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账

手账

木桶里的温水在谷唯秋拉白璟时飞溅到了瓷砖地板,白璟任他拉着身体前倾,脚下一划跌落进来。

谷唯秋是占据了原主兰斯特身份的人,原主早已在他到来时粉身碎骨,却留下一层深深的阴影,从未有哪一刻真正离开过。

那条在雌侍的卵壳刻下“白璟”名字的雄虫没有值得惦念的地方,不如说死有余辜。

谷唯秋不禁去想,如果兰斯特和白璟见过面,如果兰斯特至今还活着,白璟会不会感到后悔。

白璟洁白的衬衫打湿后贴在胸前,耳边的垂发沾了水变得更长了。

木桶里的水还保持着相当温和的温度,和身体的燥热比起来,倒也算不得能暖身了。

谷唯秋让开半身的位置,稍微拉开和雌侍的距离,纵着自己的坏心思,想把对方挣扎于渴望和局促的表情收在眼底。

他触摸到白璟砰砰直跳的心脏。

又感受不到完整的灵魂。

被“欺骗”后不会有任何怨言的雌虫,让他无所适从。

他也很清楚,因为他这次还没有抛出最残酷的事实,白璟所做的一切,都把他当做了没见过面的原主。

谷唯秋凑过去亲吻白璟的嘴唇,辗转许久咬住白璟的下唇,手指解开白璟衬衫的扣子。

他想说,兰斯特已经死了,兰斯特折了你一半的寿命,却从没为你做过什么。

白璟不能算话少的雌虫,唯独在这种事上,大多时间一声不吭。

眼睫紧闭着,似乎很拼命,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应对他的动作,专注又认真。

谷唯秋拉过白璟细腻的脖子,他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他歪过头,在那生长茂盛的叶脉虫纹咬下去,留了个临时的标记。

接下来的几天,他还得反复这个动作,让白璟能在虫多眼杂的工厂正常活动。

“您还是不打算永久标记我么。”

湿润的气息喷洒在肩头,谷唯秋竟从里面听出了些许“抱怨”。

白璟说话的语气很轻,似乎也在极力减轻话语间那股不自然的情绪。

或许说自己的“恋人”不会生气不会有脾气是有点凡尔赛的行为,但谷唯秋拍着胸脯保证,要是哪天白璟能这般,他会激动地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谷唯秋停顿片刻,在虫纹又轻咬了几下,“如果我们能离开赫里工厂,就要分开一段时间……”

中央大厅的向导npC说得很清楚,玩家无法把雌虫带到不是虫族副本的地图。

“真到了那一天,等我回来找你。”

——如果我还能活着的话。

白璟在听到“分开”两个字时,身体明显僵硬了不少,“没有办法改变么。”

“只是暂时还没有,或许过几天就有了。”谷唯秋拨开白璟贴在脸上的头发,“到时候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还决定跟着我,我就标记你。”

白璟着急地说:“我会跟着您的。”

“别那么着急回应哦。”谷唯秋低头在半张开的嘴上印了几个浅浅的吻,“如果你想走,我会放你走的。”

他不能标记白璟。

被标记的雌虫,就再也没有离开的权力了。

就算离开,也不会再被其他雄虫接受。

谷唯秋在温柔之外,还和强烈想占有对方的自己做着抗争。

脑海里有个恶魔般的声音时时都在蛊惑他:标记白璟吧,让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永远都带着你的烙印,让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被其他雄虫真正的占有。

想到雌虫可能离去,可能被其他雄虫占有,心脏就像撕裂一般。

虽是如此,谷唯秋也不愿意做那般卑劣的行径。

处于发情期的白璟脸上总带着充盈的血色,在他一连留下几个咬痕后仍不知满足。

“还难受么?”浴室回响着谷唯秋轻声的询问。

白璟不说话,眼神往旁边瞟,“……您、没关系么。”

谷唯秋一怔。

白璟问的“没关系么”,是他理解的那个么。

清了几下嗓子,谷唯秋作势要起身离开浴桶,白璟忽然抓住他,犹豫了小半分钟,一声不吭地将头没进了水里。

谷唯秋拧起眉头,指尖嵌进湿润到发软的木桶边缘,“喂、喂,你不用……”

后来,谷唯秋眼眸间的色彩越发深邃,他盯着波动的水纹,顺着白璟的脊背往下探去。

……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水早就凉透了。

白璟还在发情期的缘故,数次发泄后叶脉纹的枝叶再次收回腺体,披着浴袍脚步虚浮地走到床边,就势躺倒就没再醒过来。

谷唯秋光着脚走在地毯上,打了个呵欠。

因为没有什么睡意,他擦着头发捡起了地上的通讯器。

上面显示,还没有玩家成功养育雄虫崽到72小时。

这不意味着所有人的虫崽都死亡了。

72小时的战线很长,他们来到这里,总共还没有72小时。

或许,已经有成功的案例在半路上了。比如隔壁那个关着门没再出来过的吴隐知。

谷唯秋把白璟拖到枕头边,自己倚靠在旁边的床头,借着屏幕昏暗的光看清雌侍的脸,在雌侍的鼻尖轻轻吻了一下。

“晚安,白璟。”

