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
中央大厅。
祭台前供奉着上百盏白烛,把封闭的空间照得幽幽可怖。元帅像的对面是一条长长的浮空大幕,六位玩家的视角和上帝视角都在同时转播。
还在其他副本看热闹的观众听说“虫族石窟”已有玩家成功逃生,都紧急找到线路回来追踪。距木牌序列正确还没过几日就打通了最后的关卡,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玩家。
观众们都以为是谷唯秋来着。
谁知一进来,看到曾经榜1的狗腿子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第一反应是:他真是凭本事出来的?
直播间的粉丝不干了,但凡在直播间住过一段时间的观众都知道,吴隐知找到的都是关键性情报——虽然他们也不清楚里头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吴隐知躺倒在中央大厅冰冷的石板上。
他四肢蜷缩着打颤,系统对身体的修复刚生效,伤口好了大半,可逃生带来的惊吓始终不肯退去,直到把身份卡暂且丢掉,心悸才好了些。
“呼……”
吴隐知不是发现点什么就爱炫耀的玩家。
过去的副本,他还没有遇到能比自己更早破局的人。他本身“低调”,总是先找好退路。
不知道多少次,他也看到有人彻底走错了路,在自己面前被游戏的惩罚机制杀死。
可这回,他几乎是被任务赶着走。
495.8万积分,留给他的空间只有4万多一点。
谷唯秋表面对付凌迁的把戏,是给他上了一道勒住脖子的锁链。
继续留在副本,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吴隐知慢慢坐起身,身上的靛蓝色军装渗透血迹,他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失神。
面前递来了一杯蜂蜜,查尔副将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按原路返回驻地?”
蜂蜜香甜诱人,却不是跑了数千米嗓子冒烟的人能消受得起的,吴隐知表示自己不是虫子,拒绝了查尔的好意。
“横贯山的山路崎岖,保健院的孕雌没有来过。我看过异星人资料室的记录,你离开驻地的那几日阴雨不断,出了横贯山才起飞。选那条路步行出山,是为了提前探查山路的情况,回来的时候不出岔子吧。毕竟,孕雌们大都无法飞行,注定是要走山路的。”
吴隐知说着,看向屏幕中的谷唯秋等人:“倒是便宜了这几个家伙,现在他们只要——”
然而,谷唯秋似乎没有离开副本的意思。
查尔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看来他们还想继续提升积分,你的排名不一定保得住。”
“是么。”吴隐知起身向石阶走去,步伐轻浮,“我看他们是没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主屏幕忽然爆发出几个异星人侍从的惊叫:“他们几个有问题?!”
虫族石窟内,刚从外面赶回来的国师眼神锐利得像刀。
清扫资料室的工作人员在桌台发现一封信,放在非常显眼的地方,字迹娟秀,开头写着:很遗憾地告诉您,我们是一个6人团队……。
“去给我集合所有人过来,绝不能放过他们!!”国师厉声呵斥,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冷静,他捏着信纸的手颤抖着。
查尔的白骨拧出咔咔声,头转了180度去看吴隐知。
玩家们这几日精力都在怎么为军雄提供粮草、军械和情报上,欺骗异星人npC无疑是一手绝妙的暗度陈仓。可他小瞧了玩家间的异常操作,吴隐知决定离开副本的那一刻起,已经做好出卖队友的打算了。
“你……”
“游戏而已,”吴隐知轻声说,“不是您说当年队伍里出了叛徒导致伊索尔特战队覆灭的么。我只是顺应历史罢了。”
……
直播间讨论爆棚:吴隐知引爆了剧情节点,国师和军雄都动起来了!!
“快走——!!”
齐路跃上大个子的脊背,程淼和军雌紧随其后。
山林陆续出现了国师派出的异星人,到处在搜索他们的下落。境况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能再回到石窟了。
谷唯秋叫住齐路,指着趴在地上的两条军雌,“让雌虫们把他俩也带上。”
那两条雌虫被吴隐知俘获,战斗后被打得只剩半口气,又失去了雄虫精神力的庇护,彻底蔫了。大个子一条手臂拎着一条雌虫,雌虫哆哆嗦嗦,吓到脸色煞白。
直播间搞不懂谷唯秋。
搞出一波突袭队友还被队友当场秀通关的操作,老粉都快担心谷唯秋是不是黔驴技穷了。
最大的争议点在于,但凡谷唯秋不把白璟派走,吴隐知就要被一轮送走了。
再看那垫底的排名,只剩糟心。
玩家对道具用心,永远都只有死路一条。
吴隐知眯起眼盯着谷唯秋逃走的身影,积分榜第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重要的是,到了中央大厅,谷唯秋不会再有机会为他争取一张无妄之城的邀请函了。且不说每位玩家只有一次机会进复活赛,从来都不是好友的两人不可能实现积分继承服务。
谷唯秋直播间的评论有点诡异。
大家的焦点似乎都在谷唯秋到底是黑是白。[你们还没看清主播的真面目嘛?他就是个有小聪明的人,不然也不会放任吴隐知逃出生天]
[对方已经通关,主播这一轮是真的玩砸了]
[为什么你们老粉都说主播是个大佬?我看隔壁的吴隐知才是真正的大佬]
[吴隐知转眼把榜1送进地狱,根本就是高阶玩家杀手?]
