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糖油粑粑
等所有事都忙完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位来客身上。:三+叶ˉ?3屋/¢ ·免?2<费¢阅;,读e¥?老管家端着朱砂砚台恭敬道:“按咱们吴府的规矩,贵客要给小少爷赐个福字。”
正说着,原本安静的婴儿突然小脸一皱,“哇”地又哭出声来。奶娘怎么哄都止不住,急得额头冒汗:“小祖宗这是怎么了……”
小哥默默卷起袖口,食指在砚台里轻轻一蘸。
朱砂在他冷白的指尖映出一抹艳色,众人还没看清动作,婴儿眉心己经多了个圆润如珠的红点。
哭声戛然而止。
小家伙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突然伸出小手抓住小哥修长的手指,更神奇的是,那点朱砂竟渐渐淡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这……”吴老狗瞪大了双眼,“小哥你这手能镇邪?!”满屋子伙计齐刷刷后退半步,有个年轻伙计甚至偷偷在胸前比划起驱邪的手势。
张海和眯起眼睛,突然夺过朱砂笔:“我也行!”他手腕一抖就要往婴儿脸上画,谁知小家伙突然扭动身子,笔尖“唰”地在婴儿的小脸蛋上拉出一道斜杠。
“别动!”张海和手忙脚乱想补救,结果又添了两横。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婴儿脸上逐渐成型的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右边那竖还因为婴儿的不配合画成了波浪线。
空气突然安静。,¨5@4a看°2书/° {?首|(发x?
奶娘的嘴角疯狂抽搐,老管家拼命低头假装咳嗽。吴老狗干笑着打破沉默:“虎虎生威哈...我们三省将来必定是山大王!”说着偷偷用袖子去擦婴儿脸上的朱砂,结果越擦越花,活像只小花猫。
“噗。”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连向来严肃的小哥突然别过脸去,肩膀可疑地抖了抖。
待厅堂里此起彼伏的赐福声渐渐停歇,小婴儿在吴老狗怀里打了个奶嗝,眼皮开始像坠了铅似的往下耷拉。他那张被画得花里胡哨的小脸终于安静下来,攥着襁褓的手指也慢慢松开了。
“看来我们小祖宗要会周公去了。”奶娘笑着接过襁褓,轻手轻脚往内室走。那本被挂在摇篮边的《安魂曲》竹简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张海和掸了掸衣襟站起身,忽然转身对着吴老狗抱拳:“五爷。”他神色凝重得仿佛在宣读祭文,“此子命格……”故意拖长的尾调让所有伙计都竖起了耳朵。
吴老狗手里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喉结滚动:“怎、怎么?”
“若将来拆家——”张海和突然伸手比划了个夸张的弧度,“打轻点。”他指了指屋里睡的正香的婴儿,“毕竟……”说着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随你。”
满屋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呛咳声。′i·7^b-o_o^k/.*c.o\m′
吴老狗涨红了脸正要反驳,却见张海和己经潇洒地甩开衣摆跨出门槛,藏青长衫在春风里猎猎作响,腰间若隐若现的枪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小哥落后半步,不知何时从袖中摸出把三寸长的青铜小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刀身刻着古老的云雷纹,他无声地将它塞进摇篮缝隙,正好压在绣着虎头的枕头下。
“这是?”吴老狗看着小哥的动作有些疑惑。
“压惊。”小哥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别扔。”
远处传来张海和催促的咳嗽声,还有句飘进风里的嘀咕:“再不走茶楼的蟹黄包该卖完了……”
小哥连忙跟上去。
春风裹着甜香扑面而来,张海和正要迈进茶楼,忽然被一阵熟悉的焦糖味拽住脚步。
转角处,梳着麻花辫的妇人正麻利地翻动着平底锅里的糖油粑粑,金黄的糯米团在琥珀色的糖浆里咕嘟咕嘟冒着泡。
“要尝尝么?”妇人抬头擦汗时,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张海和猛地僵住,这弯着眼睛笑的神态,像极了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
小哥的衣袖忽然擦过他手背。
张海和转头便对上那双仿佛能洞穿岁月的眼睛,脱口而出:“我是不是……”
“师长。”小哥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目光却落在妇人腰间露出半截的旧怀表上,那是他们当年师长的遗物,表盖上还留着弹痕。
妇人突然“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去抢救快要煮糊的粑粑。她别在衣襟上的栀子花掉在地上,被张海和弯腰拾起。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张海和装作不经意地问,手指悄悄按住她推来的竹签。签头刻着个小小的“卍”字,正是当年他们师的暗号。
妇人瞳孔微缩,忽然压低声音:“两位可认识……小江同志?”这是师长当年对张海和的昵称。她话音刚落,小哥的指尖己经点在木质案板上,画出的正是他们当年反攻时的行军路线。
妇人手里的糖勺“当啷”掉进锅里,她眼圈瞬间红了,却又迅速低下头去翻炒粑粑:“我爹遗书里说……说要是遇见他的战友……”她抖着手把炸得金黄的粑粑装进油纸包,“就请他们吃双份糖。”
张海和这才发现,她案板下压着
的黑白照片边缘,隐约露出半截军装,正是他们当年在战壕里的合影。
小哥默默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粑粑,从怀里摸出块带着体温的金子压在栀子花旁边。
两人沉默的走上茶楼,小哥突然问:“甜吗?”
张海和咬了口糖油粑粑,蜜糖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忽然尝到了硝烟与血的味道,他恍惚记起1943年大雪封山时,师长省下来给他的最后一块红糖也是这个味道。
“甜。”
茶楼里人声鼎沸,跑堂的伙计拖着长音报菜名:“最后一份蟹黄包——”
张海和刚要举手,忽听得二楼雅座传来沙哑的嗓音:“老夫要了。”紫檀屏风后探出根雕花拐杖,轻轻点了点地板。
只见一位白发如雪的老者慢悠悠起身,他的胸口戴着一个怀表,表链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张大佛爷?!”张海和下意识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小哥的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声音极轻:“你记得?”
“不记得。”张海和皱眉,努力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却一无所获。
而这时张启山己经转过头来,岁月虽在他眉宇间刻下风霜,却仍未磨尽那股凌厉的气势。
可此刻,他的眼神却罕见地波动了一瞬,手不由得紧了紧:“小族长!?”
但下一秒,他看到张海和茫然的神情,眼中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
他沉默了一瞬,最终只是低低叹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道:“……也好。”
不记得也好,至少不必背负那些沉重的过往。
但他却不知道,张海和拼命想要记起来,因为有些温暖,记得时是慰藉,忘了反倒成了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