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下）
三个月后。
牧霜灵还是首次来到玉环宫，这才发现玉环宫比雅秀宫大多了，虽然雅秀宫已经颇为奢华，但玉环宫看起来绝不比雅秀宫逊色。
她记得自己上次来水碧音寝宫时，应该是知道尹依依和水碧音有染一事后大发雷霆，前来雅秀宫里兴师问罪吧？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差不多两年的光阴了。
自己不再是当初痴恋尹依依的小丫头，水碧音和尹依依也是分分合合，最后竟然挑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司怜梦。
同样的是，自己跟水碧音依然是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诡异关系。
真不知道水碧音今天特意召见自己，所为何事，毕竟自己平日跟她毫无接触，所谓黄鼠狼拜鸡，不怀好意，大约就是指自己跟水碧音的关系。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自己不能抗命，那就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牧霜灵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擡眼却看见一个满头珠翠，一身火红凤纹长裙，外披白狐长氅，靠近去看方才发现她凤眸凛然，不怒自威，不正是尹依依吗？
说起来，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尹依依了。
现在的尹依依，看起来更像皇后娘娘了，高贵明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颐指六宫的霸气
自己好像离她愈来愈远了。
本来，自己跟她就是两条相交的平行线，注定愈走愈远，再难相逢。
欠她的，早已还清了吧。
「迎秋参见皇后娘娘。」既然在走廊上碰面，牧霜灵当然要盈盈下拜行礼。
「平身吧。」尹依依面无表情，红唇微掀，淡淡地道，稍稍停顿一下，然后身边侍候着的老宫女高嬷嬷便扶着她离开。
她真的愈来愈投入皇后这角色了，因为这也许是她一生都要担当的角色。
早已经放弃怨天尤人，尹依依决定活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现在她是皇后娘娘，统一六宫丶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清楚自己的角色－－
所以从今以后，她会当一个称职的皇后娘娘。
两女擦肩而过，一切往日恩爱从此灰飞湮灭。
她跟牧霜灵，缘尽于此。
爱过，彼此无怨无悔。
足矣
牧霜灵忆起，自己当日前往雅秀宫后，好像也有在归途上遇见尹依依，那时候她素妆淡雅，一身水蓝色挽云及地长裙，清冷淡漠，犹如傲霜寒梅，不同于今日的无上威势，却已经染上尘俗气息。
呵呵，试问人生在世，谁能不俗呢？
尹依依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仙子，她不过是个凡人而已，可惜当时自己未能看清楚。
牧霜灵嗤然而笑，取笑自己的幼稚天真，然后便继续迈步前进。
玉环宫的寝殿里，一室如春更胜春。
只见水碧音旁边的火炉燃烧得啪啦啪啦，她手里正抱着暖手炉，侍候在另一边的宫女正剥着葡萄给她吃，骄奢淫逸得使牧霜灵几乎吐血。
这女人做尽坏事，怎么尽是过着舒心日子呢
罢了，这世间本无公平之。
「迎秋参见皇太妃娘娘。」碍于宫女太监在旁，牧霜灵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迎秋请起，本宫可受不起这大礼。」水碧音笑嘻嘻地道，活像个流氓
牧霜灵马上站起来，拍拍裙摆上的尘埃，斜视着水碧音，明显是在问她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
「先退下吧。」水碧音向一旁侍候着宫女太监摆了摆手。
待宫女太监都退下后，牧霜灵就粗声粗气地道：「妳有话就快说，别浪费本小姐的时间！」
反正早就撕破脸了，牧霜灵也懒得对水碧音卑躬屈膝。
「跟盼蝶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吗？」水碧音自己剥了颗葡萄，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别盼蝶盼蝶的叫，妳跟她很熟悉吗？」牧霜灵气得柳眉倒竖。
水碧音勾唇一笑，她就是看不得闻萧盼蝶还能这般安乐舒心地过日子
她这人嘛，就是个心胸狭窄，没什么大志的小女人，只希望兴得作浪，唯恐天下不乱。
这也是牧彻明宠爱她的主要原因，聪明却没有野心，对于指点江山完全不感兴趣，在后宫里过过清闲日子，偶尔弄得鸡飞狗跳，自己在背后拍手称快已是赏心乐事。
