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
贝利家。
成年雄虫离家是首选,福利多,自由也多。
贝利住在城门附近,谷唯秋佯装路过城门口趁机转了一圈,齐路藏在角落的装置运行正常,一切顺利。
“来来,家里有点乱,对不住啊!”贝利拉着谷唯秋的手往客厅走。
“要搬家?”
“搬到戊琉区去,上班方便!”
阁楼收拾了七八成,搬家公司的雌虫身强力壮,计算完价格顺便就帮贝利整理了部分家具。
贝利感叹:“我以后也是体面的虫了!”
兰斯特和贝利的家族关系不错,从小一起长大。
贝利爱喝酒,各种型号的高脚杯摆满桌子,开了瓶纯正红酒,一连三杯下肚。
酒过三巡。
“你啊,这几年奇奇怪怪的。”
谷唯秋拿起酒杯,快贴到唇边,仍旧没喝。
“边境到底有什么啊,隔三差五往那边跑。”贝利打了个酒嗝,“上回你去边境前来找我,我也这么说你,结果你就差点送了个命吧!把我吓死!”
“……”
“这城外头也不太平。”
谷唯秋问他:“雄协的事还顺利么。”
“还行吧,不痛不痒的规则改了就改了。”贝利摆手,“你上次说的那个……‘殉葬’?可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查了好久,压根没这种说法!”
谷唯秋笑而不语。
控制雌虫,虫族万年来无所不用其极,雌虫是珍贵的劳动力,要他们都死,雄虫贵族听到这个词也得哆嗦几下。
“够狠。”贝利赞叹。
谷唯秋靠向灰色沙发椅背,“生前享受不了的财产死了也要带走——我的理想!”
“哈哈哈!!像你说出来的话!!!”
……
两个小时后。
酒杯翻倒,贝利烂醉如泥,喝到中途直接睡过去了。
“喂,我先走了。”谷唯秋拍了贝利一把,对方还迷糊着,好在客厅就在一楼,进门时他也熟记了离开的路。
客厅的前厅是雄虫喜欢的装潢,后厅收拾得干净,像个小型仓库,塑料膜罩着贝利的家具和财产。
今夜,月色正浓。
一排排巨大的落地窗,薄光透过玻璃洒进木质地板走廊。
谷唯秋脚步轻,走路的速度也不快,穿过后厅时,月光掠过照向后厅堆高的行李,淡红色光亮窜进眼角。
脚步不自觉停下。
谷唯秋久违感觉到背后一凉。
喉结抖动,他轻微扭头看过去,淡红色的光正是从那里发出的。
搬家的行李堵满墙角,有的只是随意摆放,谷唯秋快步走过去掀开塑料膜,那抹光在仅有淡淡月光的房间里愈发清晰。
——金砖像砖墙般堆叠,只有一块散发出了异样的光亮。
林玖的金砖?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谷唯秋的脑海一时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他刚要伸手,贝利的皮靴正好踩在后厅玻璃门的入口,“……你都知道了。”
贝利眼神空洞,颓落的肩膀如同丧尸,直勾勾看着他。
“我们还能当朋友么,兰斯特。”
说着,关掉玻璃门一步步走了进来。
谷唯秋后退,脊背贴上成堆的金砖,它们都是雄虫财富的象征。
如果没有月光照耀,这块被赋予了魔力的亚莉鹃德,和普通的金子一模一样。
贝利越走越近,眼神带着急切。
谷唯秋握住口袋里的枪,佯装无措,只等对方扑过来,就要让他血溅三尺。
突然——
贝利扑通跪在地上,挪动膝盖过来猛地抱住了他的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拿走你的东西!!”
“???”
……
客厅。
贝利许是也喝了酒的缘故,哭哭啼啼的。
两虫斜角而坐,谷唯秋给他递纸抽,“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你去边境不也是来找我嘛。”贝利用力擤鼻涕,“当时你想让我拿几块和它一样大小的金砖给你,我就拿着它去库房了。”
贝利哭得像个孩子,“结果我不小心把它们弄混了!!我怕你生气,想着反正都是金砖——”
谷唯秋扶额,“……”
想来林玖狡兔三窟,知道自己的命系在它身上,打算多弄几块误导赫里家的视线。
同样作为玩家,谷唯秋几乎能想象到:躺在虫卵车去边境的途中,林玖发现金砖在月光下没有光亮,是多么的绝望。
难怪林玖守着一堆虫卵还是被炸死了。
可怜的雄虫身躯炸得七零八落,倒是身下的雌卵外壳坚硬,混在其中的白璟侥幸活了下来。
谷唯秋擡起头,唇边出现一抹由衷的笑意。
贝利看傻了,“你你你……”
虽说替林玖原谅傻缺朋友不太地道,谷唯秋还是拍他的肩膀说:“不是什么事儿!”
