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碑赋 作品

第79章 东平事

待到情绪平复。

赵桑月撇开了被张邯茵紧握的手,愀然望向她道:“为什么?你死而复生,却会出现在这儿?”

“九殿下,自柳南关一战后,我已不再是豫王妃。我现在的身份,是这将军府里的姨娘。”张邯茵如实相告,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在隐瞒。

赵桑月恍然大悟,昨晚那个被徐获牵走的张氏,原就是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兖明明说你殉了国,你却在这里做什么姨娘!你和赵兖,是谁说了谎?”赵桑月质问。

张邯茵默然。

她不想再提及这些事,却又不得不同赵桑月说清楚。

很久,很久。只听她在一声叹息后,开口:“殿下,相信赵兖吗?”

“他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年柳南关一战,东平大败。是他为了活命,将我抛下。却还堂而皇之的告诉你们,我是为了他。”

“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虽恨他,却也不悔。”

赵桑月现在只要一想到赵兖那副卑鄙的样子,就觉得恶心。若不是赵兖,她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所以,她是相信张邯茵的。

“卑劣的人,永远卑劣。可凭什么,得意是他。”赵桑月嗤笑两声,垂下了双眸。

看着赵桑月这个样子,张邯茵心中生出很多疑问来。

赵肆远驾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本由燕王表哥代政的东平,为什么会落进赵兖手中?还有,赵桑月是如何沦落到现在这样...

思量再三,张邯茵还是决定相问。

“殿下。自陛下驾崩之后,东平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凭赵兖一个无权无势,甚至被褫夺了王爵的皇子,连个像样的母族依靠都没有。他是如何,在王位之争中获胜的?我心中实在是有着太多不解,还请殿下解答。”

可赵桑月没答。

用脚拨开狼藉,走向妆台。落座后,她擡手拿起了桌上的篦子。赵桑月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时刻保持自己的仪容和体统。

张邯茵在身后瞧见,顺势接过她手中篦子,说道:“我帮你吧。”

赵桑月没有拒绝。她面无表情地望向铜镜,一言不发。轻轻抚上她的发,看着篦子一寸寸后移。张邯茵忍不住宽慰她。

“殿下。你的境遇,我感同身受。那些事你不肯说,我便不再问。只是,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

“或许现在,在你看来,你的人生已然跌入绝境。前途也渺茫。可为何不能绝处逢生?一切在未成定局之前,我们就还有机会。”

“你永远都是东平最尊贵的公主。相信我,你依旧能活的灿烂。”

“我会帮你,徐获也会帮你。但眼下,你要忍耐,我们都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摆脱这一切。”

话音刚落。

与此同时的昆山筑里。正抱着闺女坐在廊下的徐获,凭白打了个喷嚏。

他还不知张邯茵这会儿,已经替他卖了个人情出去。

自高位跌落后的赵桑月,受尽了冷眼。看遍了炎凉。如今忽然听到这样的话,她也不明白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去回应。

只瞧,她在用素白手指,狠狠拭去眼角悲愤的泪后。

开口说道:“你下葬那天,赵兖被削了爵位贬去汝南。从那开始,一直到父皇病重,兄亲王弟们,开始为了夺权敌对混战。他都没有出现过。”

“大家甚至都快忘记了,父皇十六子中,还有他这一号人。”

“没想到,残局将定。眼瞧着六弟在曲家的扶持下,将要登位。赵兖竟带兵从汝南一路杀到了邺城。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在汝南,攀上了百平侯。娶了李家的女儿。”

“无耻小人。他蛰伏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到六弟和曲家,已经为了夺权耗尽气力时,好去坐收渔利!”

“待他顺利登基后,便开始扫除得势的亲王,分贬了对他没有威胁的王嗣,最后还预备着和亲远嫁,所有的公主。我是他从前最看不惯的公主,所以这第一个送走和亲的便是我。”

回忆起发生在东平的变故,赵桑月便怒不可竭。她擡起手,就又摔碎了桌上赵兖赏赐的陪嫁。

张邯茵立在她身侧,手紧握着篦子,忍不住骂了句:“混蛋。”

一如那时弃城而去,赵兖的自私卑鄙,依旧令人发指。在他曾做四皇子的那些日子里,他的隐忍,他装出来的寡淡。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张邯茵。

“姑母和表哥他...”

张邯茵忽然想起了他们,却不敢将话问出口,她只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可赵桑月却已经明了,她转身眸中多了几分怜悯。

张邯茵凝望去,好似已经读出了答案。

“他们都不在了...”

