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赫里工厂的侍从无孔不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意志松动的雌虫。
接受过雄虫的雌虫一旦被抛弃,下次发情期的信息素需求就成了一道坎,再加体力的消耗,很容易签下进配种室的契约。
侍从们满面笑容,夜半来访,四五条雌虫围着榻上的白璟,势在必得。
白璟的衣服布料单薄,隐约能看到身体的轮廓。
睫毛微动,轻声说:“我不去。”
“我们手里的名额可不多!”
呵斥声随即传来。
为首的侍从拉住要动手的同僚,耐着性子劝白璟:“被抛弃的雌虫我们见过许多,都是像你这样的。你还年轻,不知道珍惜机会也可以理解,但我们大半夜来一趟,也是关心你。你好好想想,你的雄虫已经——”
“和雄虫的事无关。”白璟微垂着头,“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啧……”
侍从们衣冠楚楚,仍掩不住神情凶恶。
“真是不知好歹!!”
刚才就想动手的雌虫撸了袖子,挤开同僚就要扼住白璟的脖子。
白璟的身形小他们两圈,精神海紊乱伴随高热,战斗的状态发挥不出七成,却在对方伸手过来的当下捏住了那粗硬的手腕。
另一只还在输液的手一拳打出去,扯动血管里的细针,那点疼痛被情绪遮住,还不如揍在对方脸上的指节震痛明显。
没有虫能想到,每日负荷过量的劳工,还能有如此充沛的体力。
冲突就发生在一瞬。
几条雌虫冲上来,想着契约不签也要教训一下白璟。
屋内不算宽敞,提供不了斗狠的舞台,白璟眸光凛然,忍着颈后的不适和四肢的酸痛,擡腿将最近的雌虫踢翻在地。
又一条雌虫扑上来要压制住他,被他掀摔在了对面脱皮的墙上。
……
门口的护士吓坏了。
还没见过顶撞工厂侍从的劳工,更别说还是病号。
护士正想跑出去报信,站在门口许久不动的雄虫擡起手腕,一道红色的细光打在了脸上。
“知道什么是献祭么?”谷唯秋盯着惊魂未定的护士,眸色阴沉,“刚才看到的敢说出去一个字,你就没命了。”
“不敢,不敢!”
伴着屋里的打砸声,护士连连答应。
谷唯秋刚握住门把手推开一条缝,正赶上白璟打飞最后一条雌虫。
雌虫厚重的大块头身材在白璟面前不堪一击,重重撞上门板,摔在了门口。
“谁在外面?”屋里传来白璟的声音。
谷唯秋沉了一口气,摔在地上的雌虫卡住了门,在他推门的动作下摩擦在水泥地平移。
雌虫的胸口破了个洞,血水一股股流出,已经断气了。
不光是门口,其他的侍从也没能幸免。
接近精神海紊乱的雌虫很危险,侍从们只是见白璟个头小才以为好欺负,没想到今夜竟是有来无回。
白璟轻轻喘着气,扯断的输液管有半截垂着,蓝色的虫血顺着指节滴落。
休养室内铺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作为雄虫的谷唯秋眼晕,他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户,散掉了大半味道,才舒服了些。
期间,白璟一句话都没说。
淡蓝色的窗帘在晚风里轻飘飘的,半遮住了谷唯秋的身体。
谷唯秋就势倚靠在窗台边,没有走近。
身份暴露前,他们是经常有身体接触的,有时候充满欲望,但大多时候是相当自然的下意识触碰。
他们距离彼此有两米多,那几乎是窗台到病床间能容纳的最远距离了。
谷唯秋的目光落向白璟滴血的手背。
白璟垂眼看到,拉开病床的抽屉,取出纱布在手腕缠了几圈。
“那次你用我通讯器买的药没用完。”谷唯秋说。
“不必了。”
“你就是在那时候,发现了我的身份吧。”
“是的。”
“为什么当时不说?”
“……”白璟握紧床单,浅蓝色的血渗出纱布。
谷唯秋无声地叹了口气。
“就这么喜欢他吗。”
白璟稍微一愣,意识到谷唯秋说的是兰斯特,垂下头,“我和你不一样,我只能有他。”
谷唯秋轻微皱起眉头。
充分了解过虫族社会的规则,就知道白璟的执着并非个体行为。不管当初他带走的雌卵是哪颗,都会说出这句话。
忽然就想到了赫里工厂的机械流水线,每一条雌虫就像复制好的机器般在运转着自己的一生。
几万年的长河,白璟也是毫无特色,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谷唯秋落在窗台的手指被月光照得发白,他沉默片刻,“为了一条未曾谋面又暴虐无道的雄虫,这值得么。你不会忘记自己的寿命折半是拜谁所赐了吧。这样的雄虫,就算还活着,你也只会被——”
“你闭嘴!!”白璟随手拿起桌上的花瓶。
水泥地躺满了侍从的尸体,正在他们一来一往的聊天中逐渐僵硬,就算多一条雄虫,也没什么奇怪的。
谷唯秋的表情没有一丝慌乱。
白璟举着花瓶的手颤抖,最后手一松,任凭它落地碎裂。
“都是一样的……”白璟擡眼看他,眸间布满血丝,“雄虫,到头来都是一样的。”谷唯秋对“雄虫”两个字不敏感,也始终没能进入角色,他企图从原主的阴影剥离,却发现白璟说这话时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是在说他?
