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下）

作为一个合格的忠仆，高嬷嬷自是使尽法子把郡主偷偷接进宫里，要知道庄皇后以往也有过要偷偷召见别人的时候，所以对于这些伎俩，她实在是极为熟手，毕竟负责接人的都是她。

原来这皇宫的西北门树林深处的山洞里，有秘道通往凤仪宫皇后的寝殿，至于这秘道是谁建出来倒是不可知，高嬷嬷归究于每任皇后其实也有些想私下召见的人，因此某任皇后才会这般聪明地想出这一劳永逸的法子，至于这秘道在几百年到底有多少人走过，而哪些人又是什么身份，写出来恐怕是一套精采绝伦的后宫艳情史。

皇后，其实也难为啊。

如今，牧霜灵竟然成为其中一员，当她跟随执着火把的高嬷嬷在秘道里行走的时候，她不禁问道：「这秘道没有岔路，难道不怕有人发现时不能逃走吗？」

「假如有岔路，恐怕逃出去的人也会死在里面吧。」高嬷嬷解释道：「这秘道的出口极为巧妙，只要有人发现就能马上逃走，妳待会就知道。」

牧霜灵点点头，又问道：「高嬷嬷，妳说会从这秘道去找皇后娘娘的都是什么人？」

高嬷嬷回头望着牧霜灵，火光照耀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有几分鬼魅之意。

她正仔细地打量着牧霜灵，似乎在判断牧霜灵是否明知故问，却见牧霜灵满脸坦诚，这明显是她发自真心的疑问。

郡主啊郡主，毕竟是年轻稚嫩，这也对的，她的成长环境岂会让她知道宫里的肮脏勾当呢。

高嬷嬷转身继续往前走，道：「郡主妳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牧霜灵跑上前问道。

高嬷嬷叹道：「只能偷偷跑进宫里见皇后的人，你说是什么人？」

「就是皇后不想其他人知道的人。」要不然为什么要用秘道？

「什么情况下会有这种人的出现？」

「皇后想跟那些人做些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说到这里，牧霜灵掩着嘴道：「本宫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吧？

「前几任皇帝皆有以下犯上之乱，想必是皇后透过此秘道召见那些协助他们的臣子，对吧？」牧霜灵问道。

高嬷嬷语塞，这的确是对的，毕竟兵荒马乱之时，透过这秘道来召见亲信也是合情合理，但一般情况下，这秘道都是用来密会情人的。

但似乎没必要让郡主娘娘知道吧。

「郡主当真是冰雪聪明。」

「嘻嘻。」牧霜灵笑了笑，心里却是想明白，这秘道除了做这些正当用途之外，自然是用来幽会的呢，就像自己此刻进来的原因。

想到这里，牧霜灵不禁偷笑，脑子里已经构想历任皇后寂寞难耐之际，她们身边的宫女想必就是用这法子运送从民间搜罗的美少年，来助皇后娘娘度过漫漫长夜。

这些民间叫做什么？叫作包养吧？就是皇后把钱给美少年，然后美少年就好好服侍她。

尹依依是在包养自己吧？感觉很奇妙啊！

不止是美少年，偶尔皇室贵族私通，说不定都是靠这秘道，牧霜灵本人的道德观念极淡，因此对于这些推想也没有大感震怒，而是感到挺好笑的。

正当牧霜灵脑子里浮想翩翩的时候，高嬷嬷和她已经来到秘道的末端，前方是十层阶级，二人拾级而上，眼前便没有路。

「门呢？」牧霜灵问道。

高嬷嬷指了指上方，牧霜灵擡头看看，这秘道在上了楼梯后，高度跟自己的高度相若，只要自己伸手一碰便能碰到上方的活动石板。

却见高嬷嬷屈指敲了敲活动石板，过了一会儿，便看见上方有人推动石板，石板的中间位置被镶紧，所以往下一推，本来横放的石板便会一端往下转去，一端往上转去，成为直放石板。

石板外传来强烈的光线，牧霜灵不禁一手挡着视线，微微眯起眼睛，待眼睛习惯光线后再张大眼睛，却见一张妆容精致的俏脸正探头往石板里察看。

「依……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才按下心中强烈的思念，牧霜灵不失礼仪地唤道。

尹依依趁高嬷嬷没有为意之际，向牧霜灵眨了眨左眼，牧霜灵吐了吐舌头，却见尹依依从她的那边一翻，一道木梯便垂下来，牧霜灵连忙沿梯爬上去，高嬷嬷也尾随着她。

牧霜灵爬上去后方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屏风后更衣的地方，此时尹依依正一身青绿色宫袍，头挽飞仙髻，配翡翠搔头，脚踏生香屟，看起来雍宫华贵，少了当太子妃那股清丽之气，多了几分霸气。

