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下）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司怜梦很快就放了牧霜灵和尹依依离开，明明心里是不赞同她们之间的关系，但也知道她们难得能在宫外会面，所以舍不得让她们把这段珍贵的时光全都秏在自己身上……唉，自己的心肠真软，明明就该狠下心肠棒打鸳鸯，虽然说是多管闲事，可是这都是为了两女好啊！
不过，当看见尹依依和牧霜灵靠在一起那甜蜜的模样，司怜梦不得不承认这画面实在非常清纯美丽，美得使她实在做不出棒打鸳鸯的行为。
话虽如此，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例如说是找牧霜灵问清楚。
因为尹依依提过太子将会派人于辰时接她离开，所以司怜梦算准时间，辰时三刻便从家里起程前往四王爷府－－坦白说，她对于整件事的真象实在是心焦如焚，虽然说理智告诉她应该反对这件有违人伦的事，可是眼见牧霜灵眯起眼睛笑得如此甜美，尹依依眉目之间那股淡淡的甜蜜之意，自己还忍心阻止她们吗？
所以说，有时候知道太多也是烦恼啊。
心念及此，司怜梦已经被铃芷带领至仙舞院里，铃芷还在问道：「司小姐最近倒是来得挺勤啊。」
「没法子，盼蝶不在，我唯有找她解闷。」司怜梦坦白地道，平日欺负闻萧盼蝶还挺好玩的，但最近她都不在，唯有勉为其难欺负牧霜灵吧。
毕竟闻萧盼蝶那张可爱的娃娃脸，欺负起来是多么有快感呢，哪像牧霜灵，老是跟自己对着干。
心里想着，铃芷已经带着司怜梦来到牧霜灵的房前，她问道：「司小姐可要奴婢准备什么瓜果？」
「不用，对了，如非我们亲自出来吩咐，不用来找我们。」免得铃芷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事情。
铃芷躬身离开后，司怜梦便敲门进房，果然看见牧霜灵正斜躺在贵妃榻上看书，看得相当专注入神，她一看见司怜梦进来，便把书藏在身后，一手支颐道：「妳怎么来了？」
司怜梦很少见牧霜灵读书读得如此专注，要知道这人虽然挺聪明，但素来都不务正业，难得会有让她喜欢的书。
为了让气氛和缓下来，同时也是先让自己作心理准备，司怜梦微微笑道：「妳在看什么书？好像很好看呢。」
「哪有？」牧霜灵的面色微微一僵，她在看什么书？当然是在看那本万恶的根源《红颜乱》呢，昨天学的新招派上用场，尹依依倒是挺喜欢的，所以才如此求贤若渴……不，是充满求知欲地想寻找更多新的招数，好让尹依依乐而忘返。
自己真是伟大啊。
「妳感兴趣的书，大约是真的很好看吧。」司怜梦语有所指地道，牧霜灵干咳几声，这本书好看吗？她觉得很好看，但她不认为要拿来跟司怜梦分享。
「对了，妳找我干嘛？我刚刚送走太子妃，正想歇下吧。」牧霜灵硬生生地转过话题。
「陪着太子妃是苦差事吗？妳不是整个月都跟她一起在皇宫吗？」司怜梦又是这副阴阳怪气的语气，之前当着尹依依的面，牧霜灵不方便发作，此时只剩下两人，她忍不住问道：「妳听起来好像很不满意，我到底哪里开罪了妳？整天都摆出这副棺材脸！」
司怜梦勉力忍着想把所有事都抖出来的冲动，只是淡淡地道：「妳跟太子妃的关系……很好吧？」
「挺好的啊。」
司怜梦觉得单刀直入未免夫偏激，当下坐在八仙桌旁边，一手搁在桌上，道：「我最近听说宫里的一些事，想找妳求证一下，妳毕竟在皇宫中人，在皇宫里也生活了一个月，说不定能替我解惑。」
牧霜灵眨眨眼睛笑道：「我何德何能为司大才女解惑？嘻嘻，妳先说出来给我听听。」
「妳可曾听说过……宫女太监那些……磨镜对食之事？」司怜梦小心地打量着牧霜灵脸色，只见她神色稍稍一滞，便点头道：「听过。」
司怜梦把手放下来，十指紧扣放在双膝之中，又迟疑地问道：「妳觉得这些事情之间……能有真正的爱情发生吗？」
「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妳是说磨镜对食之事的基础可以是爱情，还是……宫女和太监之间能有真正的爱情？」牧霜灵秀眉轻蹙。
司怜梦沉吟着道：「宫女与太监之间，可以有真正的爱情吗？」她柳眉一挑，直直地望向牧霜灵，稍稍提高声调道：「或者说，女人与女人之间，能有爱情吗？」
牧霜灵一愕，如果说司怜梦纯粹是对宫中陋习有兴趣，问出磨镜对食之事还是可以明白的，但现在如斯一针见血地问女人之间能否有爱情……
恐怕事出有因，并非单纯地对宫中风俗感兴趣。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最近遇见什么事了？」牧霜灵关心地问道。
司怜梦真想白牧霜灵一眼，然后跟她说一切的事都是因为妳啊！
「妳先回答我这问题。」司怜梦斩钉截铁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虽然说外人认为宫女太监之间的磨镜对食只是泄欲之为，但我不排除当中有少部份人是的确有真情实意的……」
