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上）
六十一
最近尹依依总觉得有点不妥。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总觉得芍筠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因为不止是芍筠，周遭的官女太监打量自己的眼神也有点异样，像是同情混合一点幸灾乐祸，又有点看热闹的意味。
莫非自己跟牧霜灵的那回事给别人发现了？不可能，假若被发现了，明显会闹得满城风雨，岂容得自己还赶去凤仪宫找庄皇后请安呢？
软轿小心翼翼地被放下来，芍筠在轿外轻声道：「娘娘，到了。」
说罢，另一边的宫女便掀开轿帘，芍筠扶着尹依依一步步走下软轿，刚好遇见好几个来找庄皇后请安的妃嫔，自己素来跟她们没什么交情，但她们却都在打量着自己－－当然是不是光明正大地打量，而是偷偷地瞧几眼，然后回头再跟彼此低语。
尹依依就是不喜欢这种鬼鬼崇崇的作风，如果要对付她，请明刀明枪，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也是素来率真的性子，最是受不了别人在背后放冷箭伤人。
她快步走在前面，越过一众妃嫔，来到凤仪宫大殿里，往庄皇后请了安后便在旁边坐下来。
今天的请安没什么特别，无非都是妃嫔唇枪舌剑，一个个巧舌如簧，全都是硝烟味道，假若舌头是一柄利剑，恐怕每天都要杀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才行。
至于自己当然是一如既往的局外人，只需要装聋作哑就好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约是她的生活之道，但天知道牧雨澄登基后这世道又会成什么样子？
「依依，妳过来。」直到尹依依听到庄皇后在呼唤自己，她方才发现请安已经结束，大家都散了，只剩下自己一人还呆呆地坐在一旁。
尹依依听见庄皇后的话，便乖巧地过去她身边坐下来。
「依依，本宫也知道这事情是委屈妳了。」庄皇后握着尹依依的手，另一手覆在上面，轻轻地抚摸着，当真是好一幅婆媳和谐共处的图画。
「委屈？」尹依依一怔，谁委屈谁啊？还有谁敢委屈她？
庄皇后见尹依依惘然的模样，便知道她根本尚未听闻那事，当下柳眉倒竖地向尹依依身后的芍筠道：「难道妳没有跟太子妃说吗？」
「太子说太子妃身子虚弱，这些小事无须向她汇报。」芍筠苦着脸道，她当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孩子还真的……唉，明明该是他亲口告诉妳，并且征询妳的意见，现在他连妳都跳过了，当真是尾巴都翘上天了。」庄皇后摇头道，牧雨澄虽是她的儿子，但两母子素来不亲近，所以她很少偏袒于牧雨澄，这对尹依依都有好处，至少庄皇后不会疼爱牧雨澄到把夫妻不和的过错全都推诿到她身上。
尹依依沉默不语，对着话唠的庄皇后，保持沉默是最佳的应对办法。
话说回来，那到底是什么事？后宫不问朝政，估计这事也跟国破山河无关，那剩下的只有……
「古往今来丈夫纳个妾，还要问过正妻的意见，他现在连妳都不管，直接就要个侍妾回来，这算是把妳置什么地方？」庄皇后恨恨地道，女人天性都是如此，她对于尹依依的处境自是身同感受，除了皇上纳妃不需问过皇后意见外，天底下全部男人纳妾都要问过正妻，当然，大部份正妻是敢怒不敢言的，但现在尹依依跟她们哪里一样？
丈夫纳妾，表面上的理由都是正妻无出，所以要娶个侍妾好让有儿子传宗接代，但现在尹依依不但有出，而且是一对儿子，牧雨澄竟然还敢纳妾，这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大约让庄皇后想起牧彻明，因此才会有同仇敌慨之感。
「纳妾？」尹依依秀眉一挑，想起之前水碧音被牧雨澄使计打入冷宫的事，现在是要里应外合吧？做丈夫的要正妻下堂，不但要把她的外援全都清除，而且要在家里安插一个随时会攻击她的敌人－－例如说是侍妾。
庄皇后以为尹依依是心里不高兴，当下点头道：「妳说太子是不是做得不对？来，本宫跟妳一起去找他问清楚！」
尹依依顿时感到很无奈，这庄皇后是唯恐天下不乱吧？不过依她的性子，没些是非是过不了日子的……
「无妨。」尹依依突然摇摇头，她尽量柔和地道：「太子是妾身的丈夫，妻子该以夫为天，既然他要纳妾，做妻子的又能说什么呢？」
事实上尹依依只想息事宁人，但这番话说出口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这还真的虚伪到一个极点，简直看不出是她尹依依会说的话！
庄皇后也吓呆了，尹依依该不会疯了吧？
她咳了咳，问道：「但太子他没有问过妳的意见……」
