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芝士 作品

七十三(下)

七十三(下)

三人来到客栈,把两匹马交到小厮后便坐下用膳,叫了些玉米粥和鸡蛋饼,三人饿了整夜,也是不想早上便吃油腻的食物,所以特地叫了些清淡的食物。

闻萧盼蝶只是低头喝着玉米粥,明显是还没有气消,水碧音心里暗暗好笑,谁叫妳敢捉弄本宫?这次还算是小教训,下次必定使妳吃不着兜着走!

笑面虎皇贵妃又岂是如表面般人畜无害呢?

游明心以为闻萧盼蝶只是疲累,当下自顾自地跟水碧音聊起来,直至几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甫一坐下来便在高谈阔论,其音量之大,使客人想不听也不得不听他们的讨论。

「你说小王怎么如此大意?三娘已经已经算是他的亲戚,就算再是喜欢都要把这份感情放在一旁啊。」其中一个黑衣大汉把茶碗仰首喝尽方才重重地放下茶碗道。

「对啊,以前是青梅竹马如何,三娘已经嫁给了小王的堂兄,也就是小王的堂嫂,他们俩现在勾搭在一块,可算是□□。」另一个青衣大汉点点头道。

坐在青衣大汉对面的蓝衣大汉摇头道:「村里的老学究不是常说什么『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女人嘛何愁没有,小王现在就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毁掉了!」

青衣大汉笑道:「没想到阿牛现在也学会抛书包啊!」

「你别乱说!我天天去接小六放学,偶尔早到了就听那老学究摇头晃脑地说书,听着听着也学会几句而已。」蓝衣大汉摇摇手道。

接下来来了好几桌的客人,谈的都离不开这小王和三娘,要知道这安馀镇小得很,从村口放声大叫,村尾大约也可以听得见,因此消息传播得极快,生活自也格外枯燥,此刻突然出了叔嫂通奸这些事,自是传得沸沸汤汤,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就是指这样一回事。

所以三人一边吃一边有意无意地听着,很快就把事情了解个大概,原来这三娘是个村姑,自幼跟隔壁王员外家里的小孩玩得近,小王是王员外弟弟的儿子,他跟他的堂兄王公子都是三娘的青梅竹马,长大后谈婚论嫁,三娘的家里见王公子一表人才,加上是王员外的嫡子,比较有前途,所以把三娘许配给王公子,怎知三娘和小王早就私订终身,成亲后暗通款曲,禁忌的恋情发展得愈来愈炽烈,终于在一天夜里幽会时被捉奸在床,按照村里的习俗,男的要被乱棍打死,女的亦要被浸猪笼。

由于安馀镇世代平静,极少使用此等酷刑,所以这事情在众村民平静的生活中激起重重波澜,加上王员外知道此事后怒不可遏,坚持要尽快把这对奸夫□□就地正法,使整件事更为刺激。

「这对男女倒是苦命鸳鸯。」水碧音低声说道,这客栈的大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压低声音说话,旁边的客人如非用心去听也听不到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身受此报,该死。」闻萧盼蝶冷冷地道,此刻她听见水碧音说话就不满,当下有意地唱反调,至于她心里到底如何想这件事,恐怕只有她才知道。

游明心虽是一身书生装束,但依然摇头道:「参不透人间情爱,注定身陷罪孽之中。」

「苦中之乐亦是有趣,人间情爱何等美妙,妾身倒是不想参透。」水碧音浅笑道,又夹了一块鸡蛋饼来吃。

「夫人倒是有情人。」游明心微笑道。

「情之一字,其乐无穷,妾身宁愿身陷炼狱,亦不愿放弃情爱。」水碧音挑眉轻笑,有意无意地望了闻萧盼蝶一眼,后者只是别扭地转过脸。

「浸猪笼可不好受,到那时候妳就明白身陷炼狱是何等滋味,恐怕就说不出此等风凉话。」闻萧盼蝶偏偏要说刺耳的话。

「如果一生注定如履薄冰,连所爱之人也不敢触碰,活着有何意思?就算长命百岁也是徒然,只要能跟心中所爱厮守,即使只活一天也足够。」水碧音缓缓地道,也不知道是有意反驳闻萧盼蝶,还是说出心中所想。

游明心见水碧音说得认真,忍不住问道:「夫人……可找到那个心中所爱吗?」

他一说完就发现不妥,水碧音可是当今圣上的皇贵妃,他竟敢质疑皇贵妃和皇上的关系,给人知道可是死罪啊!

