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钩
雌虫的精神世界不算丰富。
过量的劳动，全身心对雄虫投入，除非加入军籍达到将官级别，他们很少有空余时间思考自己。
谷唯秋以为是训导不够专业导致的。
接触久了才发现，这正是虫族最期待雌虫有的状态。
屋内只开了橘色的床头灯。
谷唯秋没躺下，倚靠四角抱枕，翻看林玖留下的笔记。
白璟把枕头夹在臂弯枕着，侧身擡眼看他，像家猫蹲点似的十几分钟不动一下。
换做普通雌虫，或是在加夜班，或是疲劳一天早就酣然大睡了。
谷唯秋翻页时看到白璟。
在雌侍柔软的头发上摸了几下。
白璟的翅膀没有了，马场那日新长出来的触角还没完全褪掉，触须一开始很长，经过昨晚，已经变短到只有一小截露出发丝了。
三角形，尖尖的一对。
只有年轻雌虫能长出这般幼态的触须。
白璟摸脖子，洗澡时他还看过，和早上的斑驳一片相比，咬痕的印子浅了不少，只有咬得用力的地方还留着明显的痕迹。
那些咬痕遍布肩颈周围，唯独没在腺体留下。
白璟还没有被标记。
虫族不看重全身心的交融，雄虫往往也不在意雌虫有过多少雄虫，唯独有一个底线，那就是永久标记。
谷唯秋看似疯狂，实际也很疯狂，只是没有边际的占有欲之外还有一丝理智，所以才会在数次想咬腺体标记他时咬向了其他地方。
永久标记。
代表雌虫永远失去择偶自由。
白璟想来，这可能就是谷唯秋数次弄险却没有翻过车的原因。
游走在边界，看似危险，但从没真的踏入危险。
正想着，雄虫把记录本倒扣，低身凑过来，略凉的嘴唇扫他的颈后，停在他耳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白璟耳边发痒，眼睛往桌子瞟，“你看的那是什么？”
“一起看吗？”
谷唯秋轻笑，在他的肩头轻咬了一下，手顺着他的脊椎骨往下滑。
白璟一哆嗦差点坐起来。
谷唯秋已回身继续看去了，还了然于心地点头。
……
林玖的笔记很有趣。
就是不太适合当睡前读物。
林玖在人类世界就是个混迹肮脏去处的家伙，到了虫族世界又一头扎进了雄虫招待会所。
从军雌到普通雌虫，再到身体缺陷明显的亚雌，尽心尽力，无师自通。
十二任主人公来到虫都，每人半年，算起来兰斯特的原身最早在十八九岁就被玩家占用了。
虫设没有太大改变应该是主神对“主人公”的性格有过筛选。
最像“雄虫”的一批人类，意味着更高的胜算。
虫都这一关的难度比想象要高。
系统只给出了“半年后有灭顶之灾”的预言就进入冻结状态，却没有告诉他该做些什么，他甚至连谁是朋友谁是敌人都看不清。
谷唯秋不急于做点什么，不停放出筹码，先看看各个势力反应如何。
林玖的手记写满纸醉金迷和劣质欲望，谷唯秋只摸了白璟一把就知道笔记的内容所言不虚。
只是，字里行间还有点别的东西。
林玖对雌虫的“需求”大到离谱，谷唯秋确认日记的天数算雌虫的数量，心里吐槽：这吃得消么。
继而谷唯秋意识到，这可能是虫都得知兰斯特是f级后异常震惊的原因。
林玖有着足以媲美A级雄虫的相貌，这就有了迷惑性。
精神力高的雄虫对繁衍有着非比寻常的能量，流连于众多雌虫间，也佐证了“兰斯特”的等级。
虫族25岁成年，过去的兰斯特没到精神力等级鉴定的年纪，林玖钻了个空子，把自己包装成了高等级雄虫。
杜克和罗威显然对兰斯特的等级心知肚明，所以才有了家宴那天的争执。
谷唯秋合上笔记。
他怀疑这东西也是林玖塑造虫设的一环。
关于雌虫描述的细节是准确的，但数量绝对没夸张到那种地步。
为什么呢。
这么做有好处吗。
……
谷唯秋感觉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
放好枕头要躺下时，他习惯性看旁边的雌侍，忽然想到林玖最后一次出现在系统记录里，正是带着白璟他们去边境。
边境是传送的起点，可能也是任务交接的终点。
如果通关，就能从此摆脱虫族世界，带着白璟他们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白璟见他要睡觉，帮忙关灯。
谷唯秋把白璟扶正，两只手握着雌侍的肩头，“只剩你一个了，你可是藏了秘密的宝藏啊，得好好看顾才成。”
“啊？”白璟看他。
谷唯秋的手指从雌侍的脸颊滑下，扫过下巴来到肩颈。
