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下）
「退下吧。」水碧音屏退宫女太监后，牧霜灵便向她盈盈下拜道：「迎秋参见皇太妃娘娘。」
「免礼。」水碧音细细地盯着牧霜灵，其实后者跟平日没什么分别……不是，应该是有些分别的，只是自己一时之间看不清楚而已。
牧霜灵站起来，擡头瞧着水碧音，美眸含笑，今天她的衣饰看来跟平日一样，却在细节上花了心思，例如腰带处束紧，更显出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衣领颇为宽松，露出那两截小巧精致的
锁骨，肌肤胜雪，青丝随意地梳成堕马髻，眼角被画得微微下垂，端的是一副娇慵的风情。
「小郡主今天挺美的嘛，打算勾引什么人？也让我早早作个准备，免得又跟小郡主抢夺情人。」水碧音一手支颐，侧卧在贵妃榻上，曲线尽现。
「我哪敢跟水姐姐争斗？之前都是我孩子心性，作不得准的。」牧霜灵笑靥如花地道，那乖巧的模样使水碧音以为牧霜灵中邪了。
水姐姐？老天爷啊！我听错了吧？
「小郡主，妳中邪了？」水碧音索性问出来。
「我才没有，水姐姐妳说什么傻话呢？」牧霜灵特意把尾音拉长，然后走上前笑吟吟地道。
那就是吃错药了。
水碧音冷静地道：「我马上派人去请太医来，妳稍等一下。」
「我没事啊。」牧霜灵弯身，轻轻握着水碧音的皓腕，然后放到自己的额上试探。
光洁如玉的额头略带温热，牧霜灵的指节分明有力，明眸里笑意若隐若现，水碧音这才发现原来牧霜灵也能如此风情万种。
「妳……没事啊。」话虽如此，但水碧音身经百战，没这么容易就弄丢了心神，当下只是专心探着牧霜灵的额头。
的确没病。
看起来面色红润，不像是给鬼附身了。
无论如何，水碧音还是觉得今天的牧霜灵非常不正常，不止是不正常，简直是不对劲了，当下收起坐姿，正襟危坐地道：「根据宫中礼仪，迎秋郡主似乎该离本宫远一点。」
连称呼都去除了平日的轻佻，一口一个「本宫」。
「依我跟妳的关系，还用这般见外吗？」牧霜灵嘟起小嘴道。
「要不然怜梦会吃醋的。」水碧音点了点牧霜灵的鼻子道。
牧霜灵勾唇一笑道：「妳还怕她吃醋啊？妳不是情人多得很吗？」
「那是以前的事了……」水碧音想了想，便道：「现在我就守着她一人而已。」
这些话不怕被牧霜灵知道，毕竟自己的确是一心守着司怜梦的。
牧霜灵跟司怜梦是如斯亲密的朋友，自己跟牧霜灵大约也该打好关系的，对方应该都是抱着的想法吧？要不然不会特地来示好的。
于是，水碧音就这样把牧霜灵的用意完全错误理解了。
牧霜灵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道：「这样一说，我跟妳也该打好关系吧？」
正合水碧音的心意。
水碧音点点头道：「之前的事情嘛，就彻底忘记吧。」
她对于感□□的看法素来淡薄，完全不理解牧霜灵对尹依依和闻萧盼蝶付出了多少感情，所以才能毫不在乎地说出这样薄情的话。
「依依和盼蝶算什么呢？她们都是小孩子而已。」牧霜灵摇摇手指道。
「小孩子？那妳就是大孩子吧？」水碧音笑眯眯地道。
牧霜灵轻笑道：「经历这两次□□后，我都不可以算是小孩子了。」
水碧音想了想便笑道：「哦……小郡主倒是长大了，可喜可贺。」
「我长大了，妳是不是该给我什么奖励？」牧霜灵明明没有整个人黏上前，但那撒娇的语气却使人有点把持不住。
盯着牧霜灵的眼眸，水碧音眨眨眼睛道：「我赏妳一个吻，可好？」
「不好，要不然怜梦会追杀我的。」牧霜灵爽快地道，水碧音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淡去了一点。
牧霜灵拉着水碧音的手道：「我要妳告诉我，如何能令一个人对我死心塌地。」
原来做了半天的戏是为这个原因，水碧音心中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牧霜灵打算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呢。
要知道这般诸多作态，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勾引别人？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牧霜灵的计谋。
她正一步步把水碧音诱入陷阱里，待时机成熟时便一击即中，使水碧音永不翻身。
水碧音含笑道：「这个倒是不太难嘛。」
牧霜灵眨眨眼睛，却见水碧音向她勾勾手指，前者连忙凑上前。
只见水碧音低头看着牧霜灵，笑得魅惑地道：「要使一个人离不开妳，最重要是使那人在床上离不开妳啊，之前小郡主跟两任情人分开，她们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可想而知她们离不开
妳啊，照着这样子发展，这世上还有谁是小郡主拿不下的啊？」
这句话暗示意味极为深厚，使牧霜灵不禁俏脸飞红，她不禁道：「妳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水碧音好整以暇地把牧霜灵的刘海别到耳后，轻笑道：「皇后娘娘丶女将军……假若小郡主身上不是有什么讨人喜欢之处，怎会接二连三地把她们得到手呢？她们都不是
容易得到手的人。」
说到这里，水碧音不禁想起以前自己追求闻萧盼蝶的光景，最后还是多亏自己霸王硬上弓外加三寸不烂之舌才把那暴力女将军劝服的。
