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下）
「虽说是秋高气爽，可是这干燥天气对于太子妃的身子也是不佳，接着是冬天，冬天严酷的天气恐怕都会有碍太子妃的身子……」闻萧盼蝶一怔，这皇后娘娘难道想囚禁太子妃一辈子？尹依依上辈子肯定做了些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事，这辈子特地跨越千里来还债的。
察觉到闻萧盼蝶的怔忡，牧霜灵笑笑说道：「待来年冬天过后，尹依依的身子也大约康复了，所以明年春天尹依依就可以出门了。」
「所以，未来一年太子妃都不能出门？」闻萧盼蝶有些不祥预感。
「嗯，皇后娘娘对于太子妃自是格外上心的，这事情听来虽然夸张，但仔细想来其实挺合理的。」牧霜灵心中都是疼着牧霜灵，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的东西全都堆在她面前，所以对于皇后娘娘那夸张的行为竟是相当认同。
身为局外人的闻萧盼蝶却完全不能理解，她甚至有点怀疑眼前的牧霜灵到底是不是那个跟她投契至极的青梅竹马。
闻萧盼蝶只是觉得宫廷中人的思考模式果然不是她能够明白的，却没有想到牧霜灵同意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对尹依依的情感，若非你极喜欢一个人，自是希望那人毫发无伤，恨不得天天把那人护在怀中，不让任何风吹草动伤害那人。
没想到闻萧盼蝶竟是怔怔出神，没有回答牧霜灵的话。
牧霜灵把手放在闻萧盼蝶晃了晃，对方依然没反应，她再晃了几下，对方还是那副模样，当下扬声道：「盼蝶！」
「怎么了？」闻萧盼蝶回过神来，一转头却几乎撞上牧霜灵的琼鼻。
牧霜灵的身子靠在贵妃榻上，一手抚弄着榻上的虎毛，道：「妳怎么在发呆？这事情就待来年再做吧，反正白马寺没有脚不会跑掉的。」
白马寺自是没有脚不会跑掉的，可是自己假若敢无视尹依依的话，恐怕就算有八只脚都跑不了多远！
「我只是在想，若是要我留在房间里一年，那么就算这房间再是华丽，也不过是一个雕花的金丝雀笼而已。」闻萧盼蝶半真半假地道，她的确有闪过这个想法，但心里最着紧的还是自己的命运。
「都是为了太子妃好嘛，为什么盼蝶妳这般耿耿于怀呢？」耿耿于怀得令牧霜灵觉得有点不妥，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喜欢尹依依，所以对于身边的女人都不自觉生出另一方面的猜疑，还
是闻萧盼蝶的反应的确有些问题。
「只是身同感受而已。」闻萧盼蝶耸耸肩，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实在不合理，当下不再纠缠于这问题之上，她却没想到牧霜灵怀疑的方向竟是她跟尹依依有没有私情，要是让她知道必定会马上伸冤，给自己恋慕多年的对象误会自己跟别人有私情，这打击可不是人人受得起的。
为了保住小命，闻萧盼蝶不得不寻思别的办法来救尹依依出去，至于最后她想出什么惊人的办法，这就先按下不表。
话说自从皇上下旨说皇贵妃会协助司怜梦办学一事后，司先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说这事情说不，毕竟他还不想自己的脑袋搬家，加上有皇贵妃从旁监督，那就不怕司怜梦会再度跟什么不三不四的外人搭上。
至于司怜梦的感觉却是非常矛盾，一方面她庆幸自己跟闻萧盼蝶终于能打动皇上，让他支持自己办学，另一方面却很担心跟皇贵妃合作的时候，自己那高傲性子会开罪美丽高贵的皇贵妃，毕竟皇贵妃在司怜梦而言就像天边的明月一样，遥远而明亮，自己一介凡夫俗子是如何也高攀不上，如今天赐良机让自己跟皇贵妃接触，自己还在害怕怠慢皇贵妃。
今天正是皇贵妃造访丞相府的大日子，司怜梦早早起床梳洗，然后就打开她庞大的衣柜，一大堆衣服破柜而出，使她几乎在衣服中被淹没，待她站起来后，她就开始逐件逐件衣服地尝试，好不容易找到一件合心的衣服，正要精心打扮之际却发现自己有的首饰跟这衣服不太合衬，当下随手把这件千挑万选的衣服丢开，然后再度投身于「衣海」之中寻找那件命中注定的衣服，这样的过程重复了好几遍，待她找到合身衣服时早已过了中午。
幸好皇贵妃是在晚上造访，要不然司怜梦当真是有苦无处诉了。
司怜梦来不及吃午饭就开始寻找首饰的长途，她打开几盒珠宝，挑到不合这件衣服的就随手丢开，可怜身边的侍女需要练就长臂猿的好本领来把所以被丢弃的首饰接好，要不然大小姐那些首饰这般脆弱，一旦被丢到地上是注定报废的，自己要是让随便一件丢到地上都是做十年苦工都偿还不起的。
