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烦意乱
第26章心烦意乱
◎“我的生死与你何关?”◎
路无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明知故问:“郡主......要做什么?”
江遇宛脸上绯红,微微垂下头去。
少女眉目低垂,只余头上的海棠步摇轻轻晃动着,露出一截细嫩的脖颈引人遐想。
如此纯洁无瑕,如同破碎的白玉。
他顿了顿,移开视线。
她半晌不开口,路无殊屈起食指敲敲桌面催促。
“嗯?”他的声音冷清中透出不易察觉的沙哑。
江遇宛缓过心神,深吸口气,擡眸直视他:“为你上药。”
他坐在灯下,垂了眼睫,眼眉静深,如同月色一般冷冽。
闻言,长眉一挑,似是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口。
路无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嗓音低沉:“这不合规矩。”
他的视线缓缓移过来,落在了她的眉眼之间,江遇宛的心底隐隐升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躁乱。
“人命关天,我怕你......死了。”她眼眉微动,声音轻轻的。
少女眼中有清波流转,眉间也氤氲出一股缱绻,肩膀微微颤抖着,隐约露出三分同情之意。
路无殊静静的看着她,有些淡淡的冷漠。
在这样的寂静中,在这样的眼神里——
江遇宛难耐的抿住嘴唇,须臾,眼底就升起了一层水雾。
天晓得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那句‘你背过身去,褪下衣衫。’
难道她便不知道这不合规矩吗?
她在这个世界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可依旧对一个敌国来的质子起了怜悯之心。
路无殊或是觉得她的行为很可笑吧?
她难堪的侧过头,素手掩面,一滴清泪顺着苍白的面颊划过。
美人垂泪,总是格外惹人怜惜。
可眼前这个人冷心冷清,又怎会生出怜惜之心。
路无殊面容冷白,脸色看不出有什么起伏。
一声轻笑兀地响在她耳侧。
接着便是一句携着笑意的话:
“我的生死与你何关?”
掷地有声、直言不讳。
路无殊勾起唇角,好似极为欢愉,亦或像极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然他眉目冷冽,神色淡漠,隐隐带了几分戾气。
“我死不了,也不必上药,郡主回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语调平常。
——甚至还微微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背后暗刺所伤的地方与椅背相接,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渗出血,他也毫不在意。
那有些锋利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她——
何须你多管闲事?
她有些愣怔,眼睫抖颤:“是我逾越了。”
少年锐利的眉眼聚拢,那双狭长的眸子在灯下忽明忽暗,其间情绪辨不清晰。
江遇宛想起了别的事——
书中的北襄武帝脚踩鲜血上位,动辄杀人,却因手段过于强硬,底下的人不敢多加置喙。他残暴嗜血,疯癫至斯,臣子都活在水深火热中,生怕他一个不如意,被斩杀满门。
北襄皇后梅扶雪生的风华绝代,姿容妩媚,北襄帝南下时对她一见钟情,不顾她已是旁人未婚妻,强纳进宫做了他的皇后。
只是她性情尤为冷清,对北襄帝这个暴君不假辞色,当然激发出了他的疯性,好的时候为她修筑华丽宫殿,大封梅氏,只为博美人一笑。坏的时候,强.迫、鞭打、将她关入暗室折磨,更是由宦官捂着年幼孩儿的嘴,让他在旁看着。
后来皇后重病,又因梅氏之事受了打击,再次对上他的怒气时,没了反抗心思,被他活活打死。
武帝自皇后去世后,难以认清这个事实,每隔几日便会去鞭笞没了母亲庇佑、被送到冷宫的路无殊,常将失手打死挚爱的痛苦撒到他身上。
武帝喜怒无常,有时会透过路无殊看到自己的发妻,因而会起愧疚之情,在冷宫无人处教他弓箭、书经,乃至帝王之道。有时又会想起宫中那些传言,不愿承认是自己将皇后打死,坚信是嫡子克死了皇后,便会拿一根带了倒刺的长鞭抽打他,而路无殊的性子更是像极皇后,自幼一身傲骨,直至晕过去,也不肯出声求饶。
书里的路无殊不喜旁人触他,便是不愿将那一身伤疤露于人前。
他虽一朝为质,隐在废物表象下的却是难得的天纵之才,骑射出众,极善用兵,自是不愿示弱旁人,因而为帝之后喜怒不形于色,最忌讳旁人猜他心思。
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亮了一瞬,如同白昼。
屋内透着诡异的沉寂。
江遇宛对上少年冷淡的神情,稍稍冷静了下。
她眉心拢起,执意道:“本郡主命令你,脱下衣衫——”
路无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眼里一片晦暗,他冷笑了一声:“我若不脱又如何?”