[反正我是不相信那个十人团队的倒霉和谷唯秋有关。他直接去袭击人家都能被人家跑了,就这水平,还算计那群大佬?]
谷唯秋一行人躲进了山洞。
雌虫在空中飞行容易被炮弹盯上,国师派来巡逻的异星人在地毯式搜索,非要把他们找出来碎尸万段的架势。
得知吴隐知已逃亡的消息,凌迁带着剩余的十几条军雌慌不择路,想返回石窟暂且躲避,和气势汹汹的异星人撞了个正着,差点丢了命。
一时间,横贯山成了玩家们沦陷的地狱。
……
驻地。
军医焦急地进出营帐,翅膀出现不可逆硬化的军雄硬撑着精神接受治疗。这几日,埋在山里的魔伞孢子浸泡雨水后越长越多,它们的种植点就在驻地附近,每天遭到袭击的军雄还在增加。
曾思涵的雌虫也混在里头。
手臂和翅膀都遭到重创,对于一条军雌来说是致命打击。
白璟跟着忙进忙出,抽空来看曾思涵,才发现雌虫的伤口还外翻着能看到骨头。听军医说,雌虫回来时已是气息奄奄,如果连虫族优越的自愈能力都丧失了,就再难救回来了。
不用军医多说,白璟也知道“丧失自愈能力”意味着什么。
凌迁的军雌袭击曾思涵时,就抱着对雌虫也下死手的打算,不然雄虫死了,雌虫不会善罢甘休,留着只会是麻烦。
白璟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曾思涵。
雄主派他来看顾这条雄虫,他绝不会辜负雄主的期望。
曾思涵被救下后短暂地进入了一段时间的雄虫应激,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说话。
聒噪的雄虫忽然沉默,白璟还有点不适应。
粗糙的军用毛巾浸泡干净的水,曾思涵满脸灰尘和血渍,披头散发地用它给雌虫清理伤口。她的体形小雌虫太多了,手臂也没有力气,擦了很久也没把新流出的血擦干净。
“我来吧。”白璟接过毛巾,看到雄虫眼眶里闪着泪花,赶紧收回目光。
雄虫也会为雌虫流泪么。
白璟静静地为雌虫擦拭伤口,尽量不去看雄虫。听说雄虫大都骨子里傲慢,盯着他们流泪的样子算是冒犯。
雌虫眼珠混沌不请,温和地看了他一眼,算是感谢。
然后,擡起遍布伤痕的手臂,一只手的拇指抵在小指尖,在另一只手的掌心轻微拍打几下。
白璟愣了一下。
“他在对你说话,他说让你小心。”曾思涵说着,不理解雌虫的意思,思索一下解释说,“可能是让你小心异星人吧。”
然而,雌虫摇摇头,擡起手指了指曾思涵。
那不像是手语,曾思涵没有看明白,以为是雌虫在叫她。
曾思涵的注意力都在雌虫身上,走过去时没有留意到白璟瞬间的失神。
雌虫的话,白璟看明白了。
说的是“小心”,指曾思涵的意思是“雄虫”,加起来就是:小心雄虫。
是在说……兰斯特。
曾思涵把血水打湿的头发放到耳后,在担架旁坐了下来。
失去雌虫的那一刻起,她的积分也注定要停滞了,如果谷唯秋的积分反超,她不会有任何怨言。
想安慰自己说系统只是要收回限时道具了,看到雌虫虚弱的样子,心防还是崩溃了。
雌虫指了指自己,手指在太阳xue转动,拇指和小指比出y字掌心相对,缓缓做完了一串手势,擡手指向她。
曾思涵垂眼落泪,轻轻点了点头。
“他说了什么?”白璟问。
女孩说:“他说,他想永远保护我。”
当晚,查尔把孕雌们安顿在横贯山外沿的石壁,独自带着十几条军雄突围回到了驻地。
夜里升起篝火,驻地为死亡的军雄和军雌举办了送别仪式。
雌虫的尸体,也在里头。
白璟在等待4万8千年前军雄死亡的真相,他无意中看到,曾思涵不知从哪儿
弄来了一把匕首,在石板上来回磨着。
查尔带回了一个包袱,里面放着石窟构造图和几封虫皇与国师来往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