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

觉察

谷唯秋等到后半夜,贝利脚步虚浮地回来了。

飞行器低开,十几分钟后落在都城一处角落。俯瞰植被环绕,露出阁楼的屋顶的灯台,设计感十足的铁门一看知道是关闭多日了。

谷唯秋佯装醉倒,贝利揽他的肩膀,用他的手验证了门禁。

待到躺在型号夸张的大床,谷唯秋才彻底顶不住醉意,睡了过去。

……

清晨。

谷唯秋睁眼,环顾四周,轻舒了口气。

终于让他找到地方了。

晨曦透过落地窗的暗黄色窗帘,谷唯秋睡意未退,拉过枕头翻身躲光,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夜会所包间的光景。

摇摆的亮光,两捋耳边的头发,随着雌虫低身的动作轻轻晃着。

谷唯秋睡意全无,愣坐在床上。

全身的血液沸腾了似的,脑子清醒些后才按住太阳xue。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都到了看见两捋头发就激动的地步了么。

可是……

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

谷唯秋在抽屉翻到林玖的通讯器,插上电源摆弄,给贝利打去了电话。

热热闹闹的铃声从隔壁房间响了。

脚步声传来,满脸胡茬的贝利推开门,谷唯秋才知道这倒霉催的雄虫没走。

“帮我给会所打个电话,就说我要找昨天的一条雌虫。”

贝利一怔,“叫什么呀?长什么样子?”

“叫什么不知道。”谷唯秋两手在耳边比划,“这里留着挺长的咖啡色头发。”

消息从会所传到马场。

酒吧值班的员工大老远跑来,直接就奔着古亚去了。

咖啡色的头发,还是长发,一共也没几条。最能来劲的,可不就是那条亚雌么。

古亚愣愣地听着员工传话,昨晚是该他出勤,是白璟顶替他去的。

来虫有点幸灾乐祸,说什么雄虫专门找了会所的包间在等,昨晚没叫肯定是在意虫多。

古亚当然知道出入那种地方的雄虫都是什么秉性。

从前被叫走的,缺胳膊少腿不是稀罕事。

加上白璟昨夜回来心情不好,也有同事说是工作闹矛盾,古亚第一反应是,白璟把哪个雄虫得罪了。不过,听传话员工的意思,雄虫似乎没看清白璟的脸。

远处,白璟在训练场给马刷背,虽是和场主闹了不愉快,干活还是认真的。

下个月要参赛的小马血统好性子烈,除了白璟没有雌虫愿意接手。

白璟看起来很积极,心思都用来赚钱,工作也不挑。

古亚犹豫了一下,对员工说:“你稍等。”

回到房间,古亚找到一把剪刀对着镜子剪掉脑后的长发,看了眼酣睡的雌虫崽,跟着员工走了。

员工载着古亚一路去了会所。

刚到门口,等候多时的酒保拉他到一边,“你是不是得罪谁了?贝利阁下让我告诉你,你进去就自罚三杯,然后赶紧走了得了。遇到那位,你就求虫神保佑自己能完整地出来吧。”

“那位”,又是会所不敢说出来的名字。

古亚咽了咽口水,跟着酒保进了会所,穿过昏暗的长楼梯。

酒保走近,敲了敲门,恭敬地说:“两位阁下,昨天晚上的那条雌虫带来了。”

应付无赖的雄虫,古亚从前在行的。

亚雌体弱,强行产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自那之后就喝不了太多酒。

但总好过让毫无经验的白璟过来,这几天也看得出白璟很不适应会所的工作。毕竟是军雌,想来心里落差不小。

贝利喊了声进来,酒保离去,古亚推门而入。

古亚以为进门就会遭殃,不想包间的玻璃桌干干净净,贝利翘着二郎腿,沙发边缘的阴影里坐着条雄虫,古亚走近,看得愣住。

雄虫的好看与亚雌的柔弱完全不同,眼前的雄虫腿很长,坐着就能看出远高于普通雄虫。

褐色的头发和柔和的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设计简单但细节处理周到的衬衫包裹肩骨,怕是翻遍虫都也找不出第二条。

古亚看雄虫眼熟,又觉得气场过于不同。

如果不是错觉,雄虫只在他开门时看了他一眼,眼底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雄虫薄黑色的眼眸半遮,古亚再看,已经看不出情绪了。

旁边的贝利瞄了雄虫一眼,咳嗽几声,回身去到壁橱取了瓶度数高的红酒,“你昨晚是不是惹我朋友不高兴了?”

