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舰

兵法有云，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也。

对于以杨一闲为首的众人而言，他们不仅仅确定了战场将在何地，他们还为冬尘大军准备了一份厚厚的见面礼。

杨一闲等人如今悠哉悠哉地以逸待劳等在一闲庄内饮茶，钱匀手下的探子已定点驻扎在各个海域。

北部渊海海域一直以来海漩涡较少，渔民一般都在此地捕鱼。

钱匀与渔业商会会长私交不错，这些年来一闲庄的商队欣欣向荣，各项产业都做得有声有色，财大气粗的钱匀支付了一笔客观的费用，让渔业商会会长在北部渊海海岸线处和东部海域交界处施加了封锁，那里被设置了带绞盘的暗雷，若有船只通过会被绞盘绑在远处无法行动。

钱匀给了渔民一笔钱征用了他们的船只，那些愿意赚取更多劳工费的渔夫驾驶着自己的小船飘荡在海面上。表面来看他们就如往常一样是在捕鱼，实际上他们成为了为一闲庄传递海域情报的暗哨。

郑青眉派人在渊海深处布了暗桩，这些暗桩顶部装了暗器，若是遇到大型船只会发射钢珠和烟雾弹，钢珠直接砸向海面之下的船身，而烟雾弹则向上发射以迷惑敌人的视线。

这些暗桩虽然谈不上会给船只造成多大的损害，但是此举本就只是为了混淆视听，顺便跟冬尘打一波心理战。

烟雾弹也好，暗桩也罢，都只是为了吸引火力，让冬尘人一时半会儿意识不到秘密的绝杀武器究竟是谁。

渊海东部海域海漩涡众多，这是冬尘人一直以来尽可能避免绕开的地区。可如今北部海域已被封锁，冬尘人若想通过渊海势必只能朝着东部海域走。

只要他们被牵着鼻子走，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海漩涡越多的地方，大杀器就越有效。

若是他们放弃绕道，转头想要靠岸，那么冬尘人就必须得耗费一些功夫，甚至做出不小的牺牲。

他们若选择靠岸，这就意味着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这日程绪宁早早起身，一闲庄主厅里人头攒动，云意为众人备了餐食，云心则一直在钱匀身边负责人手调度。

程绪宁一只脚刚踏入回廊就撞到了景宸，景宸见来人是她二话不说就把她拉到一边说起悄悄话。

“我刚得到军报，今日天岳先锋部队会率先抵达辰墟，明后两日大部队会陆续到来。我刚才已跟杨师说了此事，你今日就跟在我身后别乱跑。”景宸说到一半，递给她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甜糕：“方才瞧见顺手给你拿的，想着说不定早上能见着你。”

程绪宁接过甜糕，糕点还是温热着的，她眯眼笑着拆开咬了一口：“你真贴心，我早上就想吃口这个。”

景宸顺手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杨师说了，一会儿中午我便要带着先锋部队埋伏在渊海海岸，冬尘大军来袭之前你紧跟着我，我带兵之后你必须和青眉姑姑待在一处。”

程绪宁一边咬着甜糕一边不服地说道：“你这可真是暴殄天物！那渊海海边都是沙土，水下还有暗礁巨石，我这技能在别的地方尚且不好说，可如今对付这些上不了岸的冬尘人岂不是如鱼得水！”

景宸面色严肃地说道：“这场战役我们早就已是赢定了的，所有安排都已到位，即使已经铁板钉钉的赢，你又为何要以身犯险？我可不想你因此受伤。你听话，如今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若是还有余力那你就保护好青眉姑姑和一闲庄的妇孺。”

程绪宁没再出言反驳，她虽然有意上前线，但景宸所说更有道理，也是，杨一闲调派了远程作战能力极佳的私兵部队，景宸又手握天岳精锐骑兵，在这些专业作战分子面前，更适合自己的舞台确实是保护郑青眉和她的身边人。

她擡起头看着景宸：“你什么时候出发与天岳大军会面？”

景宸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我这就要走了，只是想着出发前还能与你再见一面。”

***

午后。渊海东部海岸边。

天岳五千人先锋部队被景宸兵分三路，二正一奇，奇兵埋伏在暗处，二路正兵部队分别蹲守在渊海东部海域和北部海域的沙滩。

景宸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带领着众人，杨一闲与钱匀身后站着五百私兵，郑青眉坐在后方摇着扇子，身边站着听雪。王一清和程绪宁站在不远处说着话，二人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可眼睛一直注视着海面。

“那冬尘人究竟是哪儿的人？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的阴谋如今已经败露了？嘿你说要是他们的船一靠近发现那么多人就在这儿等着他们，那场面会不会把那领头的给吓死？”

王一清嘴巴里吃着话梅，说到一半，她将包着蜜饯的手帕递给程绪宁：“吃么？没想到这里的腌渍果干还挺好吃的。”

程绪宁还挺佩服王一清的心理素质。若不是她知道王一清正是那个对付冬尘的秘密武器，瞧她如今的样子还以为她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路人。

如今大战在即，这个杨师口中的秘密武器竟像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程绪宁接过一颗梅干扔到嘴里，王一清还在那儿吃个不停，她忍不住有些疑惑地问道：“等冬尘的船只靠近，那时候就得你上了吧？”

王一清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是啊。”说完又吞了一个梅干。

程绪宁又问：“你就一点都不紧张？”

王一清不咸不淡地回答：“紧张啊，我怎么不紧张，你看我这一刻不停地只知道吃吃吃，这可不就是紧张的表现？”

程绪宁上下打量着她：“真是一点都看不出。”王一清撇了撇嘴角：“论演技，我可是专业的。我就算是紧张的要尿裤子我也不能让别人发现，那就一点都不帅气了好吗？”

