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下）
一连三天的比武招亲终于结束，牧彻明早就在皇宫预备宴会，主要目的是庆祝闻萧盼蝶觅得如意郎君，他倒是没想到假若没有人胜出，这宴会又该以什么形式举行。
宴会将在晚上举行，因为牧彻明事前根本没料到比武招亲会在中午便结束，其实这也不错，至少大家可以作好准备再去。
闻萧盼蝶倒是没有多留在擂台，她向闻萧子龙和游明心打了个眼色，便飞快掠下擂台往镇国将军府冲去，连司怜梦和牧霜灵这些闰中密友都拦不住她。
「盼蝶肯定有些古怪。」司怜梦抱着双臂生闷气，似乎在生气闻萧盼蝶没有把所有事情告诉自己。
「你觉得那个游明心跟盼蝶会相配吗？」牧霜灵的重点在另一件事上。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盼蝶说不定对他一见锺情呢。」司怜梦耸耸肩道：「我不觉得盼蝶会勉强自己。」
牧霜灵沉吟着，她总觉得事情的转捩点出现得太突然，明明大家都预准闻萧盼蝶必定会空手而回，没想到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挑战者竟会是她的真命天子。
这也太巧合吧？
「你担心盼蝶所托非人吧？」司怜梦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知道盼蝶很聪明，但……这游明心来历未明……」牧霜灵点点头道。
司怜梦淡定地道：「就算盼蝶一往情深，不顾这游明心的身份，子龙哥也会调查清楚，妳别忘了子龙哥上面是皇上，皇上要调查一个人，哪怕是祖宗十八代都能够挖出来，妳怕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我认为盼蝶承认这游明心，都是因为不想让皇上丢脸，毕竟皇上花尽心思举行这比武招亲，假若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最丢脸的都是皇上，盼蝶此举大约都是为皇上找个台阶。」
「妳也言之有理。」牧霜灵唯有同意，其实司怜梦是说得很有道理，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妥，也许是一袭红裙的闻萧盼蝶实在太少见了，自己有点不习惯而已。
「要不要跟我吃午饭？」司怜梦又问道，反正闲着没事做。
牧霜灵转身望了望正在不远处等着跟自己告别的尹依依，抿唇道：「不用了，下午我要去皇宫看望皇后。」
「妳这家伙跑皇宫为什么跑得这么勤？莫非真的看上什么侍卫？」司怜梦挑眉问道，丝毫不放弃发掘好姐妹的是非。
「别乱想，没事做就花点心思去办理女子书院的事吧。」牧霜灵白了司怜梦一眼，便转身往尹依依跑去。
司怜梦在原地感到很无奈，现在闻萧盼蝶有新情人了，牧霜灵也不知为何要常常拜访皇宫，只剩下自己孤家寡人，好不可怜！
其实牧霜灵也说得有道理，自己都应该好好处理一下女子书院的事，过几天木匠店便会送来家俱，到时候自己还要指点一切。
只是，没了那个高贵优雅的女子在旁边的日子，就像菜缺少了盐，有着一片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空白……
幸亏闻萧盼蝶久经沙场，方才没有在擂台上倒下来，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很疲累，当下回家后二话不说就到房里沐浴，把一身劳累冲走，连带着还有浓郁的酒气丶发油香味和汗味。
待闻萧盼蝶换过一身干净衣服来到大厅的时候，只见闻萧子龙和游明心正在聊天，二人是面对着面坐着，桌上却有三个茶碗，明显闻萧子龙旁边的位子是留给自己的。
看见闻萧盼蝶走进来，闻萧子龙颔首示意，游明心作为客人，自是站起来作了一揖道：「还没有正式见过二小姐，小生游明心。」
「小女闻萧盼蝶。」闻萧盼蝶柔柔地回礼，刚才明明还交过手，难道这都可以说是没有正式见过吗？
罢了，闻萧盼蝶坐在闻萧子龙身边，瞧了旁边的兄长一眼，闻萧子龙摊开双手笑道：「游兄现在要向我提亲呢，盼蝶怎么想？」
「游公子一表人才，怎会看上盼蝶这种蒲柳之姿？」闻萧盼蝶淡淡一笑，又向游明心道：「游公子想必是有要事要向我们说，对吧？」
游明心展颜笑道：「二小姐果然是聪慧。」
这倒是不难看得出，其他挑战者看着闻萧盼蝶的眼神里多是贪婪丶仰慕丶迷恋丶征服欲，但这游明心的眼神却是真切焦急，明显并不是为娶自己而来，可以推断他必有要事求见，可是怕自己不会接见他，因此特地用这方式来让自己相信他的来历－－别的可以骗人，这武功来历却是骗不了任何人。
「游公子谬赞了，有话不妨直说。」闻萧盼蝶微微笑道：「还是游公子早就向家兄提过那件要事？」
「此事说来话长，所以小生决定等二小姐出来再说。」游明心回答道。
