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上)
九十四
花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把书院的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牧霜灵靠在走廊的墙上,回想起自己之前在浣衣房的日子,再次深深地觉得当下人真的不容易啊。
至于司怜梦则已经呈大字形躺在走廊上,美眸半闭,伸出舌头,一副出气多入气少的模样。
「死了没有?」牧霜灵很无情地踢了踢司怜梦。
「快累死了。」司怜梦身上只有嘴唇还在掀动着。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受不了苦,牧霜灵撇撇嘴,很不屑地在想,她当然不一样,因为她怎么说都在浣衣房工作了一个月,对于辛劳的工作早已经习惯了。
「对了,你这间书院有没有取名?」牧霜灵突然问道,打扫了老半天,她连这破地方叫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自己以后就靠这书院啊,假若能不用嫁人,那就更方便跟尹依依在一起吧。
只是,尹依依早晚都要当皇后娘娘吧?
牧霜灵下意识地拒绝思考这早晚都得面对的问题,只是抱着手臂斜视着司怜梦,静待她的答案。
「有啊。」司怜梦一个鲤鱼打挺便盘膝坐起来,牧霜灵这问题使她回想起自己在思渺峰千里送佳人的一幕,那时候她不是问了水碧音同一个问题吗?
司怜梦甚至还记得水碧音的答案和她的语气。
「这书院名唤缘牵,怜梦说可好?本宫取此名是因为如非这书院,怜梦跟本宫也不会成为知己,所以这书院牵起了你我之间的缘份。」
想起水碧音那柔情似水的眼眸,那低柔婉转的语气,风再冷,都吹不灭心里那团暖洋洋的火焰。
眼见司怜梦笑得甜蜜暧昧,牧霜灵有点无奈,这女人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牧霜灵很友善地提醒。
「缘牵,这所书院唤作缘牵。」司怜梦脱口而出地道。
「缘牵?」牧霜灵觉得这书院的名字有点不妥,但到底是哪里不妥呢?好像也说不出来,总之听起来就是不太像一间书院的名字。
当然,那是水碧音随便乱说的名字啊。
「这名字很奇怪吗?」司怜梦的坐姿转成双手抱膝而坐,不解地擡起头问道。
「没有很奇怪,只是不像妳的风格而已。」按照司怜梦那爱抛书包的性格而言,她应该会取个高深得没人看得明白的名字以炫耀其才学,现在竟然取倨如此简单易明的名字,实在很不像司怜梦。
「妳一介凡夫俗子当然是不会欣赏的。」司怜梦满脸不屑地道,心里却暗暗地在陶醉--水碧音取的名字就是动听啊。
这个名字就像司怜梦和水碧音之间的小秘密,只有她们两人才了解这名字背后的玄机。
「只有我这凡夫俗子才会傻傻地帮助你吧.先走了,不用妳送!」牧霜灵快被气死了,她的脾气并不比司怜梦好多少。
「妳别这样器量狭窄嘛。」司怜梦连忙跳起来挡住牧霜灵的身影。
「我就是器量狭窄啊。」牧霜灵柳眉一挑,谁叫妳的态度如此欠揍?
司怜梦转而抱着牧霜灵的腰肢,在她的肩上乱蹭道:「霜灵妳别忘了,要是想抵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需要这书院帮忙呢。」
谁叫自己根本没钱雇用夫子呢?唯有叫这牧霜灵当女夫子凑合吧。
牧霜灵也知道司怜梦说得有理,但那口气还是平不下来,当下伸出一指戮着司怜梦的额头,往外推去,直至她的脸面对自己的脸,方才侧头道:「妳说得有些道理,那请问现在司大小姐想做什么呢?」
「写牌匾啊,没有一个风光无限的牌匾,谁知道这里是书院?」司怜梦说着便松开手往书房跑去。
牧霜灵尾随着司怜梦来到书房,这里将会是司怜梦工作的地方,虽然书桌等事物还是盖着白布,但司怜梦还是很痛快地把它们一一掀开,丢在一旁,一旁把丢在一旁的牌匾抱起来想要放在书桌上,一边向牧霜灵道:「霜灵妳给我磨墨。」
她见司怜梦吃力地抱着这个比起自己还要高的牌匾,当下也很有气度地帮忙司怜梦磨墨。
好不容易司怜梦把牌匾放好在书桌上,她先小心地在牌匾画出四等份,每一等份里都将会写一个字,合在一起便是缘牵书院四字。
牧霜灵则在另一边磨墨,由于文房四宝都是新买的,所以用起来不太顺手。磨过墨后,牧霜灵便把放着文房四宝的桌子推到司怜梦的书桌旁边,指着桌子道:「尽管用吧。」
司怜梦把咬在嘴里的毛笔拿到手里,醮墨后便纤手轻扬,在顷刻间便写下四个大字,一点耽误也没有,写字跟武功一样但求快狠准,要一鼓作气地去做,要不然劲力全失后便写不出好字。
虽然司怜梦的性子很古怪,但她的确是琴棋书画皆精通的才女,既能教水碧音抚琴,又能教闻萧盼蝶下棋,写起字来也绝不输于任何书法大家。
「写得很漂亮啊。」待司怜梦把毛笔悬好之后,牧霜灵便凑上前去看,忍不住称赞道。