程绪宁打算相信她的话，毕竟她不是才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很多事情恐怕还一点都不习惯。程绪宁十分体贴地认真地对说道：“你放心，你等会儿就使劲对付冬尘人，我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的！”

这话一出，王一清的目光终于从大海转移到了程绪宁脸上，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程绪宁看了片刻，又突然之间笑了。

王一清摸摸她的头：“你好乖。”

程绪宁刚想反抗那只揉她脑袋的手，只听王一清又说：“谢了姐妹，那我这条小命就都交给你了。”

王一清看着海面露出了冰冷的神情：“就是这些崽子想要入侵你的国家是吧？呵，我一定帮你把他们搅得人仰船翻，让他们一边喝海水一边哭爹喊娘！”

程绪宁刚说写什么，郑青眉将王一清叫了过去。程绪宁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看向远处的众人，景宸此时正凑在杨一闲耳边听着什么，面色十分严肃，钱匀面无表情地站在私兵队列前头。

渊海海面十分平稳，午时以后渐渐刮起了北风。

程绪宁看着远处的海面，今日虽未下雨，可却并不是晴天，在氤氲的雾气之中程绪宁似是看到了一些灰色的阴影，她揉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顿时耳边号角响起。

这声音是一闲庄的暗号，程绪宁立刻起身站稳，她如今已能确定，面前的舰队就是冬尘大军。

杨一闲部署的私兵将油火弹向北方射去，一支点燃的箭在海面上燃起了一片火焰阻隔了舰队朝北部海域前进的航路。这些舰队无处可去，只能转向朝着东部海域行进。

冬尘舰队朝着众人的方向全速前进，这些船只身形巨大，令人惊讶的是速度竟也十分快，抵达射程之后船内开启了机关突然朝着岸边的众人发射了暗箭，程绪宁立即擡起手操控着沙滩上的沙粒组成了一张屏退拦截箭支的沙网，被沙网触及的箭纷纷掉落在了沙滩之上。

景宸号令天岳精锐骑兵一齐向着冬尘舰队发射油火弹，这些油火弹有的掉落在海面上让海水也在短时间里具备了燃烧的特性，有的更是直接砸到了船舰身上。杨一闲的私兵用远程利弩点燃这些船只，远在岸边的程绪宁甚至都听见了冬尘人断断续续地叫嚷声。

一些士兵耐不住火势，直接弃船跳进了海里，他们想方设法努力游向附近还未着火的船舰。

而就在这时，东部海漩涡似是发动，原本平静的海面瞬间出现漩涡，那个漆黑的漩涡疯狂转动，将其中一艘距离它最近的船舰直接吸了过去，那艘船只并未着火，可船上的船员显然感知到了比着火更可怕的危险，他们虽然用尽全力试图掉转船的方向，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渐渐拉进漩涡覆盖的区域。

眼见这艘船肯定保不住了，船员选在最后关头孤注一掷地跳入水中试图游走。远在岸边的程绪宁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可她站在高处，能从这些船员拼命划动双臂的动作中看出他们急迫想要逃离求生的心。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敌人并非凡人，而是海漩涡。

海漩涡是渊海海底无人可逃脱的牢笼，这些拼尽全力的船员就算是耗尽了体力，仍然与那艘船只一起被卷入了深深的海底。

程绪宁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海漩涡是如何吞噬一切的，渊海海边她虽常来，可是亲眼目睹海漩涡的威力还是第一回。

她四处张望王一清的身影，却见她不知道何时起已是远远地站在一块海岸边的礁石上，她背对着程绪宁，长发被风吹起，叫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这场战役还有打的必要吗？很显然冬尘人不仅失了先机，就连海漩涡也根本无法抵抗。

苦修这么多年的造船技术简直像是一个感人至深的笑话，她是该佩服他们的耐力与野心，还是应该嘲笑他们的愚蠢？

冬尘战舰明显停下了向前航行的动作，不久后一艘小船从主舰上被放下了海面，两个传令兵模样的人跳上了船，钱匀刚想派弓箭手射箭却被杨一闲拦住了。

那两个士兵在小船的船头竖起一枚代表着投降的旗帜，颤颤巍巍地在众人眼皮底下划着船靠了岸。

岸边无人发声，私兵与骑兵部队保持着进攻的动作，那两人佝偻着身子十分谦卑地缓步朝着主帅所在的方向走去，杨一闲面不改色地看着来人，钱匀和景宸挡在他前。

那两个士兵显然只是传声的话筒，在这么多军队面前他们也根本没有打算攻击的意思。景宸居高临下地接过二人递来的信件，粗粗扫了一眼之后便双手递给了杨一闲。

杨一闲不动声色地看完，对着两个传令的士兵冷冷说道：“让冬尘皇帝亲自上岸来谈。”

那两人面面相觑，然后朝着杨一闲鞠了一躬，转头又颤颤巍巍地回到方才的船上，划着双浆朝着冬尘主舰的方向前进。

程绪宁看着面前这二十几艘冬尘舰队，这些船只体积十分巨大，想必每一搜舰队上都有上千人。

看样子，冬尘人这回算得上是带着全幅身家出门侵略的啊。

她冷漠地想着方才船员和船只被卷进海漩涡的画面。

程绪宁丝毫不同情敌人，若不是冬尘人如今发现自己阴谋败露，又被人堵在渊海海域无法前进又无法逃走，他们才不会露出这样谦卑和睦的姿态意图求和。

她没有忘记冬尘人在过去是如何屠戮无辜的人民的。

既然是你们先吹响的号角，若是想要停下就不是你们能说了算了。

程绪宁冷笑一声，她在心里想着：这都是你们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