“你真好!!”贝利抱住他。
……
谷唯秋出门时,白璟就坐在贝利家别墅的草坪上。
雌侍再次长出的翅膀乖顺垂落,背对他,视线冲着别墅的大门。
“喂。”谷唯秋叫他,“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出事。”
白璟的模样有些警惕,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街上到了夜里十分安静,白璟动了动耳朵。
“怎么了?”
“没事。”白璟收回视线,“可能是我多心了。”
回去的路上,谷唯秋提起金砖的事,那块巴掌大的、掌握雌虫命运的东西就在手中,它背后的分量,远比它本身的价值还要高。
“你要用它吗?”白璟问。
谷唯秋把金砖收回背包:“我出城名义上是为了‘工业信息素’,要是我再带雌卵走,怕是要走上林玖的老路。”
白璟轻声问:“你会把金砖交给赫里家吗?”
“不会。”
关系到虫族接下来命运的问题,白璟无法不思考,系统希望“主人公”解决雄虫的危机,可谷唯秋厌恶赫里家,白璟想不到还有什么助力可以对付哈顿。
显然谷唯秋也没有定论,才想出以“工业信息素”稳住哈顿并趁机逃离边境的方法。
这回,白璟莫名不安。
没有征兆,那是雌虫的直觉。
回到家,走在后面的白璟关上门,看着雄虫的背影:“……你还是标记我吧。”
谷唯秋浑身一怔,想开灯的手都忘了放下。
屋里正黑,门口映着白璟天使般的轮廓,他回头笑道:“你在说什么啊,那我这两个月岂不是白熬了。”
两个月比想象中漫长。
白璟经历了两次的发情期,他们也是分开过的。
谷唯秋以为雌虫的忍耐是到头了,走过去环住雌虫的身体,“乖,等我们过了边境。”
白璟:“嗯。”
察觉到不对劲,谷唯秋手掌贴向雌侍的脸,摸着他的眼睑,戏谑道:“不过啊,你好像很久很久都没叫过我‘雄主’了。”
“……”白璟瞥眼。
白色的尾钩在黑暗中也很亮,它慢慢滑落,又攀上白璟的腰。
“怎么,”谷唯秋笑道,“知道我是人类了,叫不出来了?”
白璟压根不说话,雄虫暧昧的声音已经冲垮了他的心防。
曾经可以毫无顾忌说出口的称呼莫名变得羞耻,他竟然明白了布雷克听到“雄主”二字时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忽然间,就明白了。然后,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谷唯秋只当他的雌虫不愿想起“黑历史”,幽幽说:“哎……,那时候对我可是言听计从,特别纯洁又可爱,不像现在——”
“怎么了?”白璟眼角变凶。
“哼。”谷唯秋拨他的眼皮,低头亲了一口,“换做以前,我在床上说什么你都会听吧?”
“——!”
白璟推他一把,径直往楼上去了。
转眼间到了最高的台阶,又回头看他。
谷唯秋站在楼梯口,他们刚来到这里时,也曾这样对视过。
如此正常的站位,在雄尊雌卑的社会难以实现,算是他们家的风景。
昏暗的客厅。
视线只能描绘彼此的轮廓。
白璟看他,“余怒未消”。
谷唯秋像流氓雄虫似的吹了声口哨:“我爱你,白璟。”
白璟逐渐长出翅膀的两个月,身体也变得消瘦轻盈,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映在墙壁上的翅膀昭示着他和谷唯秋的“不同”,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白璟心中释然,擡起脚步,继续向楼上走去。
……
翌日。
元帅府的队伍如约而至,如同上一次送林玖离开时一般,没有飞行器,用的是运输物资的货车。
前后十几辆,都装载着重型武器,缓缓开过眼前。
“出去一趟不容易。”负责这次护送的副将说,“我们也有顺便转运货物的任务,兰斯特阁下请便。”
说话间,副将深绿色的眼珠瞟齐路,“这位波尔家的雄虫阁下……”
“他是我的朋友!”谷唯秋揽住齐路的肩膀,“我们不止一次结伴去边境,他和家里早就闹翻了。”
副将打量齐路的细胳膊细腿,也没再说什么。
……
城门开启,号角声吹响。
几个小时后,行进的队伍过了城外平民窟,拐过隘口,天地接壤的前方,黄沙漫天的戈壁再次映入眼帘。
谷唯秋坐在几丈宽的货车上,纷乱的沙土被冬日里最后的寒风一吹,天际混沌一片。
白璟盘旋开路,默契地和队伍保持了距离。
……
与此同时,城门口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点燃了所有虫脆弱的神经。
谁也不敢出门,都以为真的要打仗了。
平民老雄虫躲在家里喊:“都别走,我不能有事啊!!”