「这是当然的啊。」司怜梦明显不懂得谦虚两字是怎样写的。
「缘牵书院」四字写在那牌匾之上,端的是笔迹秀丽有力,一划一钩劲力得宜,都在诉说着书法主人自信飞扬的性格。
字如其人,果然没说错啊。
司怜梦很满意这幅作品,待墨迹干透后便捧起牌匾仔细端详,能够写得这么好,大约是因为为它取名的人是水碧音吧。
总有一天,自己会让水碧音看见这牌匾的。
「好了,是时候把它悬挂起来。」牧霜灵总觉得司怜梦有点不妥,好吧,其实司怜梦常常都处于不正常的状态,但今天总是格外古怪,尤其是提起「缘牵」两字之后,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嗯。」司怜梦大力点头,她扬起眼眸向牧霜灵笑了笑道:「待盼蝶回来把一切家俱都放好位置之后,这所书院便开张了,妳说好不好?」
看见司怜梦闪烁着自信勇气的眼眸,牧霜灵的心情也不禁被她所鼓舞,当下也点头道:「好,就算只有我们三人,都要把缘牵书院发展得风风光光,告诉世间凡人,女人生来绝对不比男人差劣。」
不止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更是为了还天下的女子一个公道,誓要打破所谓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游明心披星戴月地回到安贵县,他本以为自己大清早来到客栈,前堂里理应没什么客人的。
没想到偌大的客栈竟然还有一个客人,正背对游明心站在门口的方向而坐,白裙胜雪,掩不住那纤弱身段,及腰青丝只用一根碧玉簪别起。
游明心自也认出那人是闻萧盼蝶。
「二小姐!」游明心完全没有发现闻萧盼蝶的坐姿有多僵硬,只是自顾自地坐到她对面,然后才吓了一跳。
闻萧盼蝶的玉容一片苍白,双目黯淡无神,平日粉嫩的樱唇只剩下惨白。
「发生什么事?」游明心立即便问道,难道还有人能伤到闻萧盼蝶吗?
「我没事。」闻萧盼蝶轻轻地道,声音有些沙哑,她举起茶壶为游明心斟了一杯热茶,目光馀处瞥见游明心眼下累出来的青黑,道:「你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待你回复精神再说。」
「在休息之前,贫道觉得自己比较需要吃东西。」整夜都在赶路,游明心早就饥肠辘辘了。
「请用。」闻萧盼蝶朝桌上的早膳摆了摆手。
游明心总觉得很不妥,明明闻萧盼蝶跟往日并无两样,但她的眉目似乎带着化不开的忧愁。
「虽然贫道一无是处,但假若二小姐有什么困难,贫道还是很乐意略尽绵力的。」游明心沉吟着道。
「谢谢道长的热心,但我真的没事……」闻萧盼蝶淡淡一笑又道:「昨天真是辛苦道长了。」
「二小姐请放心,我已经把信送到可靠的人手上,几天内便会到达皇上手上。」游明心想催促闻萧盼蝶离开安贵县,但却觉得这话说来不敬,当下唯有把嘴里的白粥先咽下去。
「我心里早有计划,只是……」闻萧盼蝶歉然道:「也许还要多耽搁几天,请道长见谅,这次实在是我多管闲事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义士所为,贫道心里佩服还来不及,怎么会怪责呢?」游明心连忙道,虽然很想快点查出身世之谜,但有不平之事当然是要管的。
「道长这么早就回来了。」突然听见一把娇甜清脆的声音从梯间传起来,游明心转过身去看,看见水碧音正俏生生地站在楼梯上,美目流盼,巧笑倩兮,心情似乎很好。
游明心没有留意闻萧盼蝶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夫人,贫道幸不辱命。」游明心站起来躬身道。
「妾身对道长当然是很有信心的。」水碧音笑吟吟地道,闻萧盼蝶突地站起来,转身便往后院走去。
「二小姐……」游明心叫不住闻萧盼蝶,唯有在原地满脸疑惑,又向正走下来的水碧音问道:「昨天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二小姐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
水碧音拍拍游明心的肩膀,随手拿起个馒头放在嘴里咬着道:「女人每个月总有某几天是心情特别恶劣的,你还是少惹她好了,让妾身去看看她。」
说着,水碧音便跟着闻萧盼蝶离开的方向走去,留下游明心一人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地道:「怪不得师父所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连二小姐这种智勇双全的女子都会有惹不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