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下）
闻萧盼蝶和司怜梦在出宫的人潮中并肩而行，她们本想叫同牧霜灵，但见牧雨澄留住牧霜灵，看样子似乎还要聊一会儿，所以就先行离开。
「盼蝶，妳说……太子有没有冤枉皇贵妃？」司怜梦低声问道。
「空xue来风，未必无因。」闻萧盼蝶淡淡地道，那可是狡猾的水碧音啊，做出这些事实在不足为奇。
司怜梦轻轻地道：「我不相信……」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她顿了顿又提起音调道：「我不相信。」
闻萧盼蝶自是知道司怜梦授琴一事，只是没想到司怜梦竟会如此相信水碧音，只能说她拢络人心果然别有一套手段。
「盼蝶……」司怜梦双手绞着衣摆，似乎有话藏在心里，但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闻萧盼蝶未必想知道司怜梦在想什么，因为她从司怜梦的动作可见那一定是件难搞的事，但作为好姐妹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司怜梦偷偷望了望四周，继而一手拉着闻萧盼蝶走出人群，来到树下阴影处，方才低声道：「我想……见她。」
「她？」闻萧盼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她宁愿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个「她」指什么人。
「皇贵妃！我想见皇贵妃！」司怜梦竭力压下声音，但语气依然非常激动。
「这些话，妳应该跟皇上说啊。」闻萧盼蝶决定想撇清责任。
「皇上怎么会容许我去见皇贵妃？」司怜梦抓着闻萧盼蝶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道：「妳会武功，一定可以带我去见她。」
「擅闯后宫是大罪啊。」闻萧盼蝶并不认为自己要为水碧音而以身犯险，更不该把自己的好友拉进这趟浑水里。
「有人发现就擅长后宫，没人发现的话……谁会告发我们啊？」司怜梦几近是靠在闻萧盼蝶的耳垂道。
「这不合规矩。」闻萧盼蝶摇摇头，水碧音不值得让她涉险，更别说闻萧家是太子党的人，假若闻萧二小姐被发现偷偷去看望水碧音，恐怕闻萧家以后的日子很难过。
「我不相信皇贵妃会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所以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司怜梦一把甩开闻萧盼蝶，走前几步，无比坚定地道。
「怜梦……」闻萧盼蝶还要再劝。
司怜梦看也没有看闻萧盼蝶，一擡手便止住她的话，道：「如果妳不带我去，我就一个人从皇宫后门里溜进冷宫，见不到皇贵妃我是不会回来的。」
「妳……」闻萧盼蝶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假若在军队中，她还能以一句「军令如山」来逼这些一意孤行的士兵屈服，可是眼前人是个娇弱美丽的才女啊，她怎能用这些手段来打发？
「我今夜就去。」司怜梦还要补上一句。
「唉，妳……」这分明就是逼闻萧盼蝶妥协！司怜梦就是料准闻萧盼蝶不忍心让她一人冒险！
「我先回去准备一下，妳自便吧。」司怜梦说做就做，当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怜梦，妳先等一下。」饶是闻萧盼蝶涵养再好，此时也不禁气急败坏，这水碧音到底是什么哪里好？竟然值得司怜梦这样为她！
「等什么？再等下去皇贵妃就没了。」司怜梦转过头，一脸严肃地道：「皇贵妃犯的是欺君之罪，妳应该知道这是死罪，万一皇贵妃真的没做却要无辜被斩首，我一辈子都不会安乐。」