雌虫们互相看着,都凑过去温声安慰雄虫,心里却想着:过了这几天,还指不定是谁的天下呢。
没有虫知道是哪方先挑起了争端。
这太重要了。
谁先开火,就意味着谁已经掌握了胜利的命门!
奥切尔不见雄主,不顾危险在街上四处找寻,爆炸声传入耳中时,喃喃道:“哈顿元帅已经拿到‘工业信息素’了么……”
元帅府里。
将领们心急如焚,“难道赫里家已经拿到了金砖?”
“不可能。”
哈顿鹰眼如炬,“孵化雌虫需要时间,罗威要是真的有,早就下手了。”
“可是——”
“莫非他们得知了兰斯特和我们的交易?”
“他们要孤注一掷了?!”
砰——!!
又一声爆炸传来。
这回爆炸的地方远比城门离元帅府要近,巨大的震动中,玻璃震碎了数块,报警声响彻元帅府大楼。
哈顿掌心落向枪杆,“开火。”
……
赫里家。
吴隐知打算用齐路留下的炸弹把虫都彻底搅乱。
两家都以为是对方先开了火,元帅府的第三、第四军队都是身经百战的军雌,承担不起罗威可能手持金砖的风险,等不及兰斯特的消息就率先发难了。
罗威也派出了集结的死士。
城市的大权掌握在雌虫手中太久,罗威却也是虫都的百岁虫民,积极调配死士,撑上一两个月不是问题。
雌虫们想速战速决,他们挨不住几个月没有信息素的日子。
“他们已经拿到‘工业信息素’了吗?”罗威冷声道,“兰斯特这般没有底线,他为了自己的富贵,忘记了戈洛家万年的声誉!”
吴隐知试探:“要么我去追他回来?”
“不行!”罗威拉住他,“你哪里也不能去!必须待在这里!”
“……”
吴隐知咬牙。
这老头子是铁了心要拿他献祭了。
说话间,浑身泥土的管家急匆匆跑进来,“公爵先生,雷伊斯阁下让他的朋友托话给您,哈顿并没有拿到工业信息素的配方!”
罗威狠戾的眼光一亮,“他怎么知道的?”
“街上打起来了。”管家说,“雷伊斯阁下看到有军雌为获取信息素袭击了雄虫!”
罗威瘫坐在皮椅上,冷汗直落。
紧张的气氛瞬间瓦解,书房中回响着罗威呼吸声。
吴隐知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问道:“不是说了不让到处乱跑吗?为什么雷伊斯会去到大街上?”
“他接到消息出城去了!”管家说。
出城……
吴隐知怔在当场。
死士在庄园外集合的消息传来,罗威穿上公爵外衣,让管家先行一步,只等在石台振臂一呼。
炮火声不断,震得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
得知哈顿没有拿到工业信息素,罗威在当下已恢复神志,镜子中苍老的面容阴鸷,“他们在自取灭亡,这个由赫里家一手建立的都城,也该交还到我们手中了!”
振奋的宣言没有引来雄子的欢呼。
罗威不悦回头。
吴隐知脸色苍白:“您自己去吧,我得出城一趟。”
“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罗威厉声训斥,“不要去管雷伊斯那条雌虫的死活了,你必须呆在这儿!万一他们打进来,你还要——”
献祭……
话没说出口,嘴型已经差不多摆出来了。
罗威越发感觉不对。
眼前的雄子,还是那副小小的个子,却总感觉哪里不对了。
太严厉了么。
罗威沉了口气,手掌按住雄子的肩膀:“你别误会,我也不希望你送命。但你不能离开这里,万一我出了意外,还有你可以发号施令啊。”
“……”
雄子没说话。
罗威耐着性子:“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雄子两手抄着口袋,面对他时总低下的头蓦然擡起,冰冷的枪口指住他。
“您也该到‘出意外’的时候了。”
罗威大惊,周围没有任何虫的保护,他只能下意识举起手后退,“路卡……路卡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没有哦。”吴隐知温声细语,“‘主人公’不想你活着,我也没办法。”
罗威哆嗦着手,瞳孔震动:“路卡你听我说,路卡——”
“再见了,恶心的虫子。”
话音落下,吴隐知接连扣动了扳机。
林玖:贝利呦……
谷唯秋:我的大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