叮。

【系统提示:您的《雌虫养成手册》育雏篇笔者开始更新了】

【笔者会为您提供“赫里工厂”的一手情报,请您随时确认更新内容】

……

谷唯秋拾起地上的手账。

那是他换洗衣服前丢在地上的。

如果不是系统的提示,他几乎没心情关注手账里无聊的内容。

笔者乔纳是条矛盾的雌虫,在憎恨赫里工厂和不得不依附赫里工厂之间挣扎,一方面恨透了艾德对雄虫的重视,一方面期待自己有能生出雄卵的肚皮。

他翻开手账。

熟悉的潦草手写字体又开始浮现了。

【嗨,又是我,乔纳。我时常在想,天灾之后的百年,雌虫和雄虫之间是否还有真正的爱情。或者说,如果雌虫单恋雄虫,他的感情还能不能是纯净的】

【伊索尔元帅一定想不到,在他过身的百年里,他的雌妻艾德会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边境六部的军雄死亡殆尽,活着的饱受后遗症折磨,艾德回到都城,踩断了襁褓中坎布三世的脖子】

【作为曾经的军雌,我也略有耳闻。艾德自小体弱多病,受到了家族特殊的照顾,起初他只是性格傲慢罢了,毕竟是天生的贵族,又娇生惯养,懂的虫都懂】

【听说,艾德的雄父是为了救下狱的伊索尔元帅,才假借巫师的预言谎称伊索尔元帅是艾德的良配。坎布二世起初不信,却怎么也想不到,全家族娇惯数年的艾德能成为达到政治目的的手段】

【艾德和伊索尔元帅的婚姻名存实亡,又在几年后有了转机,他们似乎真的有了爱情】

【如今,艾德已然一百六十岁有余,只能依靠轮椅度日,听说他从来不睡床,每夜都在画室守着伊索尔元帅的画像,直到坐在轮椅上睡着……】

……

笔者的字迹不动了。

谷唯秋看得眼睛发酸,把手账盖在脸上休息。

解决不了雄虫崽的存活问题,再多的情报都是鸡肋。

睡在旁边的白璟在梦中摸索床单,似乎在寻找他,谷唯秋轻笑一声,搂着白璟的肩膀到怀里,想去拉毛毯盖上。

探身时,盖在脸上的手账滑落摔向地毯,他回身去捡,看到扣在地上的手账侧沿,写着笔者乔纳的名字。

谷唯秋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

他忽然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床头柜有一盒钢笔,是留给雌虫记录雄虫崽日常数据的,他一条手臂搂着白璟,把手账摊在腿上,取过一支钢笔咬掉笔帽。

在手账空白的地方写下一行字:【乔纳,你能看到吧】

片刻过后,那行字的下方浮现出字迹:【你是谁??】

谷唯秋大抵明白了。

这本手册,是笔者乔纳的日记。

乔纳只是在记录每天的所思所想,日记忽然出现奇怪的留言,这会儿肯定吓死了。

【你是谁?别吓我!】

谷唯秋在空白处写下:【你写在日记里的一切我都能看到,作为在赫里工厂打工的雌虫,你有没有想过,你写下的东西是要引来灭顶之灾的】

很快,乔纳越发潦草的字迹迅速传来:【我不敢了,求你别把我写的东西给其他虫看】

【那你要帮我一个忙】

【你说】

谷唯秋略一思忖:【我问你,赫里工厂现在有没有军雄后代之外的雄虫崽?】

这回,那边许久没有回应。

大约过了五分钟,缓缓浮现几个字:【没有】

谷唯秋盯着那两个字,脸上落下阴影。

【是么】——他的字迹比乔纳娟秀许多,带着一股特殊的沉稳和冷静,【你是不是以为我好糊弄?你忘记了自己一开始写在笔记里的话?】

乔纳:【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谷唯秋看他不见棺材不掉泪,【是谁在手册的开头庆幸自己“从不和军雄上床”?你肚子里出来的雄虫,不是军雄的后代吧!】

【你……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一条雄虫。告诉我,你生产的雄虫崽在哪里?】

乔纳看完消息,在黑夜里抱着酣睡的雄虫崽瑟瑟发抖,他盯着对面发来的消息,“我只是一条雄虫”那行字,让他害怕。

他完了,他完了……

很快,他的日记本上又出现一行字:【不在流水线的话,是被你养在身边了吧】

“——!!”

【把他借我养几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