闻萧盼蝶颔首，她的眼角馀光瞧见闻萧子龙左看看自己，右看看游明心，嘴角泛起一个满意的微笑，她自是明白这媒人兄长在想什么，心里也是没好气，但都没有当众说破他。
游明心啜了口茶，双手放在桌面上，道：「两位想必看得出小生的武功来历，跟两位是同出一源。」
闻萧兄妹点点头。
「小生的师父是个老道人，道号是『如空』，也正是多年前曾经造访令尊的道人。」说着，游明心看了闻萧子龙一眼。
闻萧子龙仔细一想，突然抚掌道：「游兄，你可是多年那个跟在道长后面的小道僮？」
「正是。」游明心微微笑道：「贫道法号『明心』，换作俗家装束是因为比武招亲大约不会容许道士上台挑战的。」
「刚才出手有所失敬，还请道长见谅。」闻萧盼蝶肃然道。
「无妨，刚才贫道也在测试二小姐的武功，果然是深不可测。」游明心称赞道。
「蒙贫道错爱，盼蝶心甚惶恐。」闻萧盼蝶浅笑，她虽不通诗书，但跟司怜梦和牧霜灵相处日久，客套话还是会说几句的。
「你们别说得这么文绉绉，快说重点。」闻萧子龙在一旁听得不耐烦。
游明心正色道：「师父在几个月前得道成仙，临行前曾跟贫道说过，说贫道并非孤儿，家里还有后代，但他却没有透露任何东西，只伯说答案的关键在二小姐身上，还说前往寻找二小姐，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闻萧盼蝶不禁怔住了，她跟这游明心也许在小时候有见过面，但记忆已经淡得不能再淡，她甚至已经忘掉这件事，为何那个料事如神的道长却说她能帮助游明心？「恕盼蝶愚昧，但盼蝶实在不解，请问游公子可以把自己的家世说一遍吗？」闻萧盼蝶心中寻思，莫非如空道长是希望游明心向自己求助，因为自己是女将军，自是有权力能寻遍天下，但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要游明心找闻萧子龙，偏偏指名要找自己？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师父年少在武夷山玄真观修炼时，于山下的破庙里拾到贫道，并抚育成人。」
「武夷山？」闻萧盼蝶在脑里搜寻了一遍－－没有，她从没有去过武夷山。
游明心苦笑道：「出家人理应六根清净，但……贫道对于家世一直很好奇，所以师父在羽化登仙之前才会给贫道提示。」
这都可以理解的，游明心如斯年轻，年纪想必不会比闻萧子龙大多少，这种年纪的人对于一切都很好奇，更别说是自己的家世－－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直至精通法术的师父在成仙之前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是孤儿，那种惊喜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
闻萧盼蝶又想了想，道：「刚才道长引述如空道长的话，可是一字字转述的？」
「对，师父说找到二小姐就能把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游明心似乎明白闻萧盼蝶的意思，特地强调「迎刃而解」四字。
闻萧盼蝶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如此，盼蝶这就派人到武夷山附近搜索，且看有没有线索。」
游明心摇头道：「本来贫道也不想劳驾二小姐，所以特地到武夷山附近的村庄都找过一遍，实在找不出半点线索，所以才出此下策，前来劳烦二小姐。」
他的言下之意是所谓「二小姐能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并不是只派人力去寻找，而是需要更多的投入。
「游公子的意思是……」闻萧盼蝶问道。
「贫道先问二小姐，对于此事可有任何头绪？」
闻萧盼蝶坦白地道：「盼蝶不才，对于此事实在毫无头绪。」
「贫道认为师父要贫道找二小姐，并不单单因为二小姐有兵力能找人，因为师父行事素来神出鬼没，又最不喜轻易泄露天机，此事想必不如表面般简单。」游明心叹了口气，似乎也觉得换着自己是闻萧盼蝶，恐怕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只把自己当作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嗯……」闻萧盼蝶拿起茶杯，移开茶盖，喝了一口热茶，闻萧子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虽然神勇，心思却远不及闻萧盼蝶细腻，所以这时还是要听她的话。
「道长，盼蝶虽一心想跟你去武夷山看个究竟，但朝廷命官不能擅离职守，所以盼蝶还是要先向皇上请示，盼蝶明天必定会给道长一个答复，还有请道长屈就于寒舍一夜。」闻萧盼蝶打着官腔说话，明明整段话看起来是无比敷衍，但配合着她温柔和亲的表情，却使人完全无法生出厌恶之情。
