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谷唯秋静静地听三条道士虫发飙。
食堂的负责虫迟迟不露面，他们掀了几张桌子，又拎起歪倒的凳子砸碎了关闭的窗口。
玻璃渣子溅落大理石桌台，食堂接近关门，已打扫干净的地面没几分钟就一片狼藉，砸烂的凳子崩飞螺丝，在坚硬的地板上弹了几下。
军虫们百里挑一，能进入新兵训练营的都相当有血性，还正值年轻气盛。
道士虫在食堂闹得愈发失格，进餐的军虫们咀嚼食物时额头青筋暴起，粗壮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鼓动着，却没有哪条虫起身与他们对峙。
食堂弥漫着硝烟味，箭在弦上的压迫感几乎把空旷的一层填满。
军虫没有做出阻止的举动，甚至默契地不出一言，看来是早有听之任之的共识。
谷唯秋反而觉得有趣了。
发癫似的打砸，怎么看都是刻意为之，应该不是为了一口吃的。
通讯器的红外线指针扫过道士虫。
系统果然弹出了介绍。
【坎布二世虫皇派往边关慰问的特使。帝国连年天灾，二世虫皇信赖新聘任的国师，以祈求都城平安。国师遥指边关有异，自此，每年都有四到五批特使陆续来到边关察访】
【国师聘用的雄虫里多有市井子弟，他们流窜在贫民区无所依靠，受到重用后都紧紧抱住了国师这棵大树，在边关的军需六部闹事，借机献媚邀宠】
【伊索尔元帅常年镇守边地，都城偶有不实传言，引得虫皇对军雄不满】
……
谷唯秋边看边点头。
这味儿太正了。帝国奉行君主制，同时还有以国名命名的大元帅手握重兵，两方能和睦才见鬼了。
难怪说麦啤斯是双方都中意的将领，表面信赖是假，背地拉拢是真。
伴随着道士虫肆意发泄的嘈杂背景音，谷唯秋探身凑近白璟。
“为什么虫皇会用元帅的名字为帝国命名？”
伊索尔帝国，伊索尔元帅，怎么看元帅都该是帝国的元首。
不会有君主大方到把自己的帝国冠上他虫的名号。
要不是机缘巧合来到虫族石窟，谷唯秋还以为虫族从未有过君主制。
白璟眨巴了几下浅蓝色的眼。
表情明显在说，雄主的忘本到了没法抢救的地步了。
“伊索尔不是名字哦，是封号。”
“历任大元帅都叫伊索尔，为表示对帝国的忠诚，获封的同时自动失去本名，解散家族。”
谷唯秋饶有兴趣地听着。
虫皇把最高的殊荣给了最强悍的军雄，然后通过献身帝国的名义使其再不能依赖家族。
可惜虫皇打错了主意。
能成为帝国最强军雄的雄虫，必然深受爱戴，就算自身的家族没有了，部领仍会以他为中心形成牢固的利益团体。
小族群不论，戈洛家族，赫里家族这般延续万年的大族首领，当年都是效忠伊索尔元帅的亲信。
同样在用餐区，谷唯秋脑补时略带笑意的表情与随时要爆炸的士兵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加上谷唯秋身形比军雄们小好几圈，很快引起了道士虫的注意。
谷唯秋正面朝他们，空中忽然飞过一条凳子，直冲他的面门而来——
npC的袭击来得猝不及防。
系统口口声声说玩家不激怒npC就没有危险，他只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npC就炸了？
忽然，旁边桌上的军雄起身了，伸出手臂挡在了他面前。
谷唯秋后仰身子，挤压到的腰部传出阵阵疼痛，他刚明白这是剧情的一部分，准备躺平等触发后续，不想白璟比那军雄更快，一擡手就握住了半空的凳子。
哦——
不愧是小母虫子。
白璟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虫。
雄虫被袭击，放在现代虫族算是大新闻了。
娇弱的雄虫外表华丽，却是实打实的繁衍花瓶，又没有雌虫快速恢复的能力，挨了这一下子，准要丢半条命进去。
众军虫的视线里，小个子军雌浑身似乎在燃烧。
笔挺的后背走路时带着风，手里拖着险些砸到雄虫的凳子，向几条罪魁祸首走去。
有条军雄上前阻拦，“算了吧，他们是虫皇派来的虫。”
“让开。”
白璟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军雄愣了一下。
道士虫开始还壮着胆子呵斥，后来见白璟步步紧逼真要干仗，慌不择路就要跑。
“啊啊啊啊——！！”
食堂不知比刚才热闹了多少。
是道士虫逃命的惨叫声和凳子打砸时的叮咣声。
这些矮小的雄虫哪里是军雌的对手，完全在抱着头被动挨打。不一会儿就被逼到了死路。
白璟露着袖子，细白的手臂因为气血上涌变成绯红色，脸也气鼓鼓的。
正拿着砸变形的凳子，鬼魅一般站在道士虫面前。
方才被砸烂的窗口下，三条道士虫像揉烂的废纸似的堆叠在一起。
底下的两条早就失去意识了，最上面的那条还剩半口气，擡头一看周围全是等着收拾烂摊子的军虫，白眼一翻昏过去了。
只是，经过了白璟那一通横冲直撞，食堂的损毁程度比之前可严重多了。
谷唯秋拖着下巴。