这次倒是牧霜灵脸红了，她站直身子，搔着头道：「是吗？」
说罢却觉得自己这动作未免过于幼稚，正待要放下手的时候，却对上水碧音含笑的眼眸。好像……被看破了……
牧霜灵有点窘迫地道：「我想起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先回去了。」
这个结尾一点儿也不漂亮，但牧霜灵有种自己的用心已经被水碧音识破的感觉，加上这样假装着实在不舒服，唯有马上告辞。
「嗯，有空再来看看我啊。」水碧音笑吟吟地道。
虽然搞不懂这小郡主在做什么，但水碧音有种直觉，这事情不会这么快便结束。
今天下课的时候，闻萧盼蝶特地去问宫女尹依依到底在哪儿，她的借口是有些关于牧氏兄弟的事要告诉皇后娘娘。
宫女告诉闻萧盼蝶，尹依依多半都在凤仪宫里，闻萧盼蝶知道之后便摸着方向往凤仪宫里走去，大约是因为大家都认得她的身份，加上她看起来本就单纯无害，所以大家都没有阻挠这个
陌生的访客。
毕竟，闻萧盼蝶以前都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来到凤仪宫里，只见里面静悄悄的，完全没有皇后寝宫该有的热闹－－要知道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宫里都该是下人走来走去替皇后娘娘做事才对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宫女，请她通传过后，闻萧盼蝶便坐在装潢极为华丽的大厅里，她不禁想起自己当初逃出奉天宫的时候，里面好像都是没什么人，后来仔细一想才明白，尹依依大约是
个喜静的人吧，所以才不喜欢宫里有那么多闲杂人等进出。
还以为尹依依改变了许多呢，原来还是这个老样子，那个冷艳霸气的模样……应该是拿来骗人的吧？
希望是吧，闻萧盼蝶总觉得以前外冷心热的尹依依较为可爱。
握紧手中的画卷，闻萧盼蝶想起自己足足花了一个月才把这回礼完成，心里未免忐忑不安。
要她舞刀弄枪倒是简单，但她要拿画笔绘画却是难如登天。
那幅画……希望尹依依不会嫌弃吧。
难得素来温柔镇静，成熟稳重的闻萧盼蝶会做出摸后脑勺这种孩子气的动作。
尹依依站在门后看着这小动作，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好笑。
闻萧盼蝶最不成熟的模样好像总是给自己看见，第一次是酒后吐真言，看起来就是个情场失意的小女孩，第二次则是这副有点紧张尴尬的模样。
「二姑娘找本宫有何事呢？」尹依依跨进门槛，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后面挥挥手，示意要跟在身后的高嬷嬷先行离开。
反正闻萧盼蝶都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在夕阳馀辉的照耀下，闻萧盼蝶整个人都沐浴在淡淡的金色光华里，连眼里反射着的都是光芒，翘起的眼睫毛沾上几点火光，一眨一眨如同火花。
连唇角那抹淡淡的柔和浅笑，都多了几分融入人心的温度。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闻萧盼蝶盈盈下拜，几缕青丝从背后落到胸前，随着她身子的动作而摆动。
「免礼。」尹依依微微加快步速，立在闻萧盼蝶面前，静静地道。
闻萧盼蝶比尹依依稍高，此刻二人面对着面，隔在她们之间只是那在夕阳之下显得无所遁形的微尘。
一切都看得如斯清晰，连脸颊里那细密的绒毛都看得很清楚。
她们曾经是恩人的被救者的关系，现在她们唯一的联系是她们曾经喜欢过同一人。
而她们跟那人已经完全分开。
莫名其妙地的关系，甚至谈不上是关系。
「上次皇后娘娘赠画，民女很喜欢那幅画……」难得闻萧盼蝶会腼腆地浅笑道：「所以礼尚往来，画了一幅画送给娘娘。」
闻萧盼蝶并不是容易害羞的人，但对着不太熟悉的人送出自己生平第一幅画作－－经过多次修改但依然差强人意的画作，对于素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她而言未免有点尴尬。
司怜梦一直都是秀眉紧锁，好几次都在劝告闻萧盼蝶放弃，然后自己画出来送给闻萧盼蝶，但闻萧盼蝶岂是容易放弃的人，所以一直坚持着。
最后画作大功告成，司怜梦沉默了半晌，只是说了一句话。
「不要跟别人说这幅画是我教的。」
简直有损堂堂女状元的声誉。
以后还有谁敢来缘牵书院跟她学习？
但愿皇后娘娘不会当场笑出来吧。
尹依依挑了挑眉，不语。
上次自己只是一时技痒而已，没想到闻萧盼蝶当真是记在心里。
不知道她会画什么给自己呢？
闻萧盼蝶挣扎了一阵子，难得平日果断的她会这般犹豫。
虽然尽了全力，但还是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更别说是送给精于画技的皇后娘娘。
尹依依看得出闻萧盼蝶的犹豫，但并没有强逼她。
闻萧盼蝶从怀中掏出那画卷，然后双手递给尹依依。
尹依依也知道送礼的礼仪，自己不该当场打开，所以把画卷收在怀中便道：「谢谢二姑娘。」
「不用谢，只是礼尚往来而已……」闻萧盼蝶垂眸看了看尹依依藏画的位置，轻笑道：「只怕皇后娘娘会嫌弃而已。」
「无妨。」
尹依依的语声清淡，却莫名其妙地让闻萧盼蝶的心感到暖洋洋。
说不上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