只见牧霜灵弯身扶起正在爬梯的高嬷嬷，待她站好之后便道：「谢谢高嬷嬷带路。」

高嬷嬷一边捶着酸软的腰骨，一边道：「虽然奴婢不解为何郡主娘娘要偷偷进来找皇后娘娘，但奴婢这把老骨头实在受不了这些秘密幽会的把戏了，所以请郡主娘娘下次自己来吧。」

「当然可以。」牧霜灵连忙点头，这就更好了，至少高嬷嬷不会知道自己来得多么频密。

高嬷嬷话中的「秘密幽会」本只是调侃之言，听在有心人尹依依耳中却是另一重意思，她脸上不禁微微一红，说道：「高嬷嬷可以出去歇会，谨记千万别让任何人进来。」

「如果是皇上呢？」高嬷嬷问道，尹依依身为皇后，她有权力把所有人回绝于门外，可是假若来的是当今圣上牧雨澄呢？

尹依依反问道：「皇上会来吗？」

语气倒是平静得很，高嬷嬷却是栗然一惊，连忙跪下来道：「娘娘恕奴婢多言之罪！」

尹依依垂眼看着高嬷嬷，皇宫里人尽皆知，牧雨澄从来不找尹依依，虽然说二人名义上是和好，但那毕竟是演出来的好戏，在别人面前他们能做到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是牧雨澄夜里就算没事做，也只会在后宫流连，从不来凤仪宫，所以宫人都传言说二人已经由夫妻关系转为知己关系，至于「知己」两字，自然是基于二人平日在大家面前的友好表现。

高嬷嬷却以为尹依依是失宠，所以当尹依依反问之际，她自是以为皇后恼羞成怒，因此才会马上跪下来请罪。

「有些话，妳知道不该多说就别说了，出去吧。」尹依依转身往床里走去，牧霜灵左望望高嬷嬷，右望望尹依依，最终还是跟着尹依依。

高嬷嬷当然是立即退离凤仪宫的寝殿。

「怎么了？」高嬷嬷离开后，牧霜灵便一边替坐在床上的尹依依按摩肩上，一边问道，屁股当然也在柔软的绣床上坐好。

「我怎么了？」尹依依安心地享受着牧霜灵的服侍，身子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伸手玩弄着牧霜灵垂下来的青丝。「高嬷嬷才说几句妳就生气了？」

「我是真心说的啊，自登基之后，皇上就没有来过。」

「妳那语气听起来就像妳生气了？」牧霜灵低头亲了亲尹依依的脸颊道。

「我的语气天生听起来就是这样，没法子。」尹依依耸了耸肩，问道：「妳什么时候学会了按摩？」

牧霜灵灿烂地笑道：「从书里学来的啊。」

「什么书？」尹依依总是觉得牧霜灵笑得不怀好意，想要再追问之际，却发觉肩膀处不知道被牧霜灵按中了什么xue道，全身酥麻，就这样瘫软在牧霜灵怀中。

「还不错吧？」牧霜灵咬暮尹依依的耳朵笑道，灵动的十指往下滑去，碰中的地方都犹如万蚁钻心，又酸又软，勾起了尹依依某种异样的兴奋之感，使她不禁□□出来。

牧霜灵一个翻身便把尹依依压在床上，纤手一扬，便把床帐拉了下来。

当真是非礼勿视啊。

另一边厢，闻萧兄妹正跟牧雨澄在御书房里讨论出兵细节。

桌上放着一幅羊皮卷地图，红色的小型士兵代表我方，蓝色的小型士兵代表敌方。

却见闻萧盼蝶一身罗衫襦裙，神色却极为认真，她一手执起红色士兵，放到一处高山上，道：「在这里扎营，进可攻退可守，粮草则会从这边秘道运过来……」她的手沿着山后的路线一划，道：「末将从家父的兵法里看过，这里有一条秘道，是当年家父在这边征伐时挖出来的。」

牧雨澄颔首道：「这就好了。」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道：「闻萧大公子将会带兵征讨西戎之地，那就有劳闻萧二小姐带兵把漠北边荒那里的野蛮人打下来了。」

