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半夜。
无妄之城不断涌入新的玩家。
没有了向导npC的指引，兜转几日找不到“入场券”是常有的事。
无妄之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它像中世纪的城堡般神秘，充满杀机的玫瑰园就是它的天然屏障。
玩家们组队杀死那些埋在地里的活死人，又因为唯独一张的“入场券”明争暗斗。
滚落在田间的人头成了最好的养料，滋养着宝蓝色的玫瑰。
曾思涵爬上园丁小屋的房顶。
远远的，从无妄之城走出十几个玩家，他们笃笃前行，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玫瑰园里经历了恶战，留下不少坑洞，那些玩家四肢摇晃，趴下仔细挑选着，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铁锹抛开坑，把里头的尸体丢在一旁，再心满意足地把自己填埋进去。
冰冷的风吹过圆滚滚的人头，简单的交接没再发生任何意外。
“听说，这片玫瑰园有三千五百个坑洞？”曾思涵指着远处。
邪官儿笑着说：“真是吉利的数字，无妄之城的玩家数也常年维持在三千五百上下。”
程淼看着水壶里的井水，摇晃的纹路倒映着他的脸。
埋在地里的玩家，就是下一轮玩家的入场券。
无妄之城吸收了所有积分500万以上的玩家，却只在地图里开放了三千五百个名额。新玩家想进城，就至少要杀死一个旧玩家。
没有人的手可以是干净的。
邪官儿捏着胖嘟嘟的下巴，呱地叫了一声。
“白璟为什么会被认定为玩家？”程淼问邪官儿，“新旧玩家的势力平衡，会因为那条雌虫的加入被打破。这是花聆想看到的么？”
就算想让白璟继续为谷唯秋开路，也选择让白璟成为“道具”才对。
邪官儿眼珠平移，一吐舌头卷了乱飞的蜻蜓进肚，“我只知道，肯定不是亏本的买卖呀。”
白璟按照吴隐知共享的位置，走在荆棘密布的田间。
挖坑活埋自己的玩家就在他眼前，不少从他身边走过，似乎要找块风水宝地。
玩家们的表情没有丝毫痛苦，充满了期待。
滴滴滴……
【您的好友“吴隐知”刷新了的位置】
白璟又走了几十米，在花圃旁见到了握着铁锹的吴隐知。
铁锹是后台商城提供的。
价格和型号各异，总共有几十种。
白璟看那铁锹眼熟，才发现吴隐知和谷唯秋的眼光竟是一样的。
“别误会。”吴隐知笑道，“就是图便宜。”
“……”
吴隐知扛着铁锹头前带路，“我可提醒你，‘妄念’越强的玩家越难对付，周宁从谷唯秋进复活赛那天就在了，还没有人敢招惹他。”
“帮我，对你有好处么。”白璟问。
“你是怕我算计你？”吴隐知坦然一笑，“当然有，你放心吧。”
直播间的观众目不转睛，窸窸窣窣地讨论着。
[吴隐知没骗白璟？我总觉得这人危险得很]
[没有吧，我记得袭击周宁的都是很厉害的玩家，他们全死了]
[哈哈，你说吴隐知挑铁锹的眼光和谷唯秋那么像，说不定他也对白璟很有好感呢]
[心思多的雄虫都喜欢单纯的雌虫吧]
[周宁这么能挺，妄念是有多深啊……]
[他不是当初谷唯秋那个队伍的榜一吗？我看他积分一路领先，以为他人淡如菊咧]
……
玫瑰园的人头聚成一簇。
挖坑活埋自己的玩家都选了“人”多的地方，为的就是哪天被袭击了，大伙能一个鼻孔出气。
白璟越走，越觉得前方的花圃荒凉。
直到他看清了周宁的脸。
孤零零的。
那是张普通人类的脸，却说不出得扭曲和怪异。
周宁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蓬头垢面，发缝间露出一只闪着凶狠目光的眼球，不光是颈边，连两耳都长出了根茎茂盛的玫瑰。
嘴里念叨着：“你赢不了我，你赢不了我，你赢不了我……”
白璟走近，才知道周宁是在说痴话。
脚步踏着枯叶发出声音，周宁另一只眼睁开时，白璟脚下的土地突然震颤。
周宁叼着喉咙里长出来的花枝，“哦，又是来送死的新人啊。”
“我不是人，我是一条雌虫。”白璟把口袋里的通讯器戴回腕间，边走边活动着手腕，“以及，我是来为一个被你差点杀死的人报仇的。”
话音刚落，周宁的颈后骤然窜出无数根枝条，瞬间将白璟绑缚起来。
白璟低头看着在胸口缠绕扭曲的花茎。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当然，”周宁瞪大瞳孔，咧开嘴角，“他早该死了啊。”
与此同时，抖动的枝条用力一甩，包裹着白璟，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弥漫飞起的烟尘散落在空气中，周宁松开枝条，却惊讶地看到坑底的白璟爬起身，拍掉了白衣上的尘土。
“哦，看着白白净净的，还有点本事。”
白璟没理会他，随着脚步逼近，他的小指外侧生出十几厘米长的细刃。
精神力到达A级后，白璟能自如地控制身体的硬质化了。脸颊，后颈，手臂和掌侧都在意念下生出了坚韧的鳞片，翅膀像天然的画布，映着鳞片在月光下波光潋滟。