“予哥哥,他...不是死于赵兖刀下。他死在了那场夺权之战中,予哥哥生性纯良公正,可他太心软了。是他的心软害了他。他对别人仁慈,别人却不会对他留情。”

“但,襄贵嫔...却是赵兖亲自下令,特意安排在了父皇的殉葬名单之中。”

篦子落地,声音清脆。

目光随之移动,当再回到张邯茵身上时,赵桑月只见她愣在原地。并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表现出悲伤。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赵桑月见状轻声问了句:“唯唯,你还好吗?”

“我没事。”张邯茵摇摇了头,她此刻平静地不像话。但那攥紧的拳头,却还是能看得出她的愤怒。

俯身拾起篦子,搁上妆台。

张邯茵沉声朝赵桑月说道:“我的话,请殿下自己思量。今日叨扰,先告辞了。”

“好。”赵桑月没什么再想说的,眼瞧着张邯茵出了屋门。

...

廊下,姬红绫将连翠绑在了柱子上。这会儿连翠倒是老实,垂了眸一句话也不敢多讲。

张邯茵走去,吩咐起院中的杂役来,“将她绑在这儿。什么时候公主夫人解了气,什么时候再给她松绑。”

谁不知道张邯茵如今在府中的地位,眼下,没一个人敢招惹。杂役们都识相地点头。

门外,慧嬷嬷正巧回来。

撞上这场面,那眼神是将在场的人都扫视过了一遍。最后看向张邯茵,她惊讶着刚想开口。

赵桑月却推门从屋内出来,有意提醒道:“慧嬷嬷。”

慧嬷嬷擡眼瞧向屋门,立刻领会赵桑月用意,止了语。张邯茵领着姬红绫转身朝赵桑月道别,赵桑月挥了挥手,没再多言。

等人走了。不用等赵桑月开口,慧嬷嬷便替她遣散了院中众人。

直视着院中的那棵梨树,赵桑月说道:“连翠。今日的事,你若敢传半个字给赵兖。我便让你完不成他交代给你的任务。到时候看看,究竟是你先死,还是我先亡——”

“...”连翠默然。

她虽不答,但至少这段时间不再敢去招惹赵桑月,更不敢招惹张邯茵。

慧嬷嬷无视连翠,在旁侧问道:“殿下,老奴怎么觉得刚才那位,长得很像您认识的一位故人?”

“嗯。确实很像,像到我也无法分辨。”赵桑月含糊其辞。

可侍奉了她十几载的慧嬷嬷却明白,这位故人,便就是那位故人。虽然奇怪张邯茵为什么没死,但看着赵桑月的反应,她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谈。

...

张邯茵离开东苑,回到昆山筑。

还未推门,便只听宁梧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将军,妾的提议,请您认真考虑。若无别的事,妾就先告退了。”

紧跟着出门,瞧见站在屋外的张邯茵,宁梧没有惊讶。她只礼貌地问了声好。

张邯茵笑了笑,颔首为其让路。

与宁梧擦肩而过后,张邯茵转身进了昆山筑。

寻去时,只徐获一人站在屋后。扫视周下,没有发现徐柳南的身影。张邯茵开口问道:“闺女呢?”

“君眉抱走了。”徐获没有转身,没有回头,他只平静地望向水面。

张邯茵轻轻回了声:“哦。”

走去屋后,站在他身侧,张邯茵对宁梧的来访,感到好奇,便问:“她来做什么?”

“宁梧不想交权。”徐获说的云淡风轻,可心里却百般思量。

自宁梧接管府中诸事以来,张邯茵便察觉她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偏安一隅。

人群的中央,受到追捧重视的感觉,似乎让宁梧渐渐有些失去了方向。张邯茵觉得这么继续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关于徐获的利弊权衡,哪怕自己和他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也不能轻易干涉对方的决定。

所以,当张邯茵开口问时,也只是无意的相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没想好。但在我做出决定之前,就暂且由她继续接管吧。”看起来,徐获还没想好。张邯茵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想到张邯茵去倦春芳请安的事,徐获开了口:“一切可还顺利?”

张邯茵没答。很久她却倏然唤了声:“徐获。”

“嗯?”徐获闻声转头望向她。他察觉到,张邯茵眼中怒火忽起,霎时将天地燃灼。

只听,她开口道了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亲手杀了赵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