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上）
一四三
冬末，春初。
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晚上，牧雨澄正在挑灯夜读，只见他一手支颐，另一手认真地翻阅着手中书籍。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牧雨澄从沉思中惊醒。
对于被人惊扰，牧雨澄的心情明显不太好，他略一皱眉，便道：「进来。」
却看见进来的是一个有点熟悉，却有点陌生的中年男子。
「高……高大寿？你怎么会在这里？」饶是牧雨澄素来镇定，此时也不禁吓得语无伦次，高大寿不是早就随父皇和母后云游四方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高大寿风尘仆仆，却没有掩饰他脸上的兴奋之色，他躬身道：「太上皇和太后说要回来找皇上，所以老奴便随他们回来。」
要知道当年太上皇和太后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只伯偶尔有寄信回来说明他们的近况以报平安。
至于他们离开京城一事，一直都是皇宫的秘密，只有贴身的宫女太监和少数皇室成员才知道，其他人只道太上皇身子抱恙，而太后则在深宫里陪伴太上皇而已。
「父皇和母后回来了？」牧雨澄长眉一轩，为什么在之前的来信里都没有提过呢？
高大寿似乎看出牧雨澄的疑惑，当下道：「太上皇和太后想给皇上一个惊喜，他们本来预计今天下午抵达，怎知由于山路湿滑的缘故，所以稍为耽误一下，他们先命老奴来跟皇上打个招
呼，明日皇上下朝后即可前往康寿宫里相见。」
牧雨澄点点头道：「你可有通知太皇太后丶皇太妃和皇后娘娘？」
「通知过皇上之后，老奴便准备去找太皇太后丶皇太妃和皇后娘娘。」
「嗯，你也尽早休息吧。」牧雨澄微微一笑道。
明明相隔不过数载光阴，高大寿却觉得眼前的牧雨澄焕然一新，洗去了当太子时的柔和文弱，现在的他虽然还有一身书卷气息，但眼神里却更见自信光芒，那一袭龙袍穿在他身上竟是无
比合适。
果然是真龙天子啊。
翌日，牧雨澄下朝之后便匆匆前往康寿宫，没想到在康寿宫的宫门前却遇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妃。
现在的水碧音洗尽铅华，换上了朴素淡雅的宫袍，比起以前的骄傲张扬自是另一番模样，牧雨澄一直不知道她为何性情大变，只知道这事情好像是皇宫里的未解之谜。
水碧音已经没有住在玉环宫里，她长年与佛堂为伍，天天都四更时份便起床与太皇太后一起敲经念佛，不知道是否因为青灯伴佛的缘故，她看起来比以前都要慈眉善目得多。
「见过太皇太后丶皇太妃。」牧雨澄作了一揖。
「呵呵，皇上都来到了，快点进去吧。」太皇太后笑呵呵地道，难得今天又是四代同堂，共聚天伦，她昨夜被高大寿告知太上皇和太后回来后，乐得一夜都睡不着。
来到康寿宫的正殿里，只见久未见过的牧彻明和庄皇后正跟尹依依聊天，至于牧流风和牧似云则坐在另一边专心地聆听着。
牧彻明看起来比以前精神奕奕，要知道以前总是国事缠身，难以得到半刻休息，现在云游四海，日子过得舒适写意，精神也连带放松下来，反而是正当壮年的牧雨澄看起来颇为憔悴。
「儿臣参见父皇丶母后。」牧雨澄露齿而笑，用上了以前的称呼。
眼见牧雨澄身上的改变，牧彻明和庄皇后都是相视而笑，颇为欣慰。
儿子终于还是长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以前那股病气的柔弱也被帝皇的霸气取代。
就座之后，高大寿便命人上菜。
「儿臣从父皇母后的来信得知您们游遍大江南北，日子过得相当快活，儿臣心甚欣喜。」牧雨澄笑盈盈地道，旁边的牧氏兄弟听着父皇说着如此文雅有礼的话，一时之间都是听不懂，牧
流风不禁道：「父皇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牧彻明笑呵呵地摸着牧流风的头顶道：「长大后就会明白啊……呵呵，这些日子寡人的确过得好生快活，什么病痛都在痊愈了。」
庄皇后笑骂道：「还学着年轻人般满山乱跑呢。」
众人谈笑了一阵子，牧彻明又道：「风儿和云儿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寡人离开的时候，他们尚在牙牙学语呢。」
牧雨澄点头道：「小孩子是长大得特别快。」此刻牧雨澄方才稍稍明白牧彻明作为父亲的心境。
