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上)
二十五
「真的没事?」牧霜灵紧张地道。
「至少李太医是这样说,本宫唯有相信他。」尹依依老实地道。
「但……娘娘妳还有没有不舒服?」牧霜灵咬着下唇道,刚刚她捧着雪梨茶进来的时候看见尹依依倒在地上晕迷过去,旁边躺着那根鸡毛弹子,她就知道发生什么事,这几乎吓得她半死,好不容易把沉重的尹依依搬到床上,牧霜灵连忙冲出去找李少岚,幸好母子无虞,否则自己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牧霜灵方怕李少岚检查得不够彻底,所以决定去问受害者尹依依的感受。
「没事,就是有点累而已。」尹依依摇摇头,牧霜灵坐在床边,刚好看见她苍白的侧脸,还记得倒在地上的尹依依看起来无比虚弱,汗流满脸,那痛楚想必是撕心裂肺的。
都是自己的错!为何自己总是使她受伤呢?
「对不起,很对不起。」牧霜灵低下头喃喃自语似地道。
「不用怪责自己,本宫也有责任。」尹依依扬眸望着牧霜灵,只见牧霜灵的墨眸里又泛起水光。
「妳再哭,本宫的头会很疼。」尹依依直接地道,牧霜灵立即都把眼泪收起来了。
尹依依心里好笑,这孩子当真是这般听话啊?
牧霜灵见尹依依筋疲力尽的模样,体贴地道:「娘娘先休息吧。」
尹依依的眼光越过牧霜灵的肩膀,看见窗外的夕阳西下,心里突地生出寂寞的感觉。
一个人,好孤独。
她想有人相伴,但却倔强地开不了口。
牧霜灵哪里懂得尹依依的心意,站起来就要离开,尹依依抿着樱唇,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如果牧霜灵会回过头来,她一定会明白尹依依的心思,可是她对尹依依早就爱极生畏,哪里敢拂逆尹依依的意思呢?
没想到过了不久,牧霜灵就折返了,还带来了一个天下间最贵重的稀客--皇上牧彻明。
听到敲门声,尹依依以为牧霜灵懂得自己的心意,当下扬声道:「进来。」
进来的不止是牧霜灵,只见她身后还跟着一身龙袍的牧彻明。
牧彻明的架势却没有平日般隆重其事,身边竟是没有半个宫女太监。
尹依依对此熟悉又陌生,以前在乡村照顾牧彻明时,他身边也是没有任何人相随的,可是自从被接到皇宫后,牧彻明每次出现都是一大堆人前呼后应的,自己也因此从来没有跟他直接说过一句话。
「妾身参见皇上。」尹依依正要下床施礼,牧彻明已经挥手道:「免礼吧。」
「谢皇上。」尹依依重新坐在床上,却看见牧霜灵一副不安地把双手交叠在身前,十指交缠在一起。
莫非李少岚把自己摔倒一事告诉皇上?
这些奴才当真是欠管教!且看自己之后如何收拾他!
「朕知道依依妳不喜欢那么多人守候在旁边,所以今天特地把所有宫女太监差走才来见妳,免得妳看着不高兴。」牧彻明微笑道,他跟尹依依说得上是忘年知己,不过因为皇宫里禁制太
多,自己花了很多心思才把所有宫女太监甩走跑来见自己的儿媳妇。
「谢皇上。」尹依依恭敬地道,以前她可以大声反驳牧彻明,现在毕竟是君臣有别,她不得不遵守礼仪。
牧彻明以为尹依依是碍于牧霜灵在旁所以才这样恭敬,当下向牧霜灵道:「迎秋妳先出去吧,朕有事要跟依依说。」
「是的。」在牧彻明面前,牧霜灵自然是不得放肆,心中再是不情愿也唯有乖乖转身出去。
待牧霜灵关上门后,牧彻明方才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笑道:「依依妳现在的模样倒是跟以前张牙舞爪的很不一样。」
「妾身不敢。」尹依依低头说道。
牧彻明把尹依依恭顺的反应看在眼内,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自把尹依依许配给牧雨澄之后,他常常在想自己有否做错决定,现在才知道自己毕竟是做错了,当年这般率直而为的女子,就这样把皇宫的陈腐呆板压榨成这样子,不像以前恣意妄为。
「还记得依依妳是第一个敢反驳朕的人,那时候朕当真是生气,可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有趣。」牧彻明又道。
「那时候妾身有眼不识泰山。」
牧彻明摇摇头,自己为了报恩,所以把天下间全部少女都梦寐以求的太子妃宝座送给尹依依,没想到这至高无上的荣耀反而毁了这花样少女。
如果再来一遍,也许只会任由尹依依在山野里逍遥自在,而不会把她带到皇宫这金丝笼里。
往日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尹依依,恐怕是回不来的。「是朕误了妳的如花年华啊,妳可有怨朕把妳带到这里?」牧彻明真心地道,平日他也许老谋深算,但在乡间时是他活得最真实的几个月,这段日子毕生难忘,他也因此而对尹依依格外真诚,因为尹依依是唯一一个见识过如此直率不掩饰的皇上的人。
「妾身不敢。」
「不敢?但心里还是怨怼吧?朕这辈子最是对妳不起,本以为让妳当太子妃是为妳好,没想到……全都是错。」牧彻明摇摇头道,他本以为温柔细心的牧雨澄会跟外冷内热的尹依依是佳偶天成,没想到这段赐婚却断送了尹依依的幸福,牧雨澄倒是还有天下间所有女人任他选择,尹依依却是毫无退路。
「皇上不必自责,妾身入宫乃是命运。」尹依依的头没有擡起来,她心里岂能不怨恨呢?但怎么说都是自己的虚荣心作崇,要不然今天都不用遗恨千古。
原来当年风风光光地嫁入皇宫却是没有回头路,那时候可有想过自己将会被终生囚禁在这地方呢?