闻萧盼蝶凝视着司怜梦，终于叹了口气道：「告发她的人是太子啊，难道妳认为太子会冤枉皇贵妃？」
温柔斯文，风度翩翩的牧雨澄，会冤枉跟他无仇无怨的水碧音？
坦白说，在这件事上，闻萧盼蝶倾向相信水碧音。
「也许是太子被误导了，无论如何，我不相信皇贵妃会做出这样的事。」司怜梦斩钉截铁地道。
「怜梦，妳根本不了解她。」闻萧盼蝶摇摇头道，司怜梦了解的是表面风光的水碧音，这女人里面有多少肮脏心思，恐怕连闻萧盼蝶此刻都还没有摸索清楚。
「我也许了解她，但我肯定她不是这样的人。」司怜梦的眼圈都红了，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女人，那个曾经为自己拂去肩上冰雪的女人，那个让自己为之心动的女人……她不能看着水碧音死！
眼见司怜梦都要哭了，闻萧盼蝶也是无奈，她轻抚着司怜梦的发鬓道：「妳先别哭，好好好，我陪妳去看她，但今夜我要先去探路，过几天再带妳去，可好？」
司怜梦大喜若狂地道：「妳答应了？好！妳可别敷衍我！」
「当然不敷衍妳。」闻萧盼蝶心中暗怨自己心软，怎么又为自己招来这样一个大麻烦？万一牧雨澄所言非虚，那司怜梦一定会很伤心的……
闻萧盼蝶先送司怜梦离开，然后自个儿回到皇宫里．大臣擅留在皇宫里本是不妥，但她是女子，跟迎秋郡主和太子妃也有点交情，所以太监宫女见着她都不敢阻拦。
她虽然想进冷宫一探究竟，但冷宫位于后宫深处，她连后宫都不能进入，更别说冷宫，当下唯有后宫的门口徘徊着，门口的侍卫见她是大名鼎鼎的女将军，都任由她这样徘徊着。
正在此时，一把劲力从背后冲上来，闻萧盼蝶本能地闪开，却在那一瞬间那冲过来的人几乎要跌倒，连忙一伸手抓着她的手臂，好让她不倒在地上。
「奴婢不是有心的……」那冲过来的宫女怯生生地道，闻萧盼蝶觉得这把声音好生耳熟，当下待那宫女擡起头来－－果然熟人。「小蕾。」闻萧盼蝶的记忆力很好，她自是记得这宫女是雅秀宫的小蕾。
「原来闻萧二小姐，请二小姐饶恕奴婢冲撞之罪。」
「无妨。」闻萧盼蝶扫了那些侍卫几眼，见他们没有阻止，连忙把小蕾拉到最靠近后宫门口的亭子里坐下来。
小蕾却硬是不肯坐下来，道：「奴婢不敢跟二小姐平起平坐。」
闻萧盼蝶也懒得跟小蕾争辩，只是道：「皇贵妃现在还好吗？」
小蕾想起水碧音的吩咐，又道：「皇贵妃有命要奴婢找二小姐，只是说如果找不到二小姐就罢了。」
毕竟小蕾的行动范围和时间都有限，闻萧盼蝶也不是长期留在皇宫里，所以水碧音对于小蕾能找到闻萧盼蝶实在没有期望，但没想到闻萧盼蝶竟会为了司怜梦回宫。
「皇贵妃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闻萧盼蝶心中一跳，看来水碧音这次是真的很麻烦，要不然依她的性子是不会低声下气向自己求救。
「娘娘说二小姐要好好护着太子妃，不让太子向太子妃下手，还有太子妃跟娘娘是同一阵线，所以二小姐可以找太子妃商量如何救娘娘出去。」小蕾急急地道，她说罢就往台阶走去，又道：「再迟点回去，嬷嬷就要打断奴婢的腿了，奴婢先行告退。」
闻萧盼蝶站起来，拉着小蕾的手逼她转过身来，然后在她耳边极快地低声地道：「这几天大家都忙着，我没空找她，正月十七会来带人去冷宫找她，假若她方便的话，正月十七的子时记得亮起房里烛光，那我就会进去。」
小蕾怔住了，没想到闻萧盼蝶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外表明明是弱不禁风的清秀少女，却竟然有胆子带人擅闯禁宫。
「别让他们起疑。」闻萧盼蝶推了小蕾一把，免得侍卫见她们待得久会起疑。
翌日，牧雨澄就单独去了御书房找牧彻明。
虽然是年初二，但昨天闹出这样一宗丑事，牧彻明也无心留恋被窝了，当下独自来到御书房里工作。
「坐吧。」牧彻明听见牧雨澄开门的声音，也没有从卷宗中擡起头看他，只是淡淡地道。
