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

方格

魔伞的吐液口看起来似口腔般湿润黏滑,一旦被吞没,收紧的喉咙口挤压走了所有的氧气,大量的毒液从壁膜渗出,转眼间淹没了视线。

白璟的手脚在滚烫的液体里打滑,他几乎用尽了力气也动弹不得。

眼前一片黑暗,他还在挣扎,这是雄主给他最后的机会,他就算死,也不想失去兰斯特·戈洛。

心里是有一丝失落的,自从雄主那晚回来,就再也不会陪伴他了,雄主身边多了许多雌虫,没有再关心他有没有吃过东西,也不会再与他并肩战斗。

他竟生出了如此僭越的想法,不加入战斗,才是雄虫的作为。

到底是为什么啊……

白璟在泥泞里挣扎,陷入沼泽般绝望的感觉吞噬了他,蠕动的皮肤他去了黑暗的深处。胸腔被挤压,越发缺少的氧气从鼻腔和口腔被挤了出去,窒息感带来阵阵晕眩。

隐约间,焦急的声音传入耳畔。

是那条总在骚扰他的雄虫。

“别害怕……”

“去找军雌的翅膀,你会没事的。”

“我一直在你身边!”

为什么那条雄虫会知道他在害怕,谁会需要不是雄主的雄虫在身边啊。

雄虫大声喊了他的名字:“白璟——!!”

白璟试图把雄虫的声音挥出脑海,那比魔伞的毒液还令他不安,或许是他的磨练不够,竟然被一条只见过几面的雄虫蛊惑。

满脑子都是驱赶怪念头的想法,白璟头痛欲裂,不知是临时标记还在发挥作用,还是雄虫迫切的声音击中了他的心扉。

雄虫似乎知道,他空有强大的体力,却是一条心灵脆弱,害怕寂寞的雌虫。

罢了,如果能活着出去,就送雄虫一块鳞片当报答吧。

白璟强忍着窒息的不适,他放弃了挣扎,在魔伞的喉咙深处摸索,甚至不惜钻得更深一些。

军雌不知道被吞没多久了,身体被消化了大半,胸腔流出的内脏灼烧般破裂,五官看不出形状,发白的头颅只剩惊悚的眼眶衬着两个漆黑的窟窿。

他摸到了军雌的头,稍微一用力,手指就挤烂了被泡到发软的皮肤,他继续伸手,直到穿过肩膀,摸到了坚硬的虫翅。

与被腐蚀的尸体不同,虫翅竟如雄虫所说变得坚固无比,硬化加剧到了极致。

外头的雄虫感觉到他在移动,温柔的声音安慰他:“不要着急,你做得很好。”

翅根的腐烂程度不低,白璟抱住虫翅旋转,把它扯了下来。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安慰来自雄主以外的雄虫,只能让他更加焦躁——焦躁自己竟然真的有被安慰到。

足有两米的虫翅被猛然拆卸,跌落在黏膜上,魔伞的内壁猛然收缩,海浪般从滚动着,无数道波纹冲向他。

他被一股猛力击中,身体倏地被惯了出去。

月光再次进入视线,一口久违的空气窜入胸腔,白璟抱着虫翅,吐液口尽头有个光点,是在等待他的雄虫。

可那股力道过于大了,他反应不过来,洞口的雄虫更是促不及防。

白璟反应过来时,已撞进了雄虫骨架华丽单薄的胸膛里。

恍惚间,他听到两条雄虫交错的叫喊声。

“谷唯秋!!”

“醒醒,你的血量怎么样了?!”

“别吵了,他的通讯器不在身上!”

“想办法把他喊醒啊!”

“谷唯秋——!!”