「唉……」此事谁都改变不了,牧彻明唯有打起精神道:「朕刚才责备过雨澄了,这孩子总是不来看妳,倒像那孩子跟他无关。」
「是妾身叫他不要来的,因为妾身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尹依依看见牧雨澄就心烦,男人都是最讨厌的生物!
「雨澄这孩子是安静,可是心里是很善良的,你们怎么说都是夫妻,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要对着对方,总不成现在就闹得这么僵啊。」牧彻明话里的重点在于「夫妻」两字,他是在暗示尹依依要跟牧雨澄打好关系,要不然嫡子也救不了被打入冷宫的命运。
「话不投机半句多,妾身自问不能做到长袖善舞。」尹依依冷冷地道。
牧彻明却微笑了,这才是尹依依嘛,直率敢言,不怕得罪权贵。
「依依,朕希望妳一直能保持这份率真,可是却明白后宫险恶,妳这般的性格恐怕难以幸存,尤其是雨澄登基之后,妳一人要面对后宫的腥风血雨也实在吃力,朕当初真的不应该把妳许配给雨澄……」难得牧彻明也这般自怨自艾。
「此乃天命,既不能违抗,那妾身就会面对。」事实上,除此之外,实在别无他法。
大错已经铸成,可以做的就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算是荆棘满途,也只能昂头挺胸突破难关。
司怜梦现在的确是昂头挺胸突破难关,要不然这辈子就没了。
她坐在天香楼的楼上雅座里,万分无奈地看着那端坐在对面的男子。
今天她近乎是被家里下人架到天香楼里相亲,司怜梦一被松开手脚就急着要翻桌逃走了,只差没有踩在栏杆上威胁要跳下去。
偏生今天连自己的老爹司先召都在此,假若自己敢逃走,恐怕回家就逃不过家法侍候了。
司怜梦唯有无奈地坐下来,对面的男子相貌堂堂,仪表俊朗,衣服也是极尽华丽,看来应该是富家少爷。
如非是一等一的富家少爷,丞相夫妇如何愿意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呢?
司怜梦心里其实明白,假若自己把婚事完全不管,丢给丞相夫妇处理,他们一定会替自己找个一等一的好夫君,自己也没什么可以埋怨的,偏生自己那性格却是不服输,不情愿就这样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就算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自己若是不爱又有何用呢?
可是自己爱的人却伤透自己的心,使司怜梦根本没有信心再次把真情交给另一人。
感情,自己暂时是无意于此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兴趣。
「司小姐,在下是刘家丝绸庄的少庄主,幸会。」刘少爷友善地道。
「幸会。」司怜梦颔首,她这人很相信眼缘,只要是第一眼看着喜欢的,那就会坚定不移。
就像当年跟自己的旧情心初会时……别想这么多了。
其实说起来,当年那种一见倾心的感觉,司怜梦在之后的日子还有经历过。
虽然理智上觉得这感觉并不正确,可是心里却把声音在告诉自己,当天初访雅秀宫时看见于小亭里抚琴的皇贵妃,自己的确有同样动心的感觉--
甚至比之前的来得更为强烈。
一袭白衣,清丽脱俗的皇贵妃就这样刻在自己的心里,久久不褪。
司怜梦摇摇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自己跟皇贵妃都是女人,哪里谈得上动心呢?
「司小姐不喜欢喝铁观音吗?」刘少爷正在点茶,他看见司怜梦连连摇头,以为她是不喜欢这种茶,当下结结巴巴地问道。
司怜梦这才回过神来,她问道:「刘少爷你说什么?」
这下子傻子都知道司怜梦根本没有专注在眼前人,刘少爷有点尴尬地道:「司小姐喜欢铁观音吗?」
「喜欢。」司怜梦轻轻点头。
刘少爷见司怜梦终于愿意回答自己了,当下乘胜追击地问道:「听说司小姐是才女,平日喜欢吟诗作对,不知道司小姐喜欢什么诗人呢?」
「每个诗人都各有所长,怜梦不敢说特别喜欢哪一位。」司怜梦礼貌地回答,她现在真的很想回家。
「司小姐当真是有远见,只是在下不才,最为欣赏的都是屈原。」刘少爷微笑回答,把司怜梦那挑起秀眉的反应尽收眼底。
竟然跟自己一样?
司怜梦心里惊讶,她虽然嘴里说什么诗人都喜欢,但却打从心里欣赏屈原的才华,一直以来极少遇到同好,没想到今天竟然遇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