游明心紧绷的脸色也被闻萧盼蝶化为绕指柔，当下双手合什道：「有劳二小姐了。」
闻萧盼蝶微微一笑，站起来扬声道：「人来，为道长预备一间客房。」
她又欠身向游明心道：「请道长随下人到客房稍歇，晚饭很快就会准备好。」
临走前，闻萧子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当年我的祖父随如空道长离开，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上次回来的时候，闻萧老先生已经返老还童，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令祖父数年前便离观云游，贫道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牧明心摇摇头，但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平放在掌心道：「令祖父大约是料到贫道会有今日之事，所以特地把这件物事交给贫道，说有困难尽管凭此物向贤兄妹求助。」
那是一个白鸟玉佩，上以小篆书「萧」字，闻萧子龙把腰间系着的玉佩解下来，也平放在掌心上，只见上也是以小篆书写，但写却是「闻」字。
合在一起，正好是闻萧兄妹的姓氏。
这两个玉佩据说是家传之宝，自先秦流传下来已历经多年，虽然玉佩上的花纹并如今日的手工般精致，但形式古朴典雅，也算是上乘之作。
闻萧老先生把其中一面玉佩送给当年刚出生的闻萧子龙，另一面则让自己留着，现在他既然安心把家传之宝交给游明心，第一是表示游明心与他交情极佳，第二也是表明闻萧老先生当真是超然物外，这些尘俗之物他自也不再留恋。
兄妹俩心里未免伤感，但得见这玉佩也足以证明游明心并非坏人，而且相当可信，要不然闻萧老先生怎会把此物交给他。
「贫道见此玉上书『萧』字，料想是闻萧家的宝物，现在完璧归赵，还请两位笑纳。」说着，游明心便把手中的玉佩双手递给闻萧子龙，后者也双手接过，并跟闻萧盼蝶相视一眼，皆是无语。
游明心随下人离开后，闻萧盼蝶便坐下来，她倒不急着离开，事实上她都知道自己短期内是走不了，因为闻萧子龙对于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大约是满腹疑问，不问不快。
且让他问吧。
「妳昨夜跑到哪里去？为什么总管说妳一夜未归，而且今早回来时满身酒气，喝得酩酊大醉？」
闻萧盼蝶刚才于比武招亲时画了妆，所以眼睛看起来明亮有神，现在妆容尽洗，她双目的浮肿就更是明显－－这自是昨夜哭肿的。
「昨夜在外面遇见豪侠义士，谈多了便喝些酒，没想到酒量已不如以前般好，幸得该位侠士收留一夜。」闻萧盼蝶自然早就想好对答。
「当真？」闻萧子龙总觉得事情透着某种说不出的诡异。
「哥哥既然不相信，又何苦问呢？」闻萧盼蝶低声道，看起来就像她是无辜的一方，而闻萧子龙就是咄咄逼人的坏人。
闻萧子龙见闻萧盼蝶的模样如斯娇弱，虽知她手底极硬，但心里还是不禁软下来，当下放柔声音道：「我知道妳为人精明，但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嘛，所以见妳彻夜未归难免担心……」
「这些日子的确有点霪力，害哥哥担心了，不好意思。」闻萧盼蝶微微笑道，她知道闻萧子龙是一番好意，但每个人都会有些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更别说是心思九曲十三弯的闻萧盼蝶。
「唉，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不是女人，不懂妳那些绕来绕去的心思，但……唉，总之别老是把烦恼憋在心里。」闻萧子龙站起来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
闻萧盼蝶坐在原位，把整件事再想一遍，却始终理不出一个究竟，她常读兵法，对于阅人自是有一套，她看得出游明心眼神真诚清澈，不像是说谎，也就是说他口中的全是真话，而如空道长的料事如神都是有目共睹的，自己应否陪伴他走这一趟？
而且可以看得出如空道长口中的找自己，并不是单纯指兵力，而是一些只有她本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但闻萧盼蝶完全想不起任何跟此事有关的回忆，今天之前她还不知道世上有游明心此人。
至于关于游明心的来历，闻萧盼蝶倒是完全不担心，牧彻明既然是比武招亲的发起人，自己觅得如意郎君，他自会负责把这男人的背景查得一清二楚，到时候便可知道他是否真的来自道观，虽然说有玉佩作证，但有些事还是要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