白璟愣愣地站在旁边,雄虫不知闪躲,被他撞昏过去了。

可他更在意听到的名字。

谷唯秋,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好像是在虫族石窟的廊道里,雄主曾告诉他,丢失雄虫记忆和一个叫谷唯秋的异星人有关。

雄虫昏过去后没再醒来,瘫倒在赶来的朋友怀里,不知是死是活。

白璟压下心中的刺痛,他还有雄主嘱咐的任务没完成。

“请两位雄虫带他离开这里吧,我还要对付魔伞。”

冷淡地留下一句话,白璟转头看向魔伞,积压在胸腔中的情绪在灼烧。

早点解决掉魔伞,雄主就会待他如初,他一定不会在被其他雄虫影响到……

几条雄虫离开得很迅速。

临走前,一条雄虫给了他一个小瓶子。

“把它洒在魔伞上。”

剂量不多,不知能管多少用,白璟把它咬在嘴里,手中的虫翅立起,用力砸在墙壁裸露的钢筋上。

连续摔了数下,虫翅折断,边缘露出了锋利的刃。

虫翅在冰冷的月光下透着寒光,比月光更冷的,是白璟浅蓝色的眼眸。

身上的隔离服被毒液冲刷数次,已有腐烂的趋势,虫翅拖在地上,在他奔跑时划出火花,他纵身一跃,用尽力气向魔伞挥去——

无数孢子从顶梁落下挡在魔伞之母面前,越堆越多,被吞没的军雌迅速转化成了高级的养料,新生的菌菇向不速之客发起进攻。

白璟杀意已起,任凭魔伞繁育,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心。

齐路背着谷唯秋刚冲出驿站,身后传来阵阵巨响。

曾思涵回头一声惊叫,连绵不断的客房窜起一股猛然冲击的力量,在寂静的夜晚爆发出哀嚎般的轰鸣。

魔伞骤然生长,冲破天顶时,一道白色的小小身影被甩了出去。

驿站已看不出从前的模样,烂泥般瘫在地上的魔伞在废墟里终于见到了天日,冷冽的月光照耀着伞盖妖异的紫色。

无数根触手像凶猛的浪花,追着那抹渺小的身影伸向夜空。

堆满尸体的密林里,吴隐知站在老树的枝杈上。

“这就开始了么……”

魔伞那一甩,是要让白璟活生生摔死,可它不知道,自己甩飞的是一条不惧天空的军雌。

惯性带来的力道在逐渐变小,白璟上升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身体达到最高点时,白璟扯住隔离服用力一撕。

那衣服本就被毒液腐蚀数遍,被他一扯,当即破裂开来。

“好美啊……”吴隐知难掩唇边的笑意,轻叹一声。

他是第二次见到了,第一次是白璟在大漠杀死菌菇,用的也是雌虫的翅膀。

想到这里,他眸色一冷,谷唯秋这家伙……

吴隐知耸着肩膀,细瘦的手臂扶着树干,低低地笑了。

挑战赛反手把队友送进无妄之城的谷唯秋,竟然会期待这个无聊的死亡游戏发生脱离系统设定的奇迹。

身份卡丢失后,谷唯秋一直在让白璟重新经历过往,是在期待白璟能想起自己么。

太天真了。

这可是死亡游戏,不是晚上九点半准时播放的肥皂剧啊。

……

蛰伏许久的翅膀在漆黑的夜空绽开,白璟身形猛转几圈,手中的虫刃以极快的速度斩下,割断了所有身后追来的触手。

所有玩家都看呆了,被魔伞抛向天空的小小白点,在高处的尽头展开了翅膀。

年轻雌虫的翅膀流畅轻盈,美到不逊月色。

可它的美并不像看起来那般柔和,白璟两手握着比自己身形还大的虫刃,追着退缩的触手,俯身向魔伞冲去——

白璟的身形似闪电般凌厉又迅速,魔伞在锋利的虫刃袭击下被切割开来。

喷向夜空的毒液被他立起的虫翅挡住,涌上来的孢子也吞没在废墟的砖瓦中。

阁楼坍塌的巨响不绝于耳,曾思涵护着齐路边跑边喊:“杀疯了杀疯,小雌侍他又杀疯了——!!”