“说是军雌，却长了亚雌的模样。愣头愣脑的不聪明，记性也不好，有力气却不适合做底层劳动，育雏也一塌糊涂。忠诚到可以自我毁灭，最大的价值是会打架……”
白璟眼角冒凶光，“对，我还不能繁衍后代。”
“……”
谷唯秋唯独没说这条。
他自己不在意，只觉得这话说不得。
“你在意的吧？”白璟说。
谷唯秋把雌侍拖到怀里抱着，“你自己说这话，听起来像你在提醒我可以不用做‘措施’。”
白璟躺在他腿上，两捋长发自然垂落，还在冒怨气。
谷唯秋笑道：“你看你多幸运能碰上我，原主的房子你还能住着。”
白璟哼了一声：“不用换你，我也能住在这里。”
谷唯秋的笑意消失了。
抱着雌侍的手臂也松了力气。
白璟说话没过脑子，光想着怼谷唯秋一下，后知后觉那话过分了，拉住转身的谷唯秋，“你生气了？”
“你说呢？”
语气虽是不太好，神情没有真的在生气的样子。
谷唯秋知道白璟骨子里有雌虫的温驯，好不容易能和他斗嘴了，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有点气人，也不至于真的动怒。
要说情绪，也是心疼。
白璟在无妄之城放弃生命，要不是运气好遇到花聆，就是真的消失了。
这样的“功臣”回归，没有半点居功的架子。
白璟没理解到那种程度，那股倔强的劲儿瞬间就没了，耷拉着一对触角，“我不是有意的，我开玩笑的……”
谷唯秋看白璟可怜，又忍不住看白璟会干点什么补偿自己。
白璟小声说：“你要是不放心，标记我就是了。”
这话杀伤力未免太大。
谷唯秋昨晚几次急刹车才没咬白璟的腺体。
差一点，他就能把这事暂且忘了。
雌虫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总是无意中扎他的心又撩拨他的心弦。
冰凉的白色尾钩移动，蹭过床铺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从白璟宽松的睡衣下摆伸进去，尾端的尖刺轻轻划过皮肤，雌虫满脸绯色看他。
手记里提到：雌虫潜意识都对雄虫的尾钩着迷，哪怕是常年没有雄虫抚慰的雌虫都是，更不要说血气方刚的年轻雌虫。
白璟的反应很有趣，清早也是，看到他的尾钩时似乎很兴奋，又要极力保持不要失态的样子。
“喜欢吗？”
尾钩继续往上走，伸出白璟的领口，扫过耳垂和下巴。
白璟的瞳膜蒙了层水雾，轻轻点头。
谷唯秋后仰，尾钩在白璟身上到处走，“说什么不在乎我的精神力，还不是喜欢高等级雄虫才有的尾钩？”白璟：“……因为是你。”
“这样啊。”谷唯秋让尾钩缠住白璟的脖子，“要是被我标记了，可就永远都是我的了哦。”
雌侍没说话，沉默代表了一切。
回身趴下，扭头看他。
等着他过来。
谷唯秋还以为“背面”是白璟无意中透露的喜好，那本笔记正好有写，所有的雌虫都会这么选择，这是最方便雄虫标记的姿势，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白璟问他：“没兴致了吗？”
那会儿谷唯秋还在回忆昨晚和清晨，反应过来时，白璟已经又开口了：“三楼的橱格里……”
谷唯秋愣了一下。
三楼？橱格？
白璟起身凑到他耳边，谷唯秋歪头去听，听完搂住雌侍的腰笑了起来。
也太实在了。
怎么会有那么实在的虫。
谷唯秋的眼埋在雌侍的颈窝，“我真的喜欢你，真的，我永远喜欢你。”
白璟的心尖像被轻轻抚摸了一下。
几分钟后。
白璟下床穿了拖鞋，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身体卡在门边看他，“一定得我自己去么。”
谷唯秋坐在床上眸色深邃，“自己去挑。”
他还想知道，像白璟这样的虫到底能带什么回来。
……
……
奥切尔的仆从给古亚安排了住处，全程认认真真，没有半点怠慢。
古亚受宠若惊，尤其是奥切尔亲自来看他，他心念要不是有信息素方面的需求，都想嫁给体格魁梧又有钱的军雌了。
虫族的军雌无疑是最优秀的一批。
大多能得到雄虫的重视，被雄虫抛弃时只要没什么原则问题，也能很快找到下家。
奥切尔是哈顿元帅的远亲，有这层关系入的伍，不算特别有头脑的那批，却有着军雌打起架来不怕死的势头，没有哪条军功是灌过水的。
古亚送到门口：“将军，要是有合适的工作……”
奥切尔戴上帽子，走到门口停了脚步，说：“亚雌只能靠相貌和年轻的身体为后半辈子积累财富，你生育不容易，我会找虫侍照顾你，专心把身体养好。”
