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下）
过了几天，闻萧盼蝶就去找司怜梦，打算跟她结伴进宫看牧霜灵，没想到司怜梦却不在丞相府。
闻萧盼蝶听到门前侍卫这样告诉她，当下问道：「你们可知道怜梦何时回来？」
「傍晚吧，这些天来小姐都跟刘氏丝绸庄的刘少爷在一起，通常刘少爷都会在傍晚时份把小姐送回来。」侍卫回答道。
闻萧盼蝶柳眉一挑，哪里来个刘少爷？为何跟司怜梦这般亲密？这司怜梦上次不是大义凛然地跟自己说男人不可靠吗？怎么转过身却跟那刘少爷出去风流快活？
有趣有趣。
正当闻萧盼蝶心中好奇之际，司怜梦正跟刘少爷在天香楼的楼上雅座喝茶，这些天来刘少爷对于司怜梦相当殷勤，天天都来找她出去游玩，加上他的兴趣出乎意料地跟司怜梦相近，所以司怜梦倒是不讨厌此人的大献殷勤。
这般大献殷勤的最终目的心照不宣，但司怜梦没有捅破这层窗纸，因为她愈看愈觉得这人实在太了解自己，比一般人了解得更深入。
司怜梦明白这些男人在事前都有详细调查过自己，然后投其所好讨得自己的欢心，可是这刘少爷也委实太了解自己，竟然连自己吃鸡时不吃鸡胸也知道，这些细微的习惯很少人会知道，应该说没有人会留意另一人如此细微的习惯。
「刘公子，怜梦一向直率，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先前的话题告一段落，司怜梦微微一笑挟起一块春卷送到嘴里，悠悠说道。
「司小姐不妨直言。」刘少爷心中有些不祥预感，眼前的司怜梦虽然贵为丞相千金，但那骄纵脾气倒是不太严重，而且相当精明干练，眼神里都是冷静自信，不像是一般小姐般容易受骗。
「刘公子知道这么多关于怜梦的事情，都是怜梦的父母告诉你的，对吧？」司怜梦直截了当地道，她对于眼前人没有兴趣，所以用词相当直接，甚至有点不近人情。
刘少爷一怔，没有回答司怜梦的问题－－这等于默认。
「连怜梦吃鸡时不吃鸡胸这些细微习惯也知道的人，大约只有怜梦的近身婢女和父母知道，可是怜梦的近身婢女都颇为忠诚，绝对不会为了利益而把自家小姐卖出去，所以剩下的人就只有怜梦的父母了。」司怜梦淡淡地道，没想到自家父母当真是这般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出去，连倒贴男人这些事情也做得出来。
「实不相瞒，在下的丝绸庄经营不利，需要大量金钱周转，而令尊令堂答应在下，假若在下能讨得司小姐的欢心并把司小姐娶回家，他们就会私下给在下金钱来度过这危机。」刘少爷比司怜梦的想像中更加坦诚，这份不忸怩造作倒是给司怜梦一点点的好感。
司怜梦也知道自己是出名的眼光极高，加上自己本身都有值得骄傲的条件，所以一般男人要不是配不上她，就是害怕成亲后会被司怜梦压逼，因为司怜梦是丞相之女，而司先召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罪的，地位高的更不想娶这样一个强势的女人，所以司怜梦的位置可算是相当尴尬。
但当面给人道破自己的底牌，司怜梦的神情不免难看，没想到自己已经不受欢迎到一个地步，要父母倒贴才有好男人愿意追求自己。
「对公子的事情，怜梦感到十分抱歉，只能奉劝一句，请刘公子另谋高就去帮助你的丝绸庄，因为透过迎娶怜梦来感到资金这计谋估计行不通。」司怜梦稳定心神，不徐不疾地道，这是极为直接的拒绝。
「那在下也不花时间跟司小姐客套了，先行告辞。」刘少爷直接站起身作揖，没有注意司怜梦平静脸容下的扭曲，少了金钱的诱惑后，这刘少爷竟是连一刻都不愿意浪费在自己身上。
「好行不送。」司怜梦摆了摆手表示礼貌，在她心里这刘少爷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可是原来连这些男人都不愿意追求她，难道自己看起来当真的这般难以接近吗？
本小姐贵为丞相千金，竟然要靠父母倒贴才有人追求自己？这简直不能饶恕！这年头的男人的素质当真是每况愈下！
司怜梦望着桌上还热腾腾的饭菜，把心一横还是决定独自把满桌佳肴解决，她才不稀罕男人！本小姐本就不是这些凡夫俗子能够配得上的，少一个就少一个吧！
夹起油炸条放进嘴里咀嚼，司怜梦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却看见一道熟悉身影在楼下经过。
「盼蝶！」司怜梦站起来，不顾仪态地双手撑着窗沿往街上大叫。
闻萧盼蝶停下脚步，回身仰头去看，却看见天香楼的二楼有一少女正向自己招手。
