛相熟的贵女叹惋,这金尊玉贵、花容月貌的郡主一及笄,上门求娶的人只怕要踏破门槛,可如今这么一折腾,阴谋也好、凑巧也罢,只怕要毁在质子手中了。

至于那往日的“上京第一才女”宋文含出现在此处则更令人诧异,她同江遇宛似乎是不大对付的,说不准便是她同质子狼狈为奸,设计了这出戏码,最终却没料到,自己也成了这瓮中鼈,嫁个家仆只怕还不如嫁给质子。

一时间,众女郎瞧面色惨白的宋文含的眼神,便多了几分讥讽。

沈燕珺迈步跟上了路无殊,她趴着头往路无殊怀里看,只瞧见个精致苍白的侧脸,少女的眼睫湿润垂下,唇色极淡。

她的心悬了起来,声音都颤了颤:“怎......怎么回事?”

路无殊走的极快,并未搭理她,他的眉头深深皱起,黑发浸湿,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戾气。

直到白术跟上,他才开口,嗓音阴鸷的骇人:“叫大夫。”

白术慌乱点头,比起沈燕珺倒还算镇定,她一路引着路无殊走进行云阁,看着他将江遇宛放到床上,紧接着红笺便请来了大夫。

江遇宛几近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微弱的很,系统也跟着陷入了昏睡中。

大夫号脉后脸色便不对劲,他重复号脉的动作多次,最终摇摇头道:“小娘子原就不足,这寒冬天又掉进了湖水之中,脉相虚浮,只先喝些温补的药罢。”

待红笺拿着大夫写的药方去抓药,宋氏也赶了过来,连声叹气。

江遇宛倒还算坚强,深垂的眼帘微微掀开来,似乎有话要说。

宋氏守在她身边,俯下身去听:“安安要说什么?”

“将那个侍女抓来审问......”她一只手紧紧拽着被子,指骨用力到泛白,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宋文......文含害我......手帕......”

她外头尽湿的大红羽纱面鹤氅被脱下,里头的衣裳却也湿的不轻,宋氏命旁人都退下,只留白术同几个侍女为她擦身、换衣。

宋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听明白江遇宛的话后,一溜烟儿带着人去了正厅,将席宴上的事问了个清楚,得知有侍女为江遇宛奉食时将血燕洒到了她身上后,立时命人将那个侍女带了过来,后头又派人去了她们落水的湖边,果真见到一面湿透了的手帕。

那个侍女命叫绿荫,是新进府的婢女,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上挑的柳叶眉妖娆,飞扬的丹凤眼妩媚,只心思不大纯,几日前妄想爬上世子的床,被人赃并获,宋氏念她身世凄惨,只命人打了二十大板后,打发她到了厨房,却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后续。

绿荫态度还算恭敬,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平静道:“奴婢手笨,却不是故意为之,夫人明鉴。”

礼前一日宿宾,宋文含刻意打探下,得知她曾受过罚、又是个见利忘义的性子,索性给了她二十两的赎身费,连她哥哥都照顾到了。又向她承诺事成之后,将她许给自己的嫡兄为妾室,也将他哥哥弄入相府寻个清闲的差事,绿荫便满口答应了。

她满心幻想着日后给丞相嫡子做妾的光景,此时此刻嘴正是严的很,一个字儿都不会承认的。

宋氏见她那副样子,不自觉拧眉:“去她屋里搜搜。”

妙竹便带人去搜了,绿荫仍跪在厅中,眉眼都掩不住得意之色,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她将银子埋在地里,料定那些人什么也搜不出来。

宋氏漫不经心的扣了两下桌子,开口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哥哥卢保救下了相府的宋娘子,不日或要娶个千金了。”

绿荫是没资格待在席宴上的,后头一直在厨房等着传来好消息,一听这个不由出声:“怎么会是宋娘......”

她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惨白的捂住嘴,却为时过晚。

“怎么不会?”宋氏眯了眯眼,颇有闲心逸致的饮了口茶,仿佛在唠家常,“只卢保怕是没这个好命,宋娘子啊,日后是要嫁给皇室贵胄的,今日这事闹的虽大,可未必没有保全名声的法子。”

绿荫愣了下,问:“什么法子?”

宋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宋相许会为了女儿的前程,将卢保杀人灭口......”

眼瞧绿荫的面色愈发不好看,她又道:“你哥哥的命数啊,如今掌在你手中,只不知,你要他活,还是要他死?”

绿荫歇气般瘫坐在了地上,讷讷的看着宋氏,“夫人明示。”

“你是个聪明人,将宋娘子所为一五一十道来,未必没有活命的机会。”宋氏面上依旧挂着笑,声音却凉了下来,心里已猜了个十成十。

绿荫一听这个,唯恐她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她而去,再不掩藏了,从宋文含找到她,再到交代她弄湿江遇宛的衣裳、又令她哥哥守在湖边等着救人一应来龙去脉,皆说了个清清楚楚。

宋氏脸上彻底没了笑,那宋文含也算是她堂侄女,平日里也是很端庄贤淑的做派,却没料到私下竟是如此恶毒阴险的脾性。

她坐在原地思忖一番,思绪在脑海中飞速转,冷不丁站了起来,吩咐道:“速去备马。”

她要带着这个侍女,入宫求见淑妃娘娘。

若不先发制人,以绝后患,难保不会被人颠倒黑白。

......

这厢,宋文含亦被安置在了厢房中,她醒来时身上的湿衣服被换了个干净,守在房中的是江尔容,她面色冷淡,细瞧之下还有三分不耐。

江尔容原本是高高兴兴来见证妹妹的及笄礼,却没料到发生了这种戏本子上才有的桥段,平日里女郎们再过分,抢个钗环首饰、牙尖嘴利说说旁人,却万万不会拿女儿家的清白来做文章。

她原本要去看看江遇宛的,却被宋氏拘在了这里,临走时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一时间,她对宋文含自是厌恶到了极点。

宋文含咳嗽了几声,眼睫一颤,轻声问:“表姐,我怎么在这里?”

“你落到了水里,”江尔容暗哼一声,看也不看她,“被人救下了。”

宋文含眼眸一亮,霎时间又掩饰了下去,她扶着床榻起身,声音微颤:“不知救命恩人在何处?”

她身子康健,虽是浸了冰水,躺了一会儿倒也能缓过来,旁边她的侍女连忙为她穿上鞋,披上大氅。

江尔容见她这副毫无悲伤、甚至隐约有些期待的模样,心上涌过诧异,倒也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主角虽不在了,客人却还在用膳,江尔容眼看她走到了神情晦暗的沈清则身边,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跟了,自顾自坐回了席位,等着瞧好戏。

宋文含无视身旁侍女欲言又止的眼神,弯身行了个礼,小声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