此刻的白璟，像极了古老神话中隐姓埋名的妖兽。
周宁惊诧地说不出话。
这根本就不是“玩家”该有的状态……
吴隐知气喘吁吁地爬上一棵半死不活的空心老树。
在他的视线里，白璟的翅膀陡然伸展，玫瑰园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埋在土里的花枝尽数飞出，想将白璟缠住勒死。
白璟擡手斩断，后面的花枝前赴后继。
周宁“扎根”在此已久，发动起来牵一发动全身，旁边的人头在睡梦中惊醒，也感觉到身下传来阵阵拉扯，那股力量来自不知有多深的地底，排山倒海的，足有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架势。
处于惊恐中的周宁压根不会管其他玩家的死活。
白璟意在速战速决，真的莽起来，不顾身体被划伤也要往花丛里冲。
数声尖叫爆发在花圃，白璟手起刃落，周宁紧追不舍，飞起的尘土一层又一层，花圃仿佛投下了没完没了的炸弹。
吴隐知扶着树干坐稳，两条腿耷拉在半空，“……这小雌虫那么猛的吗。”
砰——！！
老树猛地一颤，吴隐知差点仰翻过去，低头一看，“你腿脚不利索，倒来得挺快的。”
“什么意思？”谷唯秋握着铁锹，咣咣地凿可怜的空心老树，“叫走我的雌虫，又给我发定位，生怕我不知道是吧。”
吴隐知随着老树的震颤前后摇晃，“当年闹了那么大的事，你也该来送老朋友一程吧。”
谷唯秋眉间一紧，正要问吴隐知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远处传来轰隆一声，是白璟把花枝尽数拧在腕间，向天空飞去。
周宁在的区域，和其余玩家盘根错节，他们都被白璟扯动。
空中下起了冰雹似的，木牌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谷唯秋和吴隐知各自闪躲，都被砸得没了脾气，还不待稳定，又卷过一阵狂风，把他们连同空心老树都吹飞了数米。
观众们刚要看，耳膜又接着被占据。
“啊啊啊啊啊——！！！”
周宁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死死把手臂埋进土里，“我不能离开这里，我不能离开这里！！”
白璟依旧在飞，周宁被扯出花圃，在半空中挣扎。
大量的玫瑰花枝缠绕在颈间，开始刺破皮肤汲取血液，周宁的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像瘪了的气球般落向了地面。
和身体一起坠落的，还有一枚发亮的东西。
它落在地里，是一面镜子。
周宁还剩半口气在，一看到那镜子，惊恐地拼命爬走，“别拿过来，别拿过来！！”
……
谷唯秋拍落背上的土，吴隐知已在四处翻找掉落的木牌了。
总共有四五十块，吴隐知选了块绝佳的地界，这是算准了把白璟当做刷“入场券”的工具了。
吴隐知找了不到一分钟，就在黑土里翻出了一块，他把木牌的灰尘用力一擦，同时按下了通讯器的扫描。
叮。
【扫描成功，您已获得无妄之城“入场券”，请等待“主人公”的召集吧！】
叮。
谷唯秋的通讯器跟着响了。
【系统提示：恭喜您，你的团队成员“杀手”已就位】
两人对视一眼。
萧瑟的夜风吹过，不算冷，却莫名钻骨头。
终于，谷唯秋松垮了肩膀，了然于心的笑意浮现在唇边。
吴隐知攥着那木牌，“……啧。”
不远处。
周宁爬跪在地，似乎很害怕看到镜子，一直在不停地叫喊着。
白璟收拢了翅膀，低身捡起镜子。
登时，小小的镜片发出强到夺目的光亮，白璟的瞳孔被照得涣散，谷唯秋拉住了他的手腕，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叮。
【系统提示：您正在读取“周宁”的过往……】
……
一个陌生的世界窜入了白璟的脑海。
很像虫族军校的地方，却没有军士，只有穿着制服的人类，阶梯教室，窗外的操场，走廊互道再见的“亚莉鹃德”。
（注：人类世界没有雌雄，分为男性和女性）
视线拉近，崭新的黑色跑车停在楼前。
车门打开，一位颇有气场的中年男人刚下车，立刻有几个人围了上去。
最前头的男人自称是校长，殷勤地介绍着：“这就是我们的教学楼。谷先生百忙之中为我们的学校捐助了那么多善款，以后的事您尽管放心。”
中年男人回身，“唯秋，下来吧。”
白璟浅蓝色的瞳孔一抖。
谷唯秋的个头比他印象中矮些，却也比周围的同龄人高了一截。
路过的学生都停下了脚步，三两个在讨论着什么。
谷唯秋褐发薄唇，下颌线衬着比例完美的五官，肩骨略薄，越发显得身形修长。
在中年男人的介绍下，谷唯秋向校长问了好。
“我这个孩子没什么天分，”中年男人的手落向谷唯秋的肩膀，“他想跟着这里参加‘记忆力竞赛’的学生一起上课，就当是长长见识了。”
“好说好说。”校长两手交握，笑道，“分班考试就不必了，我给他安排最好的班。”
“还是考一下吧。”谷唯秋说，“我怕去了太好的班，会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