终于找齐首饰了，司怜梦接着烦恼的问题是妆容，过于浓艳会显得媚俗不堪和夸张，过于清淡却是对皇贵妃不敬和不好看，司怜梦希望自己每次在皇贵妃面前都会展现出最美丽动人的一面，她虽知道依自己的姿容而言，就算再投十次胎恐怕也及不上皇贵妃的万分之一，她也不懂自己为何要在女人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心里却有把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最漂亮。
这种感觉很熟悉，真的非常熟悉，司怜梦还记得自己跟以前的情人在一起时，每次外出前她都会这般紧张，可是这次的紧张程度比起之前的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也说不上什么原因，明明两个都是女人，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永远比不上皇贵妃，但为什么自己却这般执着于外表呢？
难道只是为了在皇贵妃心中留下好印象？可是自己现在是跟皇贵妃合作办学，假若要在皇贵妃心中留下好印象，理应是好好工作而非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女人只有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才会展现出最美丽的一面，那为什么自己对于皇贵妃却有这种反应呢？
司怜梦无暇对于这原因多作深究，也许依她成长的环境而言，她压根儿就不会朝爱情的方面去想，毕竟两个女人哪来爱情？这种认知在司怜梦的理智范围之内，就算是牧霜灵，也是因为目睹水碧音在后宫颠莺倒凤的时候才把自己对尹依依的感情联想到爱情。
但现在司怜梦还没有经历牧霜灵那时候的震撼顿悟，所以她还是觉得自己只是纯粹地崇拜皇贵妃。
菱花镜中的自己比平日还要美上几分，因为忙碌了一天而使双颊染上晕红，加上傅粉相助，使自已的脸孔白里透红，双目闪动着雀跃的光芒，长长的黑发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用了上好的桂花香发油，使自己的长发带有丝丝芬芳，轻纱罗裙映衬出自己曼妙的身段，虽然天气寒冷，但司怜梦坚持要这样穿来使自己看起来更为美丽。
画好秀眉后，司怜梦站起来轻巧地转了一圈，朝身后的婢女问道：「我今天怎么样？」
「小姐自是美貌非常，可是外面风雪正大，小姐妳真的要这样穿出去吗？」婢女心中暗暗纳罕，虽然说见皇贵妃是大事，但见这些重要人物时理应穿得认真正经，而非往死里把自己打扮得如斯漂亮，就算是平日出入皇宫场合，司怜梦都是穿得端庄大方而非像今天般美艳绝伦。
「拿最厚的狐毛大氅来。」司怜梦只是挥了挥手吩咐婢女去拿衣服，她自是明白婢女的言下之意，可是今天跟任何场合都不一样，因为今天她要在皇贵妃心中留下最美的印象。夜幕低垂，静寂风雪侵袭着燕朝帝都，纵使司怜梦穿上最厚重的外衣，但一路走来依然冷得够呛，待她来到大厅之时，上了口红的双唇已经冷得发紫，再上好的胭脂也掩饰不了她发白的面色。
「怎么冷成这样？」司夫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司怜梦，顺手撩开她的大氅去看，这一看使她来不及思考就道：「怜梦妳快点回去换件衣服！这件衣服是夏天穿的，妳怎么今天穿来了？」
「我……不……冷……」口中说是不冷，司怜梦却已经冷得声音发抖。
「妳没事吗？」司夫人用手背轻探司怜梦的额头，额头一片冰凉，并不是因为她的身子有病，而是因为外面实在严寒。
「先坐下来吧。」司怜梦挥了挥手，她穿了这件衣服就料到现在这模样，但她实在想在皇贵妃面前展现出最美好的一面，她自己也说不上什么原因。
「坐什么？先回去给我换件衣服再出来！要是冷病了怎么办？」司夫人哪里懂得司怜梦的小心思，当下斩钉截铁地道，她实在不懂女儿平日明明很懂大体，为何今天偏生穿成这样子，好像存心要跟老天爷作对。
「不用了，这一来一回恐怕皇贵妃娘娘也来了……」司怜梦皱眉摇摇头，花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这一刻，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她不会怪责妳失礼的，最重要还是妳的身子啊。」司夫人爱女情深，自是把司怜梦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行了！我没事！」司怜梦实在不耐烦，当下提高声调，此时身后已经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道：「皇贵妃娘娘驾到！」