小母虫子打架的模样真好看，又酷又飒。嘿嘿。
刚才企图拦截凳子救他的军雄喃喃道：“这下可麻烦了，明天就是入伍仪式了，今天闹出这种事来……”
……
谷唯秋选了一条路过训练场的路回宿舍。
刚到训练营时，白璟就在分宿舍的忙碌中偷瞄过那里几眼。
宽阔的操场摆满了训练用的负重器具，用功的军雄军雌正背着七八个轮胎跑在划了白线的跑道上。
军虫们到了营里的第一件事，竟是学会不去依赖生而有力的翅膀。
隔着菱形铁丝编制的网格，谷唯秋坐在铁架台的梯子上，悠闲地抄着口袋。
4万8千年前的星空比大漠看到的还要美。
斗大的星辰随着夜幕西陲躺在天地的交界处，澄澈的空气到了夜间，丝毫不会影响繁星露头。
白璟走到网格前，两只手抓在上头，眸光里全是憧憬。
凉风灌进领子和袖口，把军装撑得比身形大了些，掠过耳边长发的风呼啸着，把发丝吹乱，衬得白璟像振翅的蝴蝶。
“等我们回去了，我也要进军校。”白璟回过身，透亮的浅蓝色眼眸写满真诚，“能学到一些本事的话，我就能为雄主挣下足够多的财产，那才是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雌虫社会地位低下，虫族的都城到处都能见到他们忙碌的身影。
多数雄虫讨厌自己的雌虫们有灵光的脑袋，也不希望他们从事与各种虫打交道的工作，因而，雌虫们多会选择体力劳动。
军校，无疑是个打好身体底子和学会技能的好地方，实际上，军雌也是雌虫群体中最能为雄虫挣到钱的一批。
谷唯秋嘴边应着，又觉得该说点什么。
正当要开口，忽然留意到几米外的老梧桐后面，两双阴森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果然来了。
凌迁手边有四十几条军雌，如今地图消除危机，自然不用都带着身边。
匀出来的，成了进入监视各个玩家动静的好工具。
想来他一天没动静，凌迁也在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谷唯秋没着急叫白璟离开，对两条军雌视若无睹，手指在裤兜里摸索，心里盘算着别的事。
叮。
【玩家程淼完成了“皇家宣讲团”的主线任务】
【可公开的情报已更新】
……
第二天早上8点。
训练场准时传来悠长明亮的号角声。
新兵报到日期已经截止，旧虫兵们从后半夜忙到清晨，把操场布置成了入伍仪式的庄严平台。
谷唯秋叼着一根刚炸好的油条从虫群外走过，眼眶乌黑，步履缓慢。
昨晚腰背痛了一夜，清早热敷半小时，血条已在缓步上升。
要是没有信息素，雄虫想搞过雌虫，绝对是没可能的事。
上百条军雄军雌围堵的看台，一米八出头的谷唯秋根本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白璟凭借灰帽里的身份卡混到了前排，应该快要触发剧情了。
谷唯秋的位置在看台后排，他本人也对入伍仪式兴趣缺缺，坐在凳子上抱着手臂打瞌睡时，一股清香飘进鼻息。
韧性十足的杂草沿着墙缝冒头，疏于清理就会窜得一发不可收拾。
偶尔也有几朵清爽的野花，衬得杂草成了风景，它们多是五六瓣的淡色系，比不得盛放的温室培育品种，却独有一股魅力。
谷唯秋扶着背起身，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朵浅蓝色的小花。
距离他足有十几排远的白璟独自坐在专属座位，周围的空位置还没有几条虫落座，已经到了的都是有官阶的军雄。
接下来的剧情进展，就看白璟的了。
……
一个小时后。
落座的军雄上官逐渐变多，拿着喇叭的士官虫焦头烂额地奔走。
白璟偶尔回头。
雄主的位置是倒数几排了，无法跟在他身边，这让头一次面对剧情点的白璟有点紧张。
旁边的座位空空如也，始终没有军雄出现。
按照雄主的说法，拿到彩头的雌虫能混进入伍仪式前排，只要和旁边的军雄搭上话，就能进一步触发剧情。
后排落座的军虫愈来愈多，白璟不好意思再频繁回头了。
拿着喇叭的士官虫聒噪了一个多小时，偶尔空中落下的通讯兵交流。
“麦啤斯上将还没到吗？”
通讯兵落地时溅起灰尘，快跑几步汇报说：“马上就到了。”
士官虫松了口气，“那入伍仪式后的欢迎会——”
“麦啤斯上将说这次就不参加了。”
“哦……，这样啊，还能通融一下么。”
白璟竖着耳朵听两虫讲话，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军雄已经到了。
等他无意中侧脸一看，吓得两腿一蹬，凳子差点翻倒。
军雄手疾眼快扶住椅背，向他搭话：“你就是昨晚在食堂打了虫皇特使的那条军雌吧。”
“……”白璟愣着。
军雄身上的白色军装亮得刺眼，正拿着一朵熟悉的蓝色小花，“我刚才就看到你了，这朵花有点像你，送给你吧。”
白璟：像个屁啊！！！
谷唯秋：（默默看着自己手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