牧雨澄坐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父皇，′昨天的事……对不起。」
「揭发了皇贵妃的事还是大功呢，群臣震慑于你的雷厉风行，心里也知道以后该听谁的话，这难道不是好事吗？」牧彻明的语气依然极为冷淡。
牧雨澄的小心思被牧彻明这样毫无掩饰地说出来，饶是他性情深沉，此时不免有点窖态。
「皇贵妃居心叵测，儿臣只是不放心把这样的女子放在父皇身边。」但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
「罢了，碧音既然对水家有所亏欠，这事情早晚都要暴露在日光之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儿臣斗胆问一句，父皇会如何处置皇贵妃？」牧雨澄小心翼翼地问道，只要水碧音永不翻身，他就有把握能对付尹依依，却没想到闻萧盼蝶跟两女也有些见不得光的渊源。
「依太子说如何处置？」牧彻明擡起头看着牧雨澄，似笑非笑地道。
牧雨澄摇头道：「皇贵妃是儿臣的前辈，儿臣不敢乱说。」
事实上水碧音比牧雨澄还要年轻。
「朕自有打算，太子你好好准备登基大典的事宜吧。」牧彻明举起毛笔，暗示对话已经结束。
牧雨澄却依然没有退去之意，牧彻明扬眸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执着毛笔问道：「还有何事？」
「父皇恕儿臣愚鲁，儿臣尚有一事要父皇请教。」牧雨澄垂眸问道，他本就长得极为秀气，此时垂眉敛目的模样更是显得他恭敬温文，看不出昨天在大殿里凭着一张如簧巧舌便把皇贵妃打入冷宫。
「说。」
「当初阿英姑娘把皇贵妃之事告诉儿臣时，曾说过她不欲把此事公告天下是因为恐怕家人会因犯下欺君之罪而被惩罚，本王曾承诺一力保护他们的安危，现在水氏一门身在天牢，生死未卜，假若当真是出了什么事，本王实在是失信于他们，以后还要如何得信于天下？」牧雨澄的语气虽然柔和，但言语却是极为锋利，牧彻明既已许诺他为帝，现在绝不能因为他大义灭亲而废他太子之位，所以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逼牧彻明放过水家。
更重要的是，假若牧雨澄对水氏一门不闻不问，那就更展现出他的野心，因为他能利用过水氏一门后便把他们一脚踢开，这个绝非为帝该有的仁心，旁人看在眼里只怕会惹来非议，所以他特地来求情，更显得他是一心帮忙水氏，牧彻明也会更相信阿英所说的全都是实话，要不然牧雨澄断不会留活口。
「所以你要朕放了他们？」牧彻明波澜不惊地道。
「儿臣不敢要求父皇做任何事，只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本王既已许诺他们的安全，就绝不能任由他们身陷天牢。」牧雨澄淡淡地道。
「说得好，朕会择手再亲自审议水氏一案，你说的话，朕会好好考虑，走吧。」牧彻明已经直接下了逐客令。
牧雨澄心中却是一凛，水氏一案本能直接交由刑部审核，他就是知道死无对证所以才会要阿英将计就计，也明了有太子爷护着，没有人敢对水氏一家用刑，如此就不用怕他们会受不了酷刑而招供，加上刑部审案该清正廉明，谅那水碧音有通天之能也难逃一死，没想到牧彻明竟然要亲自审议此事，如此一来他对水碧音格外开恩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
这也可见牧彻明对水碧音的珍爱，要知道帝王从不亲自审案，既然要劳动牧彻明的大驾，可想而知水碧音对他的重要性。
「儿臣先行告退。」牧雨澄知道自己无话可说，站起来行了礼便离开，牧彻明目送他离开，目光深沉。
如非自己当初一时冲动要把尹依依许配给牧雨澄，哪里来后来的风波呢。
看来，的确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