「我问妳，两个女人之间能发生什么真情实意吗？」司怜梦截口问道。
「当然可以啊，我跟妳不就是真情实意吗？我们是朋友。」牧霜灵企图打哈哈避过。
「妳明白我在说什么。」司怜梦淡淡地道。「我明白……什么？」牧霜灵终于觉察到不妥，再连接起司怜梦今天奇怪的举止，她心中不禁一凉……
「应该说，妳跟太子妃，应该很明白两个女人之间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司怜梦缓缓地道。
牧霜灵几乎从贵妃榻里倒下来，她抓着一旁的扶手才勉强坐直身子，目瞪口呆地道：「妳说什么？」
「妳自己听得清楚。」
牧霜灵觉得自己在作梦，这梦怎么如此真实？嗯，一定是梦……
她想晕倒过去装作一切没有发生过，或者是就此消失在这世界……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没有醒来，眼前还是司怜梦。
「妳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司怜梦厉声道。
「妳……为什么说起我跟太子妃？」牧霜灵还在作垂死挣扎，强笑道：「我跟太子妃就是朋友啊，哪里知道什么女人之间的爱情？这些荒唐的想法是妳从哪里听来的？两个女人哪来的爱情啊？」
司怜梦站起来，一步步逼近至牧霜灵坐着的贵妃榻前，深深地弯身，鼻尖碰着牧霜灵的鼻尖，一字字地道：「是我的朋友，牧霜灵教我的。」
牧霜灵的眉头深深地皱着，樱唇欲言又止，似乎完全不明白司怜梦在说什么，事实上她也很疑惑，到底司怜梦是如何知道此事？
到了现在，牧霜灵还抱着否认到底的心态，希望司怜梦只是见两人过于亲密，所以胡乱猜测而已。
司怜梦面无表情地把薄唇凑到牧霜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牧霜灵的脸色「唰」一声变得惨白，身子轻晃，像是要晕厥过去。
司怜梦说的那些话，正是今早自己跟尹依依的对话，之后自己在跟尹依依做什么，她自是心知肚明。
牧霜灵苍白的双唇微掀，好像是想辩解，但却颓然发现司怜梦根本发现了这一切，只能勉强提高声调道：「妳怎么躲在外面偷听！」
为什么司怜梦会特地听自己的墙角？
「妳今天起来开门的时候，衣服穿得松垮垮的，里面那些……东西．我都看见了。」司怜梦站起拉远距离，指指牧霜灵的胸口。
牧霜灵的手不禁抚上自己的胸口，今早更衣时便看得清楚了，全都是尹依依乱啃乱咬乱吻的痕迹，她还在庆幸司怜梦没有看清楚，原来……
「所以妳今天才会这样？」这样……奇怪。
「我最好的朋友跟她的堂嫂□□，我能不生气吗？」司怜梦厉声道：「牧霜灵！妳这是在□□！要是给别人知道了，妳可是要投石至死的！」
这事情，牧霜灵的确理亏，因为她不但喜欢女人，而且喜欢了自己的堂嫂－－而这堂嫂将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我也没办法……喜欢一个人，哪里有理智可言？妳以为我想喜欢她吗？我也不想……但我就是忘不了她，真的，忘不了她。」牧霜灵轻声道：「我在这事情受过多少次挫折，多少次真的想就此放弃了，可是……我每次都会回到她的身边，就算她待我不好，我都会回去。」
说着，牧霜灵不禁掩脸痛哭，这段情路的确不容易，先是尹依依冷淡的回应，再是身份和性别的阻隔……多少夜里含泪跟自己说要放弃，但感情岂是说断就能断。
司怜梦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这种折磨她也是体会过，可是……对方是牧霜灵的堂嫂啊。
牧霜灵跟其他人一样，但她喜欢上一个女人，这是她唯一的错。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本就是个致命之错。
「放弃吧，霜灵，别再执在于这段感情了。」良久良久，司怜梦方才半跪在牧霜灵面前，擡起脸来，无比认真地道。
牧霜灵身后那敞开的窗户迎来皎月银光，洒在司怜梦脸上，使她看起来更见诚恳。
司怜梦明白假若这件事被暴露于天光之下，究竟会发生怎么样的灾难，所以她才要牧霜灵放弃。
「妳不能……叫我放弃。」牧霜灵放下抹泪的手，迎上司怜梦的眼睛，一字字地道。
「妳会被唾骂至死的，而且牧家将会因为妳们而丢尽面子，这叫中原燕朝如何在外族面前擡起头来！」司怜梦铿锵有力地道，虽然她没有闻萧盼蝶那身好本领，但那颗忠义之心，却跟任何武人没有分别。
尤其是司怜梦饱读诗书，自幼深受儒家礼法之薰陶，对于道德伦理自是极为看重，因此她完全无法接受正在玩火的牧霜灵。
牧霜灵望了司怜梦几眼，终于还是靠在贵妃榻的扶手上，虚弱地道：「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如此困难？」
明明就是两个人的事，为何要扯上国家民族，道德伦理呢？
只是想单纯地喜欢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