正好是自己想找的人。
闻萧盼蝶很快就来到天香楼，找到司怜梦后就坐在她的对面。
司怜梦连忙命店小二把闻萧盼蝶面前那给人用过的餐具拿走，再换上一套新的。
「刚才有人来过？」闻萧盼蝶望着店小二把用过的瓷碗和茶杯拿走，有点好奇地问道。
司怜梦从鼻子里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当作是承认了。
能得到司怜梦单独召见的人，想必不是凡夫俗子，只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司怜梦现在的心情竟然变得这般恶劣。
若司怜梦对面的是牧霜灵，她一定会刨根问底，外加嘲笑司怜梦，可是闻萧盼蝶毕竟还是比较仁慈的，她见司怜梦一脸不满的模样，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怜梦找我有事？」闻萧盼蝶先问司怜梦，虽然有事要找司怜梦，可是既然此刻司怜梦心情不佳，她特地把自己叫上来想必是想跟自己倾诉的。
「没事，叫了一桌子的菜，自己吃不完，所以找妳来跟我一起吃完。」司怜梦此刻心情恶劣，自想找好友一起聊天，最好找几壶酒来喝得大醉方休，可是光天化日喝什么酒呢？何况司怜梦绝不会承认自己被刘少爷伤透心！
事实上司怜梦不是被刘少爷伤透心，而是被他那坦诚背后的真相给深深地刺激了－－自己竟然要靠倒贴才有男人！这根本是对本小姐的侮辱！
闻萧盼蝶跟司怜梦认识了这么多年，当然从大小姐晦气的神情中看得出事情并不是这般简单，可是既然别人不想说，她也不想追问，当下乖乖举起竹筷夹起油菜就吃。
「盼蝶，最近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司怜梦收拾心情，反正她都不想要男人，管那些男人去死吧。
「妳想去看看霜灵吗？」闻萧盼蝶问道。
「没胆子去奉天宫往老虎头上拔毛。」司怜梦悠悠地道，她口中的「老虎」自是那脾气阴晴不定的太子妃。
尹依依现在当真是臭名远播，由传闻中运气好得出奇的麻雀变凤凰成为脾气暴戾的太子妃，现在更有谣言说太子妃已经患上失心疯，只待龙种出生后太子就会休妃－－当然，这些只是谣言，可是有些谣言到了某个地步就会成为事实。
闻萧盼蝶轻蹙秀眉，她自是明白司怜梦的想法，但她的确很想去奉天宫看看，第一是探望牧霜灵，看看她被尹依依折磨到什么地步，第二是探望尹依依，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此刻尹依依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她也应该去表示慰问。
「假若怜梦不去，那我去看一下吧。」闻萧盼蝶对于司怜梦不去倒是没有恼怒，如非自己跟尹依依暗地里有交情，恐怕她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尹依依就是个脾气古怪孤僻的女子。
可是闻萧盼蝶一直相信，尹依依并不是这样的人。
「妳是女将军，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太子妃再厉害也奈妳不何，但我不过是区区丞相千金，太子妃伸个指头就可以压死我了。」司怜梦的语气有点尖锐，其实她也并不是这般讨厌太子妃，只是心情恶劣，所以要找个人发泄一下怒气而已。
「妳别这样说。」闻萧盼蝶知道司怜梦的脾性，心里也没有恼怒，只是道：「妳有什么话要跟霜灵说？我可以替妳传达。」
「要活着出奉天宫，我还没有玩够她呢。」司怜梦一挑柳眉，唇角勾起笑得魅惑。
闻萧盼蝶这次前往奉天宫，特地避开任何会通往雅秀宫的路，免得再度碰上水碧音。
她心里其实很矛盾，一方面其实挺想看见水碧音，另一方面却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就是对于牧霜灵感情的背叛，她尤其接受不了自己在去牧霜灵的时候被水碧音带走。
终于，无惊无险来到奉天宫。
闻萧盼蝶信步走进奉天宫里，里面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秋高气爽，一阵风卷起亭院中的残花落叶，显得奉天宫格外萧索苍凉。
闻萧盼蝶站在十字路口，从这里看见前方的大厅，金楠木造的雕花大门大开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她想牧霜灵说不定在寝宫那里，当下准备转身往右边走去，没想到右边的走道却有一人迎面走来。
