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上)
三十九
尹依依只觉得如同自己一只小鸟在夜空中无声飞行,闻萧盼蝶揽着自己的手臂力度不轻不重,使她有置身云端的感觉。
寂静的雪夜,闭上眼睛感受着飞越时迎来的寒风,若有若无的幽香传进鼻中,不同于男子身上的气息,闻萧盼蝶身上的气息使她感到很安心。
终于,闻萧盼蝶回到将军府中,一个轻盈的翻身就回到自家闰房里。
闻萧盼蝶松开手,尹依依久未碰过地面,脚下不免不稳,闻萧盼蝶见她又要倒下,手一扬又把她揽着。
「太……牧夫人没事吗?」闻萧盼蝶颦眉问道。
「只是有点重心不稳。」尹依依略一停顿,道:「谢谢妳。」
闻萧盼蝶这才想起,尹依依一直没有以太子妃的自称说话。
「这事情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末将没有安排客房,还有劳牧夫人委就在末将的床上一夜。」闻萧盼蝶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下,拨开置在闰房中间的竹帘,往大床走去,她撩起及地青色床幔,把本就很整齐的床铺再稍稍整理。
「嗯。」尹依依本就不多话,她把被夜风吹乱的长发理好,就移步至闻萧盼蝶床边,却见闻萧盼蝶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另一副床被,尹依依知道她是打算让自己在贵妃榻上过一夜,当下也是默不作声。
闻萧盼蝶一边弯身把被子放在贵妃榻上,一边道:「牧夫人,明天我们将会早起,请问牧夫人想到什么地方?」
「只要不留在室内就好了。」尹依依的要求很简单,她就是想出去逛逛,不要求做什么有趣的事情,只想脱离这皇宫。
「嗯……」闻萧盼蝶想起之前自己对牧霜灵说的借口,轻轻地道:「听说白马寺的平安符对生产后的母亲格外灵验,牧夫人可想去看看?」
「嗯。」折腾了大半夜,尹依依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了,事实上自从闻萧盼蝶回信说她会来奉天宫后,她好几夜都合不上眼睡觉,一时梦见闻萧盼蝶失败被擒,一时梦见皇后突然闯进来,使她不胜其烦。
闻萧盼蝶见尹依依累了,当下不再赘言,她躺在贵妃榻上,向尹依依道:「牧夫人晚安,明天末将自会叫牧夫人起床。」
尹依依正想下床把蜡烛灭掉,闻萧盼蝶已经伸指一弹,蜡烛应风而灭。
一夜无语。
尹依依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绣着福云图案的金色床帐,而是简洁素净的青色,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半晌方才记得自己已经不再身处皇宫,而是在镇国将军府。
她从床上坐起来,却刚好看见闻萧盼蝶开门进来,一头长发湿漉漉的垂在肩后,一身素白长裙,看来是刚沐浴完毕。
看见尹依依带点惘然的神情,闻萧盼蝶轻轻一笑,转身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扉,远远就向尹依依盈盈下拜道:「末将……参见太子妃娘娘。」
「平身吧。」尹依依挥了挥手,她本就寡言,也没有心思去问闻萧盼蝶到底跑到哪儿去。
事实上闻萧盼蝶是个作息极为健康的人,每天闻鸡啼时便起床练枪,练枪过后就沐浴更衣,要知道枪法久不用会生疏,现在天下尚算平定,但未来难料,所以她还要随时准备出征。
「牧夫人可想跟末将出府共享早膳?」闻萧盼蝶恭恭敬敬地问道,她虽为女子却自小被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所以对于这脾气古怪的太子妃还是极为尊重,至于一介女流为何会肩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又是另一个故事,先按下不表。
「嗯。」尹依依点点头,她这些天来在皇宫里生活,自问阅过无数美人妃嫔,可是闻萧盼蝶的美却跟那些穿花蝴蝶的佳人回然不同,出水芙蓉似的清丽,干净的眉眼,嘴角轻柔的笑意,当真是一个柔情似水的美人儿,尹依依的想像力再是出神入化也不能想像这女子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盛气凌人模样。
「只是……这身衣服未免不便。」闻萧盼蝶呐呐地道,尹依依低头一看,自己昨日和衣而寝,也没有察觉自己贵为太子妃,一身装束自是华丽霸气,若是敢这样出门,恐怕走不出三步就会给人抓回皇宫去了。
「嗯……」尹依依擡头望向闻萧盼蝶,眼神的意思很简单:闻萧盼蝶妳给我想办法。
「假若牧夫人不在意,末将可以借自己的衣服给牧夫人。」闻萧盼蝶匆匆走到衣柜旁边,随手挑出一件鹅黄色长裙,朝尹依依的方向比了比,二人身材相约,这衣服尹依依大约也合穿的。「嗯。」尹依依接过闻萧盼蝶手中的衣服,再往屏风方向走去更衣。
闻萧盼蝶站在原地,静静地思考着整件事,这尹依依倒是没怎么改变的,依然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但想起她上次饶过自己一命的事,她就知道这尹依依性子外冷内热,外表看起来比谁都要冷漠气势,骨子里却是心肠比豆腐还要软的人。
跟这样的人相处,大约没问题吧?