现在正是外忧内患的时期，边境民族见先帝退位，继位的是这样一个年轻太子，所以全都蠢蠢欲动，不但漠北那帮已被重挫的民族准备反扑，连西戎都打算趁机起兵，幸好闻萧天守有一对兄妹，一个向北，一个向西，总算勉强可以守住，同时，牧雨澄也会把贪污一事彻查，为朝廷换血，把那些老顽固或是大贪官连根拔起。

「末将遵命。」闻萧兄妹同时肃然道。

「一个月后起程可好？虽然说此事刻不容缓，但点兵谋略还是需时的。」牧雨澄又问道。

「末将但凭皇上吩咐。」闻萧兄妹同声道。

牧雨澄微笑着点头，这些日子以来也实在是心力交瘁，做不完的工作，那帮贪官已如热锅上的蚂蚁，自己必须在他们清除证据时把他们抓到手，而外敌却又虎视眈眈，要守住这天下谈何容易？

「嗯，今天也差不多了，两位卿家先退下吧。」牧雨澄挥了挥手，闻萧兄妹行礼后便离开御书房。

颓然坐在座位上，牧雨澄托着头沉思，此刻想要休息一下，到底做什么好呢？

对了，去上晗宫吧，说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看过牧流风和牧似云了，这些日子也实在太忙。

不止是他们兄妹，连尹依依都没怎么见过面，这样下去，别人又有传言说他们不和了，不如找她一起去看看两兄妹吧，反正她大约也没事做吧。

想到这里，牧雨澄便召来太监，道：「摆驾凤仪宫。」

人生往往就是这般巧合，假若牧霜灵早一天或是晚一天来到，或者是牧雨澄早一天或是晚一天来找尹依依，整个故事都会因此改写。

当然，换个说法来解释，既然牧霜灵常常来找尹依依，这件事早晚都会被牧雨澄发现。

无论如何，当牧雨澄摆驾凤仪宫的时候，高嬷嬷迎出来看见皇上，几乎吓得双脚发软。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才不是说牧雨澄从来不来吗？那么现在一身明黄龙袍那位是谁啊！

「奴婢参见皇上。」高嬷嬷下跪行礼。

「嬷嬷免礼。」牧雨澄笑得淡淡的，伸手便扶起高嬷嬷。

高嬷嬷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恭敬地道：「请问皇上摆驾凤仪宫有何贵干？」

「当然是来找皇后的，她在里面吗？」牧雨澄客套地问道，既然尹依依的贴身嬷嬷在，那她肯定也在里面。

「哦……皇后……她……」高嬷嬷语塞，天知道她该怎么办？跟皇上说谎吗？那不就违反了皇后的命令吗？但假若推搪皇上，皇上一个不满还是能把自己弄得生不如死！

一边是皇上，一边是皇后，两边都开罪不起！

牧雨澄见高嬷嬷神色闪缩，心中一沉，但表面上还是殷切地问道：「皇后怎么了？」

「皇后……病了！她怕传染他人，所以特地命奴婢回绝所有客人，皇上的千金之躯，还是先别进去了。」高嬷嬷连忙回答道。

说谎。

牧雨澄见高嬷嬷的眼珠乱转，就知道她在乱说，当下微微一笑道：「夫妻本为一体，皇后病了，朕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皇上千万别进去！皇上日理万机，万一给皇后传染病了，皇后必定会很愧疚。」牧雨澄举步往前走，高嬷嬷便跑上前挡住他。

「朕多日以来冷落皇后，心甚悔疚，难道嬷嬷连这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让朕去做吗？」牧雨澄幽幽地道，他这人从来不用强硬的威胁手段，怀柔是他惯用的伎俩，这张漂亮温柔的脸使他的怀柔战术百战百胜－－除了对着尹依依总会失效。

「皇上……」高嬷嬷不禁心软，眼前这少年皇帝是自己看着长大，面对他哀怨的脸庞，哪里舍得再阻拦呢？

说到底都是爱妻情深啊。

反正皇后跟郡主是妯娌，也不会真的做出什么越轨行为，让皇上看看……也无妨吧？

心里想着，高嬷嬷不自觉让开让牧雨澄通过主殿，毕竟眼前人是皇上，自己也不该把他真的惹怒吧。

这场讨论于极为平静的环境下进行，所以没有惊动寝殿里的尹依依和牧霜灵，这也是牧雨澄的高明之处，他知道假若把声息弄得太大，也许会惊动尹依依，到时候自己就找不出她回绝客人背后的原因。

对，牧雨澄已经认定尹依依在装病，而且想必在做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者是这样说，她在做一些她不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