古亚生怕那雄虫发现端倪,壮胆子应了,“对不起……”

“光说对不起可不行。”贝利在他面前放了高脚杯,倒上红酒,“喝,喝不完不许走。”

一切如酒保传话。

古亚感激地看了贝利一眼。

多亏阴影里的雄虫没再说什么,古亚端起酒杯,手有些颤抖,想着要是身体再出问题,要怎么向场主交待。

片刻,古亚仰头喝了,贝利又给他倒了一杯。

古亚哆嗦着肩膀,连带手指也不听使唤,麻木的嘴唇接触到杯沿,怕那酒洒了,擡手把一边的垂发放在了耳后。

这时,雄虫清冷的声音传来:“算了吧。”

贝利一惊,“哎?你这就放过他了?不像你啊!”

雄虫没说话。

贝利也一点不含糊,擡手一挥,“滚吧。”

看着头也不回跑出去的古亚,房内再次安静,谷唯秋仰身倚住沙发,叹了口气。

贝利完全摸不着头脑。

以为兰斯特出哪门的坏心思折磨雌虫。

怎的边境转一圈真能改了性子?

“你到底咋了?”贝利凑近,“也不是要教训他,也不是看上他了,你到底叫他过来干啥?”

谷唯秋问:“只有他吗?”

“店里的虫说的啊。”贝利说着,掏出通讯器翻找,“要么我帮你再问问。除了正式员工,还有好几个地方往会所送雌虫。”

贝利找了几个号码,又说:“要么你再说得详细点?”

谷唯秋说:“是条长得像亚雌的军雌,五官挺清秀的,眼神偶尔有点凶,平时愣头愣脑,干活也不会偷懒。”

贝利疯狂点头,连打了几个电话,都说没有。

“怪事了,听你这么说应该很好找啊。”贝利正嘟囔,那头接起来了,贝利道,“啊,纳什场主吗?我打听个事,兰斯特要找一条雌虫!啊……没有啊,哦,行,你给我留意着点啊,我这边着急呢。”

所有的电话打完,贝利耸肩。

谷唯秋默默起了身,向包间外走去。

谷唯秋刚出雄虫会所,就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暗红色服侍。

杜克的老管家向他行礼,“公爵先生放您出来,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两位公爵先生已经在讨论您和雌子的婚事了。”

谷唯秋没看他,径直要走。

早有防备的家卫堵过来,七八条健壮的雌虫像堵铁墙,要把他带回家的架势。

“过两天我自己回去,”谷唯秋说,“放心,我不会跑的。”

贝利一路追出来,忧心地皱眉头。

从没见过兰斯特对哪条雌虫这么上心,这是出了什么事。

谷唯秋闷声沿街走。

清早起床到现在,一股莫名的劲头支撑着他,也终究因为没有结果逐渐清醒。白璟就死在他面前,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白璟活着,也没有道理东躲西藏。

谷唯秋握紧口袋里的耳饰,突然停住脚步。

跟在头后的贝利撞上了他的后背,他回过头,“那些没有你联系方式的雌虫,平时都是怎么联系你的?”

“哦,那很多啊。”贝利说了几条,灵光一现,“闷声给雄虫打钱的雌虫也变多了,也有雄虫故意不搭理他们,就等着他们打钱!”

谷唯秋点头,“我给你手迹,你帮我去查一下账户。”

“哎?”贝利叫他,“那你去哪儿啊?”

谷唯秋头也不回,“我要去证实一件事情。”

……

回家,锁门。

谷唯秋确定没有虫跟踪,到了二楼的房间,拿出耳饰。

小母虫子性子别扭,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他明显感觉到今天来的亚雌不是昨晚的雌虫,说到底,还是要亲自验证一下猜测。

做工精巧的淡金色环状耳饰落在掌中,谷唯秋看着它,像在赫里工厂的那晚般,唤了那个让玩家们抖三抖的名字。

“花聆。”

没有动静。

失去利益往来,城主不会现身。

谷唯秋眼底发冷,“我知道你听得见,用你那低级boss‘见学’的本事,给我滚出来。”

阁楼的倒影浮现出一抹明艳的色彩,光影无限放大——

花聆手夹袅袅青烟的细长烟管,媚眼天成,华丽的明绯色衣袍裹住细白的手臂,飘浮的身体在窗口对流的风中像只蝴蝶。

一看就是个惹不起的boss。

虽然都是假象。

“白璟呢。”谷唯秋开门见山,“卖我个人情,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花聆眉眼婉转,看着刚涂了豆蔻的指甲,“死了。”

谷唯秋擡眼,紧盯着。

花聆一番环顾自周,佯装无意,“可惜啊,你恨我入骨,我们如今见面却处于不同的时空,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机会杀我灭口了。”

谷唯秋和花聆打交道的日子不短。

刚传送到第一个副本,花聆就往他的通讯器发过消息。

最精明的商人,一石二鸟赚了白璟进本,还借他的手除掉了艾德。

赔本的买卖不做。

也不是“人情”可以打动的boss。

谷唯秋早知他如此,唇边冷笑:“无妄之城通关,我被传送到了‘兰斯特’死亡的大漠。奥切尔保留了过去副本的记忆,说明虫都仍在‘副本’范围之内。而那个大漠,就是‘主人公’交替的存档处,对么。”

花聆歪头看他。

谷唯秋接着说:“系统给了我半年的期限,一旦我通关失败,就会有新的雄虫去往边境,军雌也会和新玩家再次踏上征程!”

