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下）
闻萧盼蝶吓了一跳，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该怎么做，铃芷就向自己扑过来，肥大的黑影把自己笼罩，双手本能地伸出来想接着铃芷，无奈铃芷的体型过于庞大，闻萧盼蝶这匆匆的擡手竟是托不着她，结果就这般被铃芷活生生地压倒在地上，纵使身披狐氅，可是冰雪透过颈间沁入背部，那滋味还是不好受的。
她隐忍地皱皱眉，铃芷连忙坐起来想对闻萧盼蝶道歉，无奈她赤手按在冰雪上，吓得她连忙缩回双手，再度失去平冲，结果上半身又重新压在闻萧盼蝶身上。
两边的侍卫连忙过来拉起铃芷，却看见闻萧盼蝶大字形地倒在地上，一脸出气多入气少的模样，一旁正在打扫的仆人上前扶起闻萧盼蝶，她眯起眼睛摇摇头道：「我……没事。」
牧霜灵从闰房里来到自家院子的花厅时，只见闻萧盼蝶正坐在软榻上喝茶，一旁的铃芷低垂着头不说话。
「退下吧。」牧霜灵颦着黛眉，把铃芷和其他仆人都屏退。
待无关人等退下后，牧霜灵方才提着裙摆跑上前，坐到闻萧盼蝶对面，关心地问道：「妳没事吗？」
「什么事？」闻萧盼蝶一怔，她一时间也是反应不过来。
「铃芷她……失礼了，我待会儿一定会好好杖责她为妳出气。」牧霜灵瞪了闻萧盼蝶一眼，这时候还在装什么蒜？刚才来唤她出去的侍女早就把整件事和盘托出，虽然说闻萧盼蝶身负绝世武功，可是铃芷那体重也不是盖的，光是她平均每个人都会挤破三套衣服可见她的份量有多惊人，闻萧盼蝶本就身材纤瘦，跟铃芷相比更是若同风中弱柳地一推就倒，所以牧霜灵才这般关心，平日她对于铃芷的糊涂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今天她冒犯的可是大名鼎鼎的闻萧二小姐，纵然知道铃芷并非故意，但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闻萧盼蝶一听就知道牧霜灵在说什么，她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是摇摇头道：「铃芷既非有意，这事情也别追究了。」
「盼蝶妳有所不知，铃芷这家伙平日惹下多少祸，每次出门必定会有倒楣事，如非她对我忠心耿耿，恐怕父王和母妃早就把她给赶走了。」牧霜灵愤愤不平地道，铃芷固然是一介忠仆，可是这种坏习惯却是怎样都戒除不了，闻萧盼蝶还算一个好说话的对象，万一是冒犯了水碧音之流那该怎么办？
「铃芷她伴着妳长大，这情份不是人人都有的，霜灵妳就消消气吧。」闻萧盼蝶柔柔地笑道，她现在终于想起铃芷是谁，犹记得小时候自己去四王爷府玩耍的时候，这铃芷总会伴在牧霜灵身边，总是为这班小姐们斟茶递水，无微不至，后来自己从军后也渐渐把这事情淡忘，所以刚才方才会觉得铃芷的声音熟悉。
「盼蝶妳这人就是心软，我也受不了。」牧霜灵没好气地道，真不懂如此善良的闻萧盼蝶是如何在战场上混出头的。
闻萧盼蝶微微一笑也没有回答，事实上她心肠冷硬的一面，牧霜灵还没有见识过呢。
「我还记得小时候铃芷就围着霜灵转，那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过，可想而知铃芷必定是一个忠仆……」闻萧盼蝶轻轻一笑，续道：「对了，之前我常来王爷府拜访，为什么从未见过铃芷呢？」
「妳半年前才回来，刚好半年铃芷收到家乡回信，说是她奶奶病情告急，所以她就回去送她奶奶最后一程，待丧事办好后再回来就已经差不多半年了，所以妳回来之后大约也没有见过她。」牧霜灵为自己斟了一杯烫热的普洱，双手抱着茶杯来取暖，刚才她听到铃芷压倒闻萧盼蝶一事后吓了一跳，连暖手炉也来不及拿就急急地跑出来了，现在双手都冷得通红．
「妳武功高强，怎么这般容易就给一个不会武的人给推倒呢？」牧霜灵突然想起一事，闻萧盼蝶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这样高强的武功怎会如斯容易给别人压倒呢？
「我没有妳想像中那么厉害。」闻萧盼蝶俯身上前，含笑摸了摸牧霜灵的秀发。
牧霜灵总觉得闻萧盼蝶没有说真话，但看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反驳的话倒是说不出口，当下唯有执起茶杯轻啜着。
闻萧盼蝶内功深厚，寻常人只要碰到她都会被她的内力反弹，但她知道自己的内力甫一反弹铃芷，这女子不死也得重伤，当下硬生生地把全身功力收起来，宁愿被铃芷按在地上也不想使她受伤，免得牧霜灵难为。
这些事情，自是不必解释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妳特地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给铃芷压倒吧？」牧霜灵又说道。
