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碑赋 作品

第80章 变故

相顾无言,徐获看的出张邯茵在硬撑。

牵起她的手,将柔情在她眼底漾开。徐获开口道:“在我面前还要逞强吗?想哭就哭吧。我会在这儿陪你,一直都在。”

故梦分崩,破碎的记忆,瞬间刺痛了她的心。邺城过往的美好,渐渐被鲜血染浊。

张邯茵再也撑不住了。扶着徐获的双臂,一直滑落到了地上。

“徐获,姑母没了,张氏就散了。我在邺城没有家了...”

其实,嘴上再如何说着不在乎,但在张邯茵内心深处,总归还是保留着回家的念想。毕竟,那是她曾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可赵兖那时说过的话,就像句诅咒。一遍遍折磨着她。

如今,这样残存的念想,也没了。张邯茵忍不住放声大哭,她要为自己哭一场。

跟着下落,徐获对面跪坐。

将张邯茵紧紧拥进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徐获眼神决绝地开口:“阿茵,我答应你。有一日,我定会将赵兖抓到你面前,让你亲自去做个了断。”

徐获总能这样知她所念,痛她所痛。

缓缓从他怀里擡起头,张邯茵与之四目相对。她那双哭红的眼眸中,只装着徐获。

昆山筑的门半掩。

方才无庸在外叫了几声,也无人应答。等到他斗胆入内,却正好撞见,人家两个在廊下,温情相对。

无庸尴尬地转了身。

徐获听见动静望向屋内,看着他转过去的背影,问道:“有事?”

无庸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愣了好半天,他才开口回道:“宫里传了消息给您,郑妃娘娘她...”

“她?什么事?”徐获听见郑媛媛便蹙了眉。

无庸今日不知在犹豫什么,说起话来吞吞吐吐。擡眼看了看徐获,他硬着头皮开口:“郑妃娘娘她怀孕了。”

张邯茵闻言,转头诧异地看向无庸,与徐获异口同声道了句:“什么?!”

无庸被这二人默契的反应震住。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徐获就此沉默。张邯茵见状,朝无庸挥了挥手,示意他先离开。

无庸推门走了。昆山筑内又静如死水。

“徐获,其实...只要咱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对吗?”徐获没心思作答。张邯茵也不知该再多说些什么,索性便不去多言。

伸出臂弯,揽着徐获,同他靠在一起。他们彼此依偎。

眼下,堆积的恩怨一件接一件的来。或许,这就是人生的磨练。不过,如今的他们,就算什么也不说。也已经能默契地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了。

...

郑媛媛有孕的消息传开后,吕弗江便立刻升了她的位份。让她做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嫔娘娘。

但郑媛媛想要的,可不止于此。

她,要做明德的皇后。

吕弗江心知肚明,且有此意。只是赵居云这一关。这么多年,也不曾过得去。

一个在位多年圣德贤明,德赞天下的皇后,已然让步至此。若再轻易废后,只怕朝野内外,会掀起轩然大波。

但吕弗江却早有谋划,可他先按兵不动,派人送了封书信到普济寺。

...

赵居云收到书信时,正巧碰上普济寺闭寺。

寺中清净。

来人将信交到了她手中,什么也没交代,就离开了。赵居云拆了信封,在大雄宝殿后的菩提树下,孤坐展信,细细阅看起来。

倏然,有人从大殿上飞身落下。

落地无声,瞧得出那人轻功了得。只看她一身乌黑色长袍随风。晴空无雨,偏戴着斗笠。那张脸完完全全被压在斗笠下。

站在赵居云身侧,那人怀抱长剑,沉声道:“殿下。”

“台山路远,辛苦你了,不凡。我的故人,可还安好?”赵居云将书信对折,笑着望向那个叫不凡的女子。

“怀安殿下,她一切安好。您让奴去取的东西,奴带回来了。”不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用锦缎,包裹着的物件递向赵居云。

擡手接过,赵居云打开来,金色的皇后宝册展露眼前。

赵居云凝眸不语。回想起离宫前,是她亲手将宝册交给了吕素娘。普济寺出家是她最后的保全与退让,许多年,装作淡忘俗世的赵居云,却始终存着份对吕弗江的奢望。

但她清楚地明白,奢望只能是奢望。她再也回不去了。

将吕弗江的书信,搁进装有宝册的锦缎中包好,赵居云不禁感叹道:“不凡,六年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瞧着,咱们这宝册拿回来的正是时候。”

“陛下,怎么说?”不凡从斗笠下,擡了眼。隐约看得到,那是双冷若冰霜的眼。

“他想我自己退位。”赵居云面不改色地回答。

不凡方从台山回到临安,所以还不知郑媛媛有孕的事,便开口相问:“这个时候...为什么?”

赵居云为她解释道:“郑氏有孕,他或许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吧。”

不凡听后,冷冷哼了一声。她为赵居云的牺牲感到不值,也对吕弗江的薄情而愤怒。但不凡却只能尊重赵居云的选择,她开了口:“那殿下,您是什么意思?”

“退与不退,当真是我说的算吗——”赵居云微微一笑,风轻云淡。

她了解吕弗江。吕弗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眼中除了郑媛媛,其余任何人都是可以轻易牺牲掉的存在。就连夏太后,也不例外。

“不凡,帮我进宫送个信儿。告诉他,本宫不退。”赵居云语气坚决。

不凡却有些不解道:“殿下,为何执着?您不是已经...”

“我们之间离别的时候,就没说清楚。到了这般,我还是得跟他再见上一面。若非如此,他断不会来见我。既然,劝不了他回头,我总该将宝册亲自归还。”

不凡明白了赵居云的用意。

颔首抱拳后,不凡开口回道:“奴一定将消息送到,请殿下放心。”

“去吧。”赵居云站起身。擡头望向菩提树干,身前不凡纵身又朝大殿的顶飞去。

人世尘缘终须了,赵居云此刻依旧心如止水。转动手中念珠,她想这也许便是自己,脱俗前的最后一步。

...

至夜,临安下了场大雨。

德曜殿的琉璃瓦檐下,吕弗江负手而立。

傍晚时,太医院来报,言说郑媛媛胎像有恙,这胎怕是难以保全。其实,吕弗江自己也清楚,郑媛媛这样的年纪,已不再适合生养。

若是强行逆转,只会损伤母体。

如果因此而失去郑媛媛,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但吕弗江暂且将此事瞒下。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趁机借郑媛媛怀有龙嗣为由,将她扶上后位。

想到此处,吕弗江便愁眉不展。他并没有发现,雨帘之外,有人悄然正向他靠近。

来人进前后,吕弗江认出她是不凡,漠然开口:“擅闯御前,可是死罪。她就是这样教你的?”

“殿下,让奴传话给陛下。”不凡并未理会吕弗江的斥责。

吕弗江对她的无礼,感到不悦,但赵居云还有用。他便暂时压下了怒火,回道:“皇后,想说什么?”

不凡立在雨中,昂首看向吕弗江。斗笠之下的那张脸,全然暴露在了他面前。吕弗江细细看去,那张脸娇艳却透着一股子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只听,她重复起赵居云的话,高声开了口:“本宫不退。”

瞬间被激怒的吕弗江,立刻展露出了一副狞恶模样。不凡看出他的那张书生面,在雨帘内,隐约带着杀气。

可不凡无惧,她抱剑俯身,说道:“奴的话,带到。告辞。”

踏雨而行,不凡消失在大雨茫茫中。

吕弗江握紧双拳,他此刻怒火中烧。抚袍转身后,他朝殿内怒言道:“曲襄,备车。朕要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