水碧音淡淡一笑,没有答话。

纵使心中的确是这样想,但那所谓的「心中所爱」何等难找,恐怕穷她一生之力也找不到,只能把这颗芳心继续封锁着,免得所托非人。

「做事也分缓急轻重,假若只为一己之情而误了苍生之义,可对?」闻萧盼蝶也不留情,狠狠地反击水碧音,她身为将军,自是以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为首任,这也是造成她爱在心里口难开的主要原因,她无法给牧霜灵一个安全的将来,也无法给她一个永恒的承诺,因为闻萧家的人注定战死沙场。

「妳是大将军,妾身只是个普通女人,既无拯救苍生之重任,自是把私人感情放在首位,可是,假若许了天下,负了自己,又可值得?」水碧音没有生气,只是悠悠地道。

游明心此刻才明白为何师父常感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女子果然是难养的,尤其是两个女人在一起,此刻两女之间的硝烟味愈来愈浓,彷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相对于明刀明枪的打架,女人明显是较为喜欢口舌之争,原因无他,女人天生体弱,极少习武,所以要争执也只能靠一张嘴--

当然,女人真正动手打起来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无所不用甚极,但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一品女将军,一个是燕朝第一宠妃,自是不会像街边泼妇般扭打起来。

可是那浓重的敌意却没有因此而降低。

「夫人言之有理。」嘴里是这样说,脸上神色也淡定平和,可是闻萧盼蝶眼里却分明写着「我只是因为妳是皇贵妃才让妳一次」。

水碧音举杯喝茶,笑而不语,她也知道闻萧盼蝶这人城府深沉,要攻陷她只能攻心,让她感受到自己是明白她的心意,方才有机会能让她对自己为之倾心,现在自己把她一直以来的顾虑逐一击破,就算话是说得不动听,但闻萧盼蝶肯定会被自己打动,到时候顺其自然地发展,成为红颜知己的日子指日可待。

相比起男子的较为重视□□享受,女子明显较为着重心灵上的交流,心心相印,互相了解才是女子追求的感情最高境界,闻萧盼蝶大约都不会是例外。关了一整夜,从来没吃过苦的牧霜灵饿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每咽一次口水,喉咙都是火辣辣的痛。

当柴房的门被打开时,牧霜灵几乎是马上跳起来,虽说有佳人相伴,但柴枝硌得骨头都在发痛却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牧霜灵根本睡得不安稳,一点的声息便能把她惊醒。

尹依依坐在一旁侧头看着牧霜灵,偶尔她真的不明白牧霜灵为何要喜欢自己,论美貌,宫中美人无数;论性格,她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性格绝非讨人喜欢;论智慧,她绝不比司怜梦聪明--甚至论性别,她绝对不是理想的情人。

为何,牧霜灵偏偏要喜欢上自己?明明骨子里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小郡主,却偏要对自己一往情深;明明最怕吃苦,却愿意为了自己纡尊降贵……

尹依依却不懂,情之有所独锺,本就非常理可以解释,此也是情之一字的特别之处,来如山倒,去时却如抽丝。

进来的太监虽然嫌弃牧霜灵脏兮兮的,但对方毕竟是迎秋郡主,当下只是举起拂尘挡住了牧霜灵,皱皱眉道:「太子说你们假若想清楚就出来了。」

想清楚?这是不是指屈服于司马氏的淫威之下?

果然,那太监顿了顿便续道:「太子还说,只要你们向司马氏磕头认错,这事情就别过不提。」

「磕头?认错?」牧霜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当今皇上都宠着自己,从来不让自己对他磕头,这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太子侧妃竟敢叫她磕头认错?她是不是吃了豹子胆!