司怜梦顾不得再跟司夫人争辩，一回头果然看见一顶锦轿从门外的碎石路尽处缓缓而至，她的眼睛燃点起亮光，那不止是期待，更多是娇羞和紧张。
不知道她可会喜欢今夜的自己？
锦轿终于在大厅的门前停下来，司怜梦正好站在门边，她转过身着魔似地往锦轿走去，来到一丈前方才停下脚步，在这一刻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身边的一切声音不再重要，她甚至忘了这风雪天的严寒，整颗心都放在锦轿中人身上。
妳，最近可好？
终于，侍候在一旁的宫女垂眉低首地掀开轿帘，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在宫女的搀扶下踏着莲步盈盈步下锦轿，身穿流金织锦彩凤裙，头戴数根金步瑶，流云似的黑发梳成随意的堕马髻，别有一番动人的风情。
精致的小脸笑意盈盈，洁白的贝齿比起雪花毫不逊色，双眸流转千光，巧笑倩兮，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偏生身上那种彷佛与世而来的气势却使人肃然起敬，不敢在她面前稍作放肆。
「参见皇贵妃娘娘！」「噗」的一声，整个大厅的人全都跪下来，向皇贵妃娘娘水碧音行拜礼。
「免礼吧，今夜本宫不过是一个风雪过客，大家不必拘礼。」水碧音温柔的嗓音彷佛驱走那刺骨的寒意，使大家心中顿时生出暖意－－尤其是司怜梦。
皇贵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高贵得不像凡人所有。
「皇贵妃请进。」司夫人刚好站在门外，此时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邀请皇贵妃进去。
眼见司怜梦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似地呆站在门前，皇贵妃朝司怜梦嫣然一笑，轻轻握起她的小手带她进去，司怜梦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拉进去，司夫人看着二人相交的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皇贵妃没有怪责司怜梦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否则对皇贵妃不敬一罪足以使司怜梦永不超生。
司怜梦感受到手里的温热，她凝视着水碧音的玉手，纤长的五指彷佛带着什么动人魔力使自己心跳加速，健康的粉色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她俏脸通红，再悄悄擡头去看水碧音的背影，只看见她一节莹白的玉颈，柔滑得就像丝绸，却洁白得如同上等的白玉。
水碧音顿下脚步，司怜梦也跟着她停下来，只见她回过头来，看着还在惊艳的司怜梦道：「司姑娘可想坐下？」
司怜梦这才发现原来早就来到红木桌前，她连忙收回双手藏在身后，低垂着头，声音细若蚊鸣地道：「嗯……」
如非当着众人，水碧音骨子里那风流的性子一定会使她忍不住调戏司怜梦，现在唯有心中暗暗叹一口气，怎么那小辣椒牧霜灵跟心计甚深的闻萧盼蝶如斯讨厌自己，她们的好姐妹却如斯喜欢自己呢？
呵呵，要好好利用呢。
「坐下来吧。」水碧音见司怜梦没有意思要动，当下纤纤素手轻按在她的肩上，司怜梦呆呆地跟着她坐下来，正好坐在水碧音身边。
宫女服侍水碧音脱下外袍，司怜梦也解下大氅，她精心打扮只为让水碧音惊艳，现在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面对如斯绝色倾城的水碧音，自己这萤火之光竟敢妄想日月争辉，当真是活腻了。
水碧音瞄了司怜梦一眼，看见司怜梦的衣服如此轻薄，眼珠一转已经看穿她的用意，唇角有意无意地扬起，轻笑道：「司姑娘今天好生漂亮。」
司怜梦没想到水碧音还会有心思注意自己，被她这样一说，本来红潮褪下的玉颊再次泛起两片红云。
司先召和司夫人看在眼内，也是看不清楚水碧音的用意，当下唯有默不作声，希望自家女儿不要惹来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