「挺熟悉的吧，比妳想像中还要熟悉。」水碧音微微倾身，朝牧霜灵送来一个明媚的秋波。牧霜灵心中一凉，霍然转脸对上水碧音笑意盈盈的美眸，脑子里突然想起水碧音跟尹依依的过去，兼之她现在跟司怜梦那段禁忌关系……
莫非连闻萧盼蝶都……难逃毒手？
水碧音又靠后在贵妃榻上，一边抚弄着手上刚造好的牡丹般艳红的长指甲，一边悠悠地道：「盼蝶身上有三十七道伤疤，三道在胸前，两道在大腿，四道在小腿……」
竟然是如数家珍。
牧霜灵身子发凉，甚至颤抖。
连如此隐秘的伤口都知道，水碧音和闻萧盼蝶曾是什么关系，不问可知。
「对了，盼蝶情动的时候，最喜欢咬情人的左臂，咬得还挺大力的，对吧？」水碧音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野猫，尤其把「情人」两字咬得特别重。
每一句话，都像野猫身上的利爪，抓得牧霜灵遍体鳞伤。
说着，水碧音掀起自己左手的锦袖，手臂处正好有一排牙印，虽然由于时间的缘故，这牙印已经渐渐淡化，但隐隐可见上面的轮廓，可想而知对方咬得有多大力。
「第一次咬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以为盼蝶是狼妖呢。」水碧音笑呵呵地道。
牧霜灵不消查看自己的左手，也知道水碧音说得没错。
「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牧霜灵全身发抖，如同风中残叶。
水碧音嫣然一笑，动作优雅地走下贵妃榻，赤着一双莲足，踏着碎步来到牧霜灵身前，一手勾起她的下巴，朱唇几乎贴着牧霜灵发白的嘴唇，轻声道：「我只想告诉妳，妳的女人，我全都碰过而已。」
牧霜灵终于忍不住，擡手便掴了水碧音一巴掌，响声极大，几乎在寝殿里回响不绝。
水碧音捂着脸，火辣辣的一巴掌痛得使她脸上初次现出如此吃惊的表情，要知道她连被牧雨澄设计陷害时，都不曾露出如此惊诧的模样。
她没想到牧霜灵还有能力反击，却没有想过，牧霜灵早已非吴下阿蒙。
「她是被逼的……」牧霜灵气得美眸含泪，那模样实在是说不出的可怜。
水碧音回复冷静，轻笑道：「哦？小猫发威了吧？回去找妳的小情人哭吧，与其在这里不甘心，倒不如抚心自问，依妳那小情人的武功，我还能逼她跟我在一起吗？」
她缓缓地放下手，也不管自己的半边脸都肿起来，悠悠地道：「盼蝶的脸不是好了吗？药膏都是我给的，没想到她真的有在用，把我给她的心意如此珍惜，用在自己的脸上。」
牧霜灵双手握紧，想再给水碧音狠狠的一巴掌，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动手。
「盼蝶跟妳不过是以前的事而已，以后，她还是我的。」牧霜灵杏眼圆睁，恶狠狠地道。
「别人用过的，妳还要吗？」水碧音媚然一笑，道：「而且，她还留着我给她的礼物呢，妳说这是不是馀情未了的表示呢？」
牧霜灵其实有问过闻萧盼蝶那道剑伤是怎么好的，后者也确实把那瓶药膏拿出来给牧霜灵看，却只说是军中好友赠送的。
军中好友？哼！好一个军中好友！
「妳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告诉我吗？」牧霜灵冷笑道：「很抱歉，妳的告密伤害不了我跟盼蝶的感情，只是妳应该小心妳跟怜梦的感情。」
言下之意就是威胁水碧音，会把她以前荒淫无道的事迹全都告诉司怜梦。
「怜梦会相信吗？应该说，妳愿意把我曾跟盼蝶搭上的事告诉怜梦吗？」水碧音舔了舔手指，挑眉道。
这女人，当真是心如蛇蝎！
牧霜灵紧咬下唇，咬得嘴唇都沁出血了。
「小郡主妳的眼光还真不错，先后看上曾经跟我勾搭过的人，妳说这是不是缘份呢？」水碧音拿手指挠了挠牧霜灵的下巴，挑眉笑道。
牧霜灵重重地拍开水碧音的手，然后便转身离开。
水碧音双手抱胸，目送牧霜灵狠狠地摔上门，然后才坐下来，继续吃葡萄。
现在跟牧霜灵这样一说，倒是让水碧音想起许多以前的事。
盼蝶……闻萧盼蝶……
脑海中不禁浮现起闻萧盼蝶温柔浅淡的笑意。
牧霜灵真的跟她相配吗？
如此温柔，如此深沉，如此冷静的闻萧盼蝶，傻傻呆呆，做事不经大脑的迎秋郡主真的配得上吗？
牧霜灵除了拥有这高尚的身份，她到底还拥有什么？
凭什么，牧霜灵能得到这样完美的闻萧盼蝶？
水碧音不觉得自己是在妒嫉，她只是无聊而已，而且想起可以看见闻萧盼蝶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心里便是痛快。
因为水碧音深知牧霜灵是闻萧盼蝶的唯一软肋，只有牧霜灵才能使闻萧盼蝶现出她真实的情感。
水碧音掀起茶盖，轻啜一口茶，然后舒心地吐了口气。
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没法子，水碧音就是这般小肚鸡肠的女人。
她现在倒是挺期待闻萧盼蝶来兴师问罪了，既然现在闻萧盼蝶已非镇国大将军，不会武功的将军之妹要来访玉环宫，大约不是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