什么都是一样的?
他和兰斯特?
一想到原主的名字,快有生理不适了。
谷唯秋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别给我装蒜。”白璟冷声道,“我看到卡玛后颈的咬痕了。”
“什么咬痕?”
“……”白璟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谷唯秋轻轻摇了摇头。
雌虫的温驯真的只对自己的雄虫管用,人类的身份暴露后,他的雌侍从百依百顺变得又凶又冷,如果这是白璟的真面目,倒也挺有趣的。
唯一不有趣的,是雌虫也许打心底厌恶自己了。
思绪飘渺的当下,谷唯秋注意到了白璟变长的头发。
雌虫在受伤、精神不稳定的时候会调动更多的体能用来恢复,表现在身体上,就是皮肤硬化和头发变长。
虫族石窟那回,从凌迁身边回来的白璟也出现过相同的症状,几日内头发变长了一大截。
谷唯秋在后台的包裹里找到了他买的花剪刀。
这种玩意在副本里毫无用处,也没有人愿意花钱去买,他却专门弄了一把存着。
谷唯秋以为白璟会继续拒绝他的接近。
他拖着一把椅子,绕开侍从们的尸体慢慢走过去,白璟垂着头,可能是累了,一动不动。
安静的屋内传来轻微的剪刀开合声。
咖啡色的柔软发丝落进床边的黑色垃圾筐。
谷唯秋剪完耳边的垂发,把手伸向白璟的额前。
那里的头发已经快完全遮住眼睛了,谷唯秋一截一截地剪,直到那双熟悉的浅蓝色眼眸再次进入视线。
可白璟垂着眼,不看他。
谷唯秋后知后觉。
刚才白璟提咬痕,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说的咬痕是什么。”谷唯秋的剪刀轻微动着,他的手还能感觉到雌侍的气息,“不过说起咬痕,被我咬了几十次的你,难道不知道它长得什么样子么。”
白璟肩膀一僵,连带着身体也石化了一样。
谷唯秋浅淡的唇边挂着笑意。
他们的目光在那一瞬看向彼此,白璟侧开脸,“我怎么可能知道。”
“不知道么?”
“……都在脖子后面。”白璟不耐烦地说着,头顶的发梢应景地翘起两撮。
“哦。”
谷唯秋回应的声音淡淡的,他放下剪刀,一声不吭地解开雌侍胸前的扣子。
雌虫会在信息素失控时扎紧领口束缚住脖子,谷唯秋把它松开,属于雌侍的留兰香气息幽然散出。B级雌侍的精神力等级高他许多,一时间,谷唯秋的气息也变得凌乱起来。
雄虫通常不会在雌虫的腺体之外的地方留下咬痕。
每次啃咬,就会留下宝贵的信息素。
不咬在腺体,算是浪费。
谷唯秋这几日享受着雄虫马甲的优惠,唯独不愿以雄虫的姿态面对白璟。
白璟的皮肤因为身体虚弱,在月光下呈现出瓷器般明亮的白色。
脖颈间青色的血管在浮动,谷唯秋低身凑过去,在锁骨轮廓清晰的地方咬了下去。
咬得比从前重些,想留下一个明显的齿痕。
低身的姿势相当暧昧,就是雄虫埋头在雌虫的胸前亲热。
白璟的呼吸变重,谷唯秋惊讶于雌虫的身体在这种关头,还想吸取雄虫的信息素。
片刻,雌侍的手抓住他背后的衣襟,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谷唯秋任凭他抓着,说话时齿尖划过细腻的皮肤,“系统后台的数据告诉我,你一直都——”
“你说过可以补偿我吧。”
白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谷唯秋没擡头,姿势一动没动,“已经想好了么。”
“是的。”白璟颤抖着手,“送我回我们最初见面的大漠——”
平衡瞬间被打破。
谷唯秋很少用蛮力,他推着白璟的肩膀,一把将白璟按倒在了床上。
“我要去祭奠我死去的雄主——!”
白璟躺倒的中途,咬牙切齿地说完了剩余的话,也终于看到了游刃有余的谷唯秋薄黑色的眼眸露出真实又危险的底色。
谷唯秋垂眼看着雌侍,压制着凌乱的呼吸。
“话说出来了就别反悔。”
白璟的后背漫上一丝惊恐,他的眼神也是愣愣看着谷唯秋。
爆发力足够杀死数十条雌虫的他,此刻竟被说不出的恐惧感支配。
那眼神白璟看得真切。
“雄虫”,是想要彻底标记他。
白璟心中五味杂陈。
过去求过数次,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时候。
“我知道很难,不过……”白璟没去看谷唯秋的眼睛,“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