闻萧盼蝶的左手不由自主抚上右手的长袖，袖里正好藏着尹依依的信笺。
「我的确有一事要找妳相助。」如非必要，闻萧盼蝶绝不想让牧霜灵渗和到自己跟宫廷中人的恩怨中，可是现在危急关头，除了牧霜灵外，她想不到任何人能帮助自己。
「我可是要酬劳的。」牧霜灵双手抱胸，眨眨眼睛笑道。「请郡主开出条件。」闻萧盼蝶嫣然一笑，站起来盈盈下拜，娇软的腰肢，柔中带媚的笑意，垂下来的长长黑发，眼角略一勾起，此等佳人理应养在深闰中无人识，不该手执武器化身修罗于战场上层杀。
牧霜灵对上闻萧盼蝶的巧笑嫣然，她从未发现闻萧盼蝶原来这般美，也许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闻萧盼蝶而已，所以忽略了原来这青梅竹马跟自己阔别三年后，不止是变得武功高强，也是一天比一天美。
她不自觉伸手挑起闻萧盼蝶的下巴，轻笑道：「我要妳，可好？」
二人的鼻尖碰着鼻尖，闻萧盼蝶逃避不了牧霜灵带笑的眼睛，明知牧霜灵只是无心之举，可是心跳却不由自主加速，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直红到颈部以下。
「盼蝶妳真的害羞啊？」牧霜灵见闻萧盼蝶害羞，挑起下巴的手抽回来，顺度弹了弹闻萧盼蝶的脸颊。
闻萧盼蝶却是有苦说不出，她历尽千帆，平日素来是理智冷静的，偏生遇到牧霜灵时总会不自觉回到小时候那胹腆娇羞的模样，对着牧霜灵，她只能叹一句束手无策。
逃离出牧霜灵的魔爪后，闻萧盼蝶连忙侧过脸来，急声道：「妳别老是开玩笑。」
「我没有啊！盼蝶可答应我的条件？」牧霜灵装作无辜地道，她一手挽着闻萧盼蝶的玉臂撒娇，那模样似乎是要打蛇随棍上，不把闻萧盼蝶调戏得玉颊生烟是不会放弃的。
「好吧好吧。」闻萧盼蝶表面上是不耐烦，事实上却是芳心窃喜，她明知牧霜灵是在开玩笑，可是心里却很想答应她－－她愿意把自己交给牧霜灵。
「那妳说吧。」牧霜灵拉着闻萧盼蝶坐下来，紧紧地靠在她的身边，感受着闻萧盼蝶身上的干爽气息，她不同于一般京城闰秀，身上从来不用薰香，但不知为何却带着安全感，使牧霜灵愿意不问条件地依靠着她。
「我前阵子去白马寺祈福，听说孕妇去那里祈愿特别灵验，我心里想起太子妃，想跟她去白马寺祈福，妳说可好？」闻萧盼蝶仔细观察着牧霜灵的脸上的神色，却发现她的神色在听到「太子妃」三字后突变，本来的盈盈笑意变成血色全无。
「我……我见妳跟在太子妃身边这么久，所以我想妳跟她交情应该不错，我虽然想找太子妃去，但无奈我这外人身份实在没什么资格发言，而妳既是太子的堂妹，又曾经跟太子妃朝夕相对，所以我想这事情由妳开口会更佳。」闻萧盼蝶有点心虚地解释，她只有在牧霜灵面前方才会变得这般患得患失。
「妳跟太子妃的交情原来这般好？」牧霜灵松开手道，闻萧盼蝶低头看着她松开的五指，秀眉一颦，看来牧霜灵和尹依依的关系当真是非同寻常。
「还好。」如非自己有把柄在这女人手中，自己才不会乖乖就范。
「那妳…可愿意帮助我？」闻萧盼蝶抿唇道。
牧霜灵霍然擡头望着闻萧盼蝶，心里竟是柔肠寸断，一方面她知道自己该对尹依依死心，另一方面她却忍不住猜测闻萧盼蝶和尹依依的关系，她明知喜欢女人的自己是怪胎，可是却无法压抑冲动去猜测她们之间到底有何关系，明明知道闻萧盼蝶这样柔情似水的人儿绝不会跟自己一样怪异，但小心眼的自己却忍不住猜测这童年好友……
她怨恨自己的不知悔改，偏生却无法阻止。
「当然可以。」牧霜灵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答应，是为了助好友一臂之力，还是为了再见尹依依一面？
似乎是为了打消自己的念头，牧霜灵急急地补充道：「盼蝶妳可以直接跟皇上说的，这些事情皇上大约是不会反对的。」
「现在可是皇后下令禁足太子妃，我哪里胆敢挑拨皇上跟皇后的关系？」这朝堂上，当真是左右做人难。
「妳也说得有道理。」牧霜灵发现自己失态了，当下握着闻萧盼蝶的小手强笑道：「妳别忘了妳可是答应我条件的。」
闻萧盼蝶心中一跳，却突然发现牧霜灵的手中布满冷汗，明显她心里是另有情绪的，更别说脸上那强颜欢笑使闻萧盼蝶心里叹息，明知道牧霜灵和尹依依关系不佳，自己却还要逼她跟尹依依接触，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牧霜灵，现在却在伤害她啊。
「如果妳真的不想，我可以找别的办法。」闻萧盼蝶的手抚上牧霜灵的云鬓，轻轻地道。
「没问题，真的没问题。」牧霜灵怨恨自己的念旧，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当年的孽缘，那就不必再纠缠了，她转移话题道：「我只是没想到，妳跟太子妃的感情这般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