“雄主那边你也别怠慢了，你怀里的雌虫是他的第一个虫崽，只可惜是条雌虫。如果哪天他不要你了，我就不能再抚养你们了。”
古亚不好解释，一一应下，“您不用在意我的存在，在‘雄主’心里，您一定是第一位的。”
“我先走了。”
外面下了场大雨，奥切尔撑开厚实的黑色布伞，进了一辆军用飞行器。
……
程淼好不容易等到奥切尔出门，一头钻进卧室登陆光脑。
原主维德是“主人公”团队里唯一能接触到雌虫势力的雄虫，通过当“小白脸”的方式摸到情报是系统赋予他的任务。
程淼飞速输入熟记的账号和密码。
那个神秘的论坛到底是谁在运营还有待探索。
光是那几张小雄虫的照片，就足够雄协的那帮老学究炸毛了。
程淼感慨，权力永远都会集中在最有地位的一批社会成员手里，到了虫族也一样不例外。
平民雄虫和贵族雄虫的差距只在待遇。而平民雌虫，这辈子也体会不到军雌将官的生活。
虫族的阶级根深蒂固，元帅府的中将万里挑一，外表光鲜，可一到信息素的问题，也只敢在阴暗的腌臜之地隐秘爬行。
账号的登陆信息一直在转圈。
忽然弹出一条消息：【论坛未检测到您的账号信息（请点击“详情”查看）】
程淼怔在光脑前。
他立刻点了“详情”，上面显示：【您已于虫历48045年9月14日注销账号，注销理由：未填写】
9月14日。
距离上次登陆仅有几天时间。
是雌虫发现了什么吗，还是别的原因。
程淼的脑子简直乱成了浆糊，他抓着头发，怎么办，账号登不进去，他要怎么向谷唯秋交待。
门外的台阶传来雌虫上楼的脚步声，程淼关上光脑，深呼吸一口，出了卧室。
入秋时节，雨一场冷过一场。
奥切尔的军装肩章湿了半截，伞放在门口，换了鞋进门，“古亚安顿好了。”
“哦。”
程淼坐在沙发喝咖啡，苦味一进味蕾，忽然就想到9月12还是13号那天，他曾把手放在奥切尔的腺体上，压制了雌虫的硬化。
奥切尔和白璟不一样，经历过常年没有雄虫陪伴的日子，加上身体强健精神力丰厚，抵抗硬质化的能力异常强大。
说实在的，程淼也没觉得自己帮上了忙。
关键是他从前也是好人，手底下没有齐路那么干净，好歹不像吴隐知那样三观有问题。雌虫给的条件太好了，他感觉给点信息素就是礼尚往来，转头就把这事忘了。
雌虫还说，您终于愿意接近我了。
程淼摇了摇头。
糟糕，看来是自己的失误。
怎么才能让奥切尔把那个账号注册回来呢？
奥切尔看雄虫总在摇头，检查研磨机里的咖啡豆，“新来的咖啡不合您的口味吗？”
“噗——”程淼咳嗽，“没有，挺好的。”
奥切尔换下军衣，扎上围裙，“您之前说兰斯特阁下要回去一趟来着，是今天吗？”
外头可没有任何动静。
“耽误了。”程淼扶着额头，“说是明天再去。”
谷唯秋小事方面的“不靠谱”也不是稀罕事了，程淼会盘算这事，纯粹是谷唯秋那天暗地里拜托他收留白璟一段时间。
谷唯秋要回戈洛家，显然是不放心把白璟独自留在阁楼的。
程淼正愁怎么向奥切尔解释。
虫族对雌虫的管制相当严格，有雄虫的雌虫去到其他雄虫那里于规制不合，这情况和古亚还不同，棘手得很。
谷唯秋说得到好听：正好帮你稳固渣雄的虫设。
有这个时间稳固下自己好吗？
他可是天天守着猛将雌虫，还要反复渣对方，都快吓死了。
程淼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谷唯秋薅羊毛简直就是逮着他一个薅。
曾思涵那边的情况他能理解。
齐路的原主也挺渣，但整体爱科学胜过满足欲望。
吴隐知的原主家教甚严，吴隐知又是个不和雌虫打交道的怪人，过去还利用过白璟。
……好像真的只剩自己了。
叮。
通讯器一响，程淼浑身一僵。
兰斯特：【你之前不说要借白璟么，我回家一趟，借你了】
“——！！！”
程淼回头，拿着汤勺的奥切尔盯着他的屏幕。
这个谷唯秋！！
就不能说成自己要送么。
非得说成是他先开口要的吗？！
……
奥切尔：“嗯……要给他安排房子么。”
程淼怔住：“呃，让他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哦。”
奥切尔应声，很快回厨房去了。
昨天怕锁没改作话。
白：（沉思）只要没了雄虫身份，他在那方面就能“正常”点。
秋：……你真的想错了。
——白璟是条自以为很刻板实际上又很诱的雌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