今天司怜梦约好跟皇贵妃出门去寻找适合办学的地方,其实皇贵妃大可不来的,但她坚持要事事亲力亲为,牧彻明也奈她不可,当下唯有放她出来。
水碧音正在门外马车等待司怜梦,司怜梦对着铜镜再三确认自己看起来不会失礼方才出门,得了上次的教训,今天司怜梦虽然穿得好看,但没有像上次般单薄,至少她不会冷得连打哆嗦。
来到司府朱门前,只见一顶枣红色软轿挡在司府朱门,也挡住了所有来客窥看里面的一切。
司怜梦整了整衣摆,一步步踏下台阶,侍候在软轿两旁的宫女见司怜梦来到,把轿帘掀开一点点,免得让这刺骨寒风吹进去伤了里面的贵客。
宫女探头进去低声通报,司怜梦的心跳猛地跳速,她彷佛听见里面的人说了一些话,宫女放下轿帘,双手放在身前,垂首走上前向司怜梦道:「娘娘请司小姐进去一聚。」
司怜梦忙不叠地点头,宫女带她来到轿门前,为她掀开轿帘,司怜梦免得寒风入袭,一股烟似溜进软轿里。
轿里非常温暖,四面垂下绣着金丝花纹的猩红色窗帘,窗帘极为厚重,把天地寒意尽皆困在外面,一张红木桌子立在中央,上放一个纯银八仙过海的香炉,香烟从八仙的嘴里喷出来,烟雾缭绕中水碧音静静地坐在轿门对面,看着司怜梦不说话,司怜梦的长发本就布满雪花,一进入温暖的地方,雪花立即溶化成雪水,沿着发丝点滴落下,在波斯地毯上成形成一个个深红色的圆形。
「民女参见皇贵妃娘娘。」司怜梦跪下来行礼。
「平身吧,请坐。」水碧音朝对面的座位摆手,司怜梦乖巧地坐下来,要是司先召在旁一定会气得吐血,这女儿平日极为叛逆,连私奔这种丢脸的事也做得出,偏生在皇贵妃面前却乖巧得像只兔子,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她的爹娘。
「谢娘娘。」
「本宫居于深宫,没有机会往四周搜索办学地址,不知道司姑娘有何意见?」水碧音卸下浓妆艳抹,面容依然秀丽动人,纵使在没有烛光的软轿里依然不掩其天然艳色,司怜梦不敢直视,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双手交给水碧音,轻声道:「民女从京城搜来一些适宜作为办学地址的空地,请娘娘过目。」
水碧音接过那张纸,细细地端详过,然后向司怜梦微笑道:「司姑娘办事,本宫大可放心。」
「这是民女首次办这种事情,经验未免有所不足,请娘娘……仔细过目。」司怜梦自问口才过人,但为什么在水碧音面前却像是闪了舌头一样,说什么都不顺口呢?
水碧音不再执着于这事情上,把那张纸轻轻放在桌子上,道:「那今天本宫和司姑娘就应该到上书的选址逐个看看吧。」
「嗯……娘娘贵人事忙,民女不敢叨扰。」司怜梦一心以为水碧音是来检查她的进度,没想到水碧音竟然想跟她一起选址。
「叨扰什么?反正本宫在宫里也是闲着没事。」水碧音玩弄着发尾,淡淡地道。
既然皇贵妃都这样说了,司怜梦自是无言以对,但她依然没有开口回应。
「还有什么问题?」水碧音知道司怜梦还有别的想法,要不然不会坐着不动。
「娘娘乃是宫中贵人,出门时前呼后应自是情理之内,可是这样的阵仗在街上行走,恐怕会惹来百姓恐慌,不便于此次出行。」司怜梦是冒着被砍头的风险说出这段话,但她更不想把整件事弄得这般高调。
「原来这样……」水碧音微笑道:「那本宫就把软轿留在这里,独自跟司姑娘妳一起走吧。」
「独……独自?」司怜梦几乎咬着自己的舌头。
「正是。」水碧音不偏不倚地道,双目直视着司怜梦,彷佛只是叫司怜梦替她拿东西而已。
「这……万万不可!」司怜梦翻身下跪道:「娘娘乃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在京城里抛头露面呢?给皇上知道了,恐怕这里一众人等皆会人头不保啊!」
说完这段话后,司怜梦方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说皇贵妃娘娘抛头露面等于对她不敬,也是能治自己死罪的啊!
司怜梦恨不得现在就晕倒过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