瘫倒的魔伞已无法再伸出有力的触须,被数次袭击的伤痛让它耗尽最后的气力,疯狂地袭击周围的所有事物。

触须追向几条刚逃出驿站的雄虫,白璟一眼就看到了被雄虫背着的谷唯秋。

几乎没有思虑,白璟已丢出了手中的虫刃,触须的速度很快,虫刃被足够的力道甩出,飞得更迅速。

齐路眼前白光一闪,触须险些刺向面门,虫刃倏地切断了它的根须,深深地栽进了土地中。

两条雄虫腿一软,颤抖着坐在了地上。

白璟吐出嘴里的小瓶子,打开瓶口砸向了废墟里的菌菇。

轰的一声后,世界再次归入寂静。

月光照亮的树梢,魔伞在高温中化作血水,驿站升起灼热的白色蒸汽,像薄雾般朦胧了整个夜空。

叮。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凌迁完成“横贯山崖”主线任务】

【系统正在结算中……】

【玩家凌迁已获得积分20000】(总积分:113400)

【“横贯山崖”即将关闭】

【请玩家点击确认,返回中央大厅】

【正在传送,请稍后……】

……

凌迁带着剩余的二十几条军雌回到中央大厅,脸上写满了得意。

查尔没有对他占用身份卡的事加以管束,起码在系统认定的结果里,白璟在他身边仍发挥出了不菲的贡献。

团体赛就是这样。

只计较团队的得失,队友间此消彼长,系统不会干涉。

【系统提示:恭喜各位玩家,查尔的羊皮卷已全境点亮】

【请玩家们到伊索尔元帅的雕像前集合】

【现在公开所有地区的已知情报……】

区域01[空军总部]:军雄们的翅膀出现了轻微不适

区域02[战略支援所]:线人打听到异星人秘密转运了一批雄卵

区域03[皇家宣讲团]:道士说伊索尔元帅是天灾降临的原因

区域04[驻地营房]:营房修缮进度加快

区域05[装备仓库]:装备原材出现了短缺

区域06[参谋组]:导致军雄翅膀受损的原因是老化

区域07[机械军火库]:打造机械翅膀的军雄变多了

区域08[文艺兵合唱团]:二世虫皇在祈祷天灾不要降临

区域09[新兵训练场]:卡门受虫皇命令为异星人提供情报

区域10[横贯山崖]:镇北驿站发现了魔伞的踪迹

区域11[第二战地保健院]:院长把雄卵交给了异星人

区域12[物资中转站]:拦截的雄卵被运送至最近的临时军部

区域13[西北粮仓]:粮草供给的秘密线路暴露了

……

玩家们来到元帅像集合,空旷的祭台下方生出一张石桌,四角卷曲的羊皮卷发出柔和的光,化作13块木牌落在了桌上。

石桌有四个方格,上方并列三个,共同连向中央下方的一个方格,呈现出标准的倒三角形。

【请玩家重新整理时间线,将13张卡牌按顺序放入四个方格中】

【卡牌的位置及顺序出现错误时,系统自动认定通关失败】

【各位玩家只有一次机会,请慎重】

刚从横贯山崖回来,又到了生死关口。

白璟觉得这气氛像极了雄主当初通关个人赛的时候,他小心地走到凌迁身边,“雄主,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的。”

凌迁内心的骄傲不允许他露出紧张。

这冒傻气的母虫根本什么都不懂:13张卡牌,要先判断属于哪个格子,再判断它在对应格子里的排序。

可石桌的格子就是四个大窟窿,连一句提示都没有。

凌迁的目光下意识寻找谷唯秋,其他玩家也是面面相觑,谷唯秋昏过去后,被查尔安置在会议室了。

“我觉得,我们是该休息一会儿了。”凌迁随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