「太子跟妾身的关系，估计母后也看得清楚，就算妾身不愿又能做什么呢？」想起水碧音在白马寺前的一番伟论，尹依依就决定咬咬牙讨好庄皇后，反正靠山总不会嫌多的，之前庄皇后因为自己那淡漠和不爱说是道非的性子，所以对自己一向不冷不热的，现在难得有机会让她同情自己，自己为何不利用此事来博得庄皇后的好感呢？要知道有庄皇后撑腰，一切都会好办啊。自己本只想独善其身，没想到牧雨澄看着像是温柔乖巧的性子，耍起手段来却雷厉风行，想来都是因为快将登基，想把尹依依这不安份的根源扼杀于摇篮吧。
「依依妳这傻孩子……」庄皇后看着尹依依低眉顺目的模样，又想起刚进宫时她趾高气扬的张狂，这皇宫当真是个大染缸，把这样一个骄傲的小姑娘变成这样，这不禁使她想起当年刚进宫时也是太子妃，满心以为自己跟所有皇后都会不一样，没想到最后都是被拖进后宫这浑水里。
「母后放心，妾身无事。」尹依依又摇头。
「哪会没事？太子怎么说都是妳的丈夫啊，这孩子啊，改天本宫就会说说他。」
尹依依低头不说话，水碧音不在，没有人给她献计，她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做出什么蠢事，所以还是伺机而动，坦白说现在她很好奇，到底牧雨澄会找来怎样的一个女人来扳倒她。
几天后。
由于近日边疆的少数民族隐隐有骚动之势，所以早朝后牧彻明便找了牧雨澄和闻萧子龙商讥战事。
「闻萧爱卿，你在想什么？」牧彻明一句话把闻萧子龙从冥想中唤回来。
闻萧子龙回过神来，却看见牧氏父子都看着自己。
这君臣三人正围着木桌谈起近期的战局形势，木桌上展开的地图放满不同模式的印章，以便于分辨自己跟敌方的军队。
「末将只是一时恍神……唉，请皇上恕末将轻慢之罪。」闻萧子龙很大力地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拍得自己的额头都一片通红。
「闻萧兄不必如此用力。」牧雨澄心里好笑，这闻萧子龙平日跟自己一样极为专注于政事，如斯恍神倒是第一次。
牧彻明看了看桌上的地图，也知道三人足足谈了一个时辰，就算是铁人都吃不消，怪不得闻萧子龙都在作白日梦，当下决定先把战局一事放在旁边，轻松地道：「闻萧爱卿有什么烦恼不妨直言。」
闻萧子龙吓了一跳，连连摇手道：「末将哪有什么重要事，还是先讨论正经事吧。」
牧雨澄见牧彻明有意拉开话题，便知道他是想休息一下，当下微微笑道：「本王只怕闻萧兄你难以专注呢。」
「末将承诺，刚才的事决不会再次发生！」闻萧子龙倒是直肠子，没牧雨澄想得这么仔细。
牧彻明拍了拍闻萧子龙的肩膀，道：「闻萧爱卿你为朕鞠躬尽瘁，朕为你解决烦恼也是应该的。」
闻萧子龙悄悄看了牧雨澄一眼，后者浅笑着点头，表示照说无妨。
牧彻明把二人之间的细微动作看在眼内，心里暗叹牧雨澄能拉拢闻萧子龙实在是大幸，现在对内有聪明细心的牧雨澄，对外有勇猛无双的闻萧子龙，燕朝将会迎来另一个太平盛世。
闻萧子龙有点局促不安，开门见山就说自己为闻萧盼蝶的婚事烦恼似乎不太好，当下道：「太子殿下跟太子妃感情甚笃，末将看在眼里，心中甚感欣羡……」
没想到闻萧子龙的一张嘴倒是说到最不应该说的事情上，他满心以为牧雨澄和尹依依成亲后一年便有儿子，两夫妻必定极为恩爱，却没想到二人之间的关系如此疏离，牧雨澄甚至要利用新纳的侍妾来对付尹依依，两父子不久之前才为这事争论过，这也正是牧彻明的隐痛，当下他的神情不禁一变，牧雨澄轻咳一声，心中感叹这闻萧子龙当真不会挑好听的来说。
「然后呢？」牧彻明知道闻萧子龙不是有意惹自己不高兴，当下回复和颜悦色地问道。
「因此末将想起……」闻萧子龙平日不是这般婆婆妈妈的人，但怎么说这都是闻萧家的家事，要闹到皇上那里似乎有点不妥。
「想起自己也应该娶个娇妻了？」牧彻明笑着接口。
「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现在边境那班野蛮人在作乱，更谈不上这些儿女私情。」闻萧子龙连忙道，这也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当下顿了顿又道：「末将只是想起盼蝶而已，唉。」
牧雨澄微笑道：「令妹美貌温柔，兼有一品大将军之官位，何愁没有男子高攀？」
「非也非也……」闻萧子龙当下把当日见媒婆的经历娓娓道来。
听罢，牧彻明倒是有点遗憾，闻萧盼蝶的有勇有谋他是早有听闻，没想到这反而造成她择婿的困难。
牧雨澄在心里仔细想了一遍，能配上一品女将军的男子，至少都要有崇高地位，可是朝中的大臣大多年近古稀，要不然就是已届不惑之年，跟年轻的闻萧盼蝶并不合衬，至于他们的后代，大多是无所事事的二世祖，或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闻萧盼蝶大约也看不上眼。
如此优秀的女子，要找个人跟她相配的确有点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