牧彻明道：「他们的脚步轻快，似乎有一点武功根底，难道你们找来什么明师来指点他们？」
牧雨澄微微笑道：「儿臣找来闻萧女将军帮忙作为老师。」
「盼蝶？她不是失去武功吗？」牧彻明和庄皇后刚刚跟尹依依聊起近况，自也有问起当年宠臣的命运，才得知闻萧盼蝶失去武功。
「嗯，但她还是愿意帮助。」牧雨澄轻笑道：「只是她都快要离开京城了，她前阵子才跟儿臣提起要回家侍奉老弱的远房亲戚，儿臣已经准奏了。」
牧雨澄早已经暗地里调查闻萧盼蝶一事，幸好闻萧烈多年以来早就在外面跟师兄妹开了店铺，平日都是以家人相称，而闻萧盼蝶所谓的前往亲戚家里正是那地方，所以牧雨澄调查到那儿
的时候，证实了那户人家是闻萧盼蝶的亲戚。
既然没有借口，那牧雨澄唯有放行，毕竟失去武功的闻萧盼蝶对他而言毫无价值，之前也只是因为怀疑她欺骗自己，所以才会迟迟不放行。
太皇太后在一旁道：「不止是闻萧家那小姑娘要走，迎秋都快将远行了。」
「迎秋？」牧彻明一怔，在他的印象中，牧霜灵还是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现在竟然要远行了，四王爷夫妇愿意放她走吗？
「她答应替儿臣私访民间，暗中调查官员可有贪污和欺压人民。」牧雨澄看得出牧彻明眼中的怀疑，便道：「迎秋改变了许多，比以前成熟稳重得多……」
而牧雨澄同样不知道牧霜灵为何会突然改变了这么多，只知道好像自从司怜梦离开后，牧霜灵就比以前更加安静乖巧，而且做事更有担当。
「碧音呢？」又谈了一阵子，牧彻明方才想起自己当年的宠妃。
原来牧彻明一直只顾着跟对面的太皇太后和牧雨澄说话，竟然遗忘了那一身浅绿色官袍，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的水碧音。
要知道水碧音以前是朵解语花，有她在的地方总会有她甜美的笑声，现在却坐了这么久都没有说话，所以牧彻明自觉地认为水碧音没有来到，要不然她不可能不说话。
「碧音不就在那边吗？」太皇太后指了指水碧音坐着的位置，牧彻明看见水碧音，打量了她几眼，再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方才肯定眼前人是当年宠冠六宫的皇贵妃。
这也怪不得牧彻明，他对水碧音的印象就停留在水碧音浓妆艳抹的一面，现在小狐貍突然成为如此素面朝天的皇太妃，他自是差点认不出来。
「臣妾见过皇上。」水碧音笑笑说道，连语气也失去了以前不可一世的气势。
尹依依冷眼旁观，她料想是司怜梦的离开把水碧音变成这样，却没有想过整件事会如此复杂。
「碧音妳改变了许多啊，寡人也差点认不出妳了。」牧彻明摇摇头道。
庄皇后也忧心地道：「是宫里的人待薄妳吗？」
水碧音微笑道：「臣妾对佛经产生兴趣后，便潜心向佛，以前那些习性早就戒除了。」
饶是太上皇和太后见尽风浪，现在也被水碧音的改变吓得目瞪口呆，这个还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皇贵妃吗？
现在她看起来像个得道的尼姑啊。
「哦……这也是好事。」牧彻明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唯有点点头道。
水碧音淡淡一笑，便不再说话。
牧雨澄见气氛有点僵硬，当下说道：「不知道父皇和母后为何突然回来呢？」
牧彻明呵呵笑道：「寡人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所以要回宫处理这些未了的事情而已。」
「未了的事情？儿臣可以效劳吗？」牧雨澄认为牧彻明是在指朝政上的事。
牧彻明想了想，便含笑点头道：「你大约都能帮得上忙的，到时候寡人再跟你说吧。」
「儿臣遵命。」牧雨澄问道：「父皇和母后这次准备停留多久？」
牧彻明和庄皇后相视一眼，牧彻明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休息足够后就要赶着到兰都那里上船去东瀛。」
「东瀛？」牧雨澄一怔。
牧彻明点点头道：「海边每隔半年才会有一班船次前往东瀛，寡人跟太后要赶上这班船才行，要不然就会再等待半年。」
「东瀛是个有趣的地方。」牧雨澄颔首道。
牧彻明正色道：「寡人听说东瀛汲取了不少我朝文化，然后自行改变创新，创出不少有趣的文化，如剑道和茶道，寡人早年即位时便颇为仰慕，这次难得有机会当然要前往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