落叶片片旋转飘落，却挡不住那人素净的身影，平日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卸下妆容，显得格外清丽脱俗，长长的黑发在秋风中飞舞，斜斜的刘海扬起来，现出那干净的额头，现出那双明澄的眼睛。
闻萧盼蝶心中一跳，她微微笑着迎上前道：「霜灵。」
连她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这般温婉低柔，彷佛怕这呼唤会毁了眼前人。
「盼蝶，妳怎么来了？」牧霜灵有点惊讶，上次不是来过吗？怎么又来了？
假若闻萧盼蝶知道牧霜灵竟然在嫌弃她多来，她心里想必会百感交集，自己抵不住诱惑堕入水碧音的甜蜜陷阱，打算前来会佳人来认清自己的感情，没想到佳人却不欲她前来打扰。
「上次匆匆来时没好好聊过，心里想着妳，所以就来了。」闻萧盼蝶这话说得暧昧，可是牧霜灵却不疑有他，毕竟她们是从小到大的好姐妹，说出这些话实在不足为奇。
「不是跟妳说过我没事吗？」牧霜灵没有改变自己的方向，朝左边通往书房的走道走，闻萧盼蝶跟在她身边，有点无奈地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找妳吗？」
「不是啦，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最近我都在忙着，没空找妳跟怜梦，妳们怎么样？」牧霜灵有意无意地靠近闻萧盼蝶，擡起头笑得一脸纯真。
闻萧盼蝶心中一荡，她连忙收慑心神道：「皇上很快就会举行秋猎节，他也有邀请我去。」
「这是因为妳是大名鼎鼎的闻萧女将啊！这些活动女子一向都不能去的，妳大约是第一个女子参赛者吧！」牧霜灵倒是挺羡慕的，她贵为皇室女眷自然是可以去的，可是却从来不能下场狩猎，这可算是她的遗憾。
「我想是吧，霜灵看起来好像对此挺有兴趣的，想去吗？」闻萧盼蝶觉得自己最近跟牧霜灵过于疏远，所以想跟她拉近距离，但心里都知道牧霜灵应约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还要照顾尹依依。
「当然想去，往年都是干坐在皇上身边，没什么好玩的，盼蝶妳觉得妳到时可以带我到处跑吗？我对打猎没兴趣，那些东西太血腥了，可是我很想在空地奔跑，或者是去树林冒险啊。」牧霜灵说得爽快。
「这当然可以，只是留太子妃一人在奉天宫似乎不太好呢……」闻萧盼蝶还是有一点良心的。
「太子妃也可以去啊，前几天李太医跟我说娘娘一人留在奉天宫，心情很容易变得烦躁，应该多多出去散心。」
「太子妃会想去吗？」决定权都在尹依依手上啊。
「我待会去问一下她。」牧霜灵细想都是觉得不可行，尹依依现在嫌弃自己变得丑陋，根本不想见任何人，更别说是去秋猎节见文武百官，心情不禁一下子低落起来。
闻萧盼蝶观言察色，见牧霜灵本来兴致勃勃的，但转眼间却秀眉紧皱，当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妃不想见人吧？」
「嗯……」牧霜灵虚应着，尹依依这般倔强，加上她对自己外表的厌恶日益严重，恐怕要劝服她也不是易事啊。
「如果霜灵不介意的话，太子妃诞下龙种后我单独带妳去狩猎，妳说可好？」闻萧盼蝶不想使牧霜灵为难，所以体贴地提出建议。
「真的吗？」牧霜灵的眼睛都发光了，她虽然是闰阁千金，但对于出外游玩还是有很大兴趣，尤其是从未涉猎过的秋季狩猎，对她而言更是遥不可及，自己作为皇室女眷一向被保护得好好的，哪有人愿意带自己去狩猎呢？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
「我素来一诺千金。」闻萧盼蝶说得轻松。
「说好罗！」牧霜灵伸出尾指跟闻萧盼蝶相勾，她低头看着牧霜灵的尾指，突地想起当日去土地庙救司怜梦之前，自己跟她也曾有君子协定。
闻萧盼蝶微微一笑，伸出尾指勾上牧霜灵的尾指，满眼笑意中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可是牧霜灵却始终没有留意。
她知道，自己必定会做到每个对牧霜灵的承诺。
因为应许的可是牧霜灵，闻萧盼蝶心里念念不忘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