不知为何,江遇宛突然想起前几日看的那个话本子里面,少爷强娶民女的情节来。
现在这番场景,少年一身白衣,清瘦孱弱,面上携着怒意,仿似那被强迫的民女一般。
而她,弯身伏在少年眼前,摆出了几分郡主的威仪来,便似强迫人就范的少爷一般。
甫一得出这个结论,江遇宛诡异地沉默下来。
时间仿佛停止,只余阵阵大雨落地的声音。
路无殊恶劣地扯起嘴角,眉眼肆意:“郡主莫不是看上我了?”
一番直白的话说出口,他神色促狭,面上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江遇宛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否定:“怎会?!”
然后又觉不够,欲要接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可......”
他却猛地凑近,截断了她的话,二人气息相接,鲜血味扑面而来。
江遇宛不由皱起眉头,微微侧过头,身子往后仰,一缕乌发从肩上滑落,眼中笼了氤氲水雾。
他却恍然不觉,反而卸掉伪装,露出锋利的爪牙,声线阴冷:
“你身份尊贵,便要施舍出一点稀少的怜悯,给与一个你认为的可怜人,不惜戳破别人的伤疤,还妄想得到回应,不觉得很可笑吗?”
“朝阳郡主,这些小把戏大可使在旁人身上,我只是一个废物。对于我,无甚用处,于你,亦毫无益处。”
一截纤细的脖颈再次暴露在他眼前,路无殊眸色微暗,目光看向门那边。
他恢复了那张淡漠的面色,话锋一转:
“你的侍女还在门外等着你。”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骗他。
此言一落,少女素白脸颊立即红了一片,一双杏眼水光潋滟,欲要落泪。
路无殊脸上的神情一变,从她面前退了回去,声音懒淡:“回去吧。”
她心口涌出酸涩羞耻的情绪,唇瓣动了动,可最终只不过溢出一句“嗯。”
直至站起身,她方觉自己太过懦弱,勉力冷下神色,扬起下颌俯视他:“你以为你是谁?本郡主只不过为了救命之恩,才对你起了怜悯之意,你如此拂我颜面,往后定当......”
说到此,她顿住了,仿似要甩下什么更为过分的话一般,极为恼怒的撇开目光。
然则,眼底的颤意骗不了人。
她面容惨白,眼角泛着绯红,眉宇间浮起几分怯意,如同一支快要落下枝头的娇花。
路无殊将她脸上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心里浮起一种复杂又古怪的情绪。
半晌后,她声音提高:“当形同陌路!”
路无殊本在饶有兴致的打量她,想着这般楚楚可怜的姑娘,被惹急的样子该是如何?
待听到“形容陌路”四字,他唇角衔了一丝笑意,目光幽幽:“臣知错。”
江遇宛听见这话,不敢置信的去看他。
他却已经恹恹的阖上眼,对她放下的“狠话”毫不在意。
江遇宛心被反复拉扯,不甘心这样离开。
而此刻,门外的白术听见了里面的声音,她方才并未依照郡主所言回去,只是退到了角落。左右为难之际,犹豫几番,还是忧心郡主的心占了上风,对里头喊道:“郡主?”
“夜深了,婢子来接您回去。”
江遇宛眼睫微颤,又看了那少年一眼,终是推开门出去了。
......
路无殊自她转身刹那,便掀起了眼皮,注视着她的背影。
待那片素色衣角也顺着红木门槛轻飘飘的滑走,他方垂下眼眸。
那张柔弱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乃至纤细白弱的脖颈,就像他一伸手便会轻易折断。
她是如此乖顺、无害、柔弱可欺,好似天生性子绵软,不知反击。
他何尝不是拿捏了她的这份怯弱,或是厌恶她这副被护在羽翼下的娇弱模样,才会多番言语激她。
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檀香似乎还萦绕在他鼻端。
他心烦意乱,神色有些失常。
夜色越发沉寂,屋外暴雨如注。
绪风一直潜在后院的小亭子中,没有路无殊的命令不敢靠近,自是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只隐约看到两道女子身影踏出,他方从后窗翻进来。
“殿下,朝阳郡主来此所为何事?”绪风看着少年神色,脸上浮起一丝不安,忍不住开口问他。
路无殊冷着脸一言不发,他刻意使力向椅背靠上,一阵痛楚袭来,他额间涌上冷汗,心里终于清醒几分。
他压抑着莫名的愤怒。
这伤令他想起,那根同样带着倒刺的、出自他父皇之手的大叶鞭。
那个疯子曾用那根鞭子笞打他的母亲,后来又用来鞭打他。
他多番忍受沈清远,只不过是为了牢记鞭子挥到身上的痛楚,亦不能忘却对那个疯子的恨,好以此茍活。
茍活、茍活。
路无殊缓了片刻,回过神。
那个少女会扰乱他的心绪,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神色平静,凌厉一眼扫过眼前人:
“你立即回宫,贤妃明日之前必须死。”
作者有话说:
虐妻一时爽......
今天晋江抽了,搞了半个小时才发出来(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