「太子是这样说的。」太监退后几步,捂着鼻子道。

「叫太子来!本宫要问清楚!」牧霜灵大怒道,她才不相信这是牧雨澄说的话,虽然说昨天牧雨澄帮忙司马氏,但牧霜灵也能理解为牧雨澄跟司马氏之间的确有些真情,加上对尹依依本无感情,所以才会偏袒于她,加上关柴房一事也是司马氏说的,跟牧雨澄没有直接关系,可是现在--

却听见尹依依在旁淡淡地道:「太子息事宁人的好意,本宫也实在心领……」

「妳还跟他唠叨什么?直接请皇上过来评理,且看是本宫错了,还是这司马妃错了!」牧霜灵气得肚子都不饿了,指着那传话太监就破口大骂。

尹依依也想跟着牧霜灵大骂,应该这样说,她已经把自己想做的都做完了,可是她一直提醒着自己,由此刻起自己要改变,不能再依以前那副孤傲的性子横行霸道,当下缓缓地道:「不知道司马妃起床了没有?本宫想过去向她道个不是,只是现在这副模样实在见不得人。」

传话太监瞄了尹依依一眼,虽非倾城绝色,但胜在气质端庄清冷,一看就知道不是抱着坏心思的女子,所以心里都不敢开罪她,只是道:「娘娘还没有起床,你们快去洗个把脸换套衣服,然后找司马妃道歉认错吧。」

「妳……」牧霜灵霍然转头便要向尹依依发作,尹依依却向她摇摇头,示意要她在传话太监离开后再说。

待那传话太监离开后,牧霜灵方才跺着脚走上前道:「妳说什么话?」

牧霜灵极少对尹依依疾言厉色,但此事实在触及她的底线,虽然说此事是因尹依依而起,可是牧霜灵也着实厌恶司马氏那盛气凌人的模样,更别说这司马氏如斯折辱自己,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去,现在尹依依竟然还要自己向她道歉!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尹依依说着违心之言,老实说她也想上前踹司马氏两脚,但自己身处劣势,只能默默忍耐,这事儿都让她明白自己没了皇上和皇贵妃这座靠山,根本什么都不是,就算是一个太监都能对自己摆出脸色。

「那女人--我们还要忍下去吗?」牧霜灵指着门外怒道。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今日你我自是无力对付她,他日待你我回复身份,便是她大难临头之日。」尹依依压低声音道。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牧霜灵也明白尹依依在说什么,她亦知道自己早晚会回复身份,可是这女人实在欺人太甚!

尹依依突地凑上前亲亲牧霜灵灰头土脸的脸颊,轻声道:「还有我陪妳嘛,这些日子,咬咬牙便过去了。」

牧霜灵刹那间只觉得世界像是安静了,尹依依竟然主动亲她?这……该不会是在作梦吧?

眼见牧霜灵傻傻地眼也不眨的模样,尹依依知道自己的安慰起效了,所以说不能常常作主动,要不然这主动就不值得稀罕,偶然一次才值得惊喜,当下也不说她,只是牵起她的手道:「我们快出去吧。」

二人回到那八人大房后便各自梳洗,身为宫女自是没有沐浴的权利,唯有用湿巾尽量把身体抹得干净。

现在出来了,牧霜灵方才觉得浑身痒得厉害,该不会昨天有什么虱子跑到身上吧?她的肌肤吹弹得破,昨夜坐了一夜柴房,全身都被柴枝硌出瘀痕,虽然不算很疼,但就是全身都微微发痛,好不难受。

牧霜灵换过一身宫女服,便出去跟尹依依会合,然后向司马氏居住的落霞院走去。

一路走来,牧霜灵自是愤愤不平,被宠惯的性子使她压根儿就不想跟司马氏道歉,她倒是觉得司马氏要向自己道歉!

尹依依心里何尝是想低头认错,但想起以前自己以前爱摆架子,现在报应倒是来了,加上要锻炼忍耐的德性,唯有咬咬牙忍下来--

事实上,现在除了道歉也没有其他法子,假若不认错,这司马氏恐怕会一直把自己和牧霜灵关在柴房,皇上就算知情也只能袖手旁观,事情闹得愈大,自己跟牧霜灵就愈是丢脸,其实她才会是最丢脸的,因为正妻斗不过小妾反被作弄得如此凄惨,说出去当真是燕朝最大的笑话--更别说是这正妻是未来皇后。

自己种下的因,自是会得应有的果,现在想来,自己当初入宫时只求荣华富贵,不求夫妻和谐,处处拂逆牧雨澄的心意,最后自是使夫妻成仇,恨不得把对方弄死才痛快,假若当初立志当个三从四德的好妻子,结局可会改变?

不过,依自己当初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乖乖听牧雨澄的话,当他的听话傀儡,这可能性恐怕真的不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