话说到这里,花聆湖水般清澈的瞳眸猛然一怔。

谷唯秋的唇边漫上笑意:“如果、我向虫都的军雌透露了你的秘密——”

“——!!”

花聆的眼神渐渐冷下来,指尖扎进手心。

“是不是想杀了我?”谷唯秋轻舒一口气,“可惜啊,你的确有天大的本事,可你也没机会杀我灭口了。”

花聆:“……”

“那么,我问你答。”谷唯秋眼神冰冷,温柔地开口,“提前说好,没有回答第二次的机会哦。”

戈洛家。

杜克公爵和塑料老友罗威公爵讨论了几个小时“百年好合”。

雄子和雌子都跑了,杜克脸皮挂不住,听闻罗威那边的雌子更是离谱,跑出去过了几天发情期,满身咬痕地回家挨了顿棍子,不疼不痒爆睡一宿,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

听到这事,杜克的第一反应是庆幸,免得不好交待兰斯特夜逛会所的事。

毕竟自家的雄子只有f级,多少还是有点弱势。

两虫束手无策,前一波家卫回来说兰斯特不打算回来,杜克正要发火,门卫已冲了进来,“兰斯特阁下回来了!!”

谷唯秋一进门,规矩地行了虫礼,笑着说:“雄父,我回来了。”

杜克当场就愣住了。

这逆子忽然变得客气,还有点不适应。

“你还知道回来!”

谷唯秋一看罗威也在,说:“这不是回来解决一下‘百年好合’的事么。你看我和雷伊斯也没有感情,要么这婚约还是取消了吧。”

杜克邪火直窜头顶,“你在胡说些什么!神的预言你都敢违背!”

罗威却感觉这事不简单。

没感情算理由,可雄子表现得比从前急切不少。

就像碰到个障碍物要清除,态度从模棱两可变得斩钉截铁。

“这样吧,结婚就先搁置一下。”罗威按下杜克的手,“不过金砖预言还是要有交待。过两天我们办个家宴,全程直播,让雄子和雌子表个态,起码不能再让民间胡说八道了。”

谷唯秋问:“怎么表态?”

旁边的虫侍提议:“要么当众亲一口?”

谷唯秋:“不行!”

杜克皱着眉头,“那就拥抱一下吧,正经点的那种。”

谷唯秋:“……”

罗威试探:“那就握个手?”

谷唯秋:“最多鞠个躬。”

……

……

当晚,戈洛家和赫里家要为雄子雌子办宴会的事传遍了虫都。

两家一力促成宣传,雄虫贵族全发邀请函,声势浩大。

杜克各种不放心,生怕雄子再整出幺蛾子。谷唯秋再三保证,只要家卫不再跟踪他,放在他民间自由走动,这回在直播里绝对乖乖做虫。

会所的雌虫爆发讨论:

这对雌雄果然还是有感情的吧!

兰斯特还是看不得雌君出来浪了吧!

那晚之后有没有天雷勾地火?

这就是雌君再也没来会所泡雄虫的原因?

……

贝利盯着光脑的上千条转账记录,摸了摸发花的眼睛,“哪有啊,什么都没找着啊。”

马场。

纳什焦躁地来回走。

这两家怎的那么会选日子,正好撞了他几月操持的表演节。

嘉宾有三成来消息说要去那边了,纳什临时想了办法说表演节也会转播那边的情况,才将将阻止了嘉宾的流失。

还以为兰斯特在会所找白璟是真的动了念头,到头来雄虫就是雄虫,还不是麻溜地回家接受安排去了。

哪有家族为了一个“表态”办宴会的,真的不是订婚现场?

纳什正在院里徘徊,看到拿着账单的白璟走过,“呦呵,又去寄钱啊?”

白璟冷淡看他:“嗯。”

“别费那工夫了,雄虫都是信不过的。”纳什晚上还有约,看了眼怀表,“对了,咱们场的表演节你得来帮忙,就在下周,你和古亚都得来。”

白璟说:“我那天发情期,已经和主管说了。”

“那我不管。”纳什嘲笑着,“怎么,你还指望有雄虫来陪你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