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上）

二十二

好不容易逃出丞相夫人的魔爪，闻萧盼蝶头也不回地往司怜梦居住的小筑飞奔而去，她甚至用上了轻功，免得丞相夫人又会叫住自己。

来到司怜梦居住的素霓院，只见她正躺在竹椅上晒太阳，一本蓝线装本书被翻开，反到另一边，安静地躺在一旁的草地上。

没想到司怜梦现在还这么悠闲，她的娘亲都要闹翻天了。

「怜梦。」闻萧盼蝶一手扶着走廊转弯处的雕花木柱，向着那正闭目养神的红裙丽人司怜梦轻声呼唤道。

司怜梦睁开眼睛，只看见闻萧盼蝶正在转弯处静静地看着自己，逆光下她的轮廓显得格外突出，金光彷佛为她的身子镀上一圈柔和的金色，漂亮得不像人间所有。

其实，盼蝶是很漂亮的，司怜梦一直这样认为。

被人注视的感觉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可是给闻萧盼蝶注视着，那感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好的，也许是因为闻萧盼蝶的眼神总是这般柔和，令人感受不到一丝压力。

很喜欢给她这样凝视着呢。

司怜梦翘起嘴角笑了，真的很喜欢闻萧盼蝶，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孩儿，往哪儿找呢？

「盼蝶。」司怜梦掀唇呼唤道，手指向自己的方向勾了勾，示意要闻萧盼蝶过来。

闻萧盼蝶从转角处走出来，她终于放缓了脚步，一步步走到司怜梦面前。

司怜梦仰头望着闻萧盼蝶，她为自己挡住了烈日的光线，阴影投射在自己身上，连带她的脸孔也变得模糊不清。

「盼蝶啊，我仰着头很累的。」司怜梦娇嗔道。

闻萧盼蝶乖巧地蹲在司怜梦身边，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像星星－－饶是司怜梦自命才华，可是此时她只能用星星来形容闻萧盼蝶的眼睛，这种形容实在俗气，可是却是非常贴切。

就像天上的星星般闪烁，使自己舍不得转开目光。

「盼蝶的眼睛……很好看。」司怜梦嫣然一笑，伸出纤纤玉指轻抚着闻萧盼蝶的眼角，她的皮肤真好，怎么在塞外奔波了三年之后，皮肤还是这般嫩滑呢？

「怜梦。」星光突然消失了，因为闻萧盼蝶眯起眼睛，她说道：「妳很喜欢我哥吗？」

「妳哥？」司怜梦那些浪漫的心思顿时跑得一干二净，她从竹椅上跳起来道：「妳说什么？妳哥？」

「妳娘亲跟我说的。」闻萧盼蝶双手抱膝坐在草地上，靠着竹椅回答道。

司怜梦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事，她很无奈地道：「娘亲要妳帮我跟妳哥牵红线，对吧？」

「嗯，之前都没有听说妳喜欢我哥呢。」

「妳别听我娘亲乱说，刚才我气走了几个媒婆，她大约是怕我嫁不出去，所以动用我跟妳的关系要逼妳在闻萧将军说我的好话，对吧？」当真是知母莫若女的司怜梦。

「妳不喜欢我哥？」闻萧盼蝶疑惑地打量着司怜梦。

「妳白痴啊，假若我喜欢妳哥，老早就跟妳说了，妳怎么说都是闻萧将军的妹妹，我想得到闻萧将军当然是靠妳的，妳说对不对？」司怜梦以一副看白痴的神情看着闻萧盼蝶。

「我都觉得不妥，原来是丞相夫人想多了。」闻萧盼蝶点点头。

「她真的想太多了，妳知道这几天那些媒婆轮流上门，把全京城所有未婚的男人都介绍给我，唠叨得要命，这样下去我当真是去妳家住一阵子，免得糊里糊涂就被嫁出去。」司怜梦很认真地道。

闻萧盼蝶扬头望着司怜梦，问道：「夫人的思虑其实很合理，难道怜梦妳不想嫁人吗？」

「光是上次那件事已经够我伤心很久了，我现在对男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司怜梦重新躺在竹椅上，转过身来跟闻萧盼蝶说话，二人的脸孔处于水平线上，鼻尖几乎碰着鼻尖。

闻萧盼蝶不禁想问，难道妳对女人有兴趣？

当然，闻萧盼蝶跟牧霜灵是不一样的，所以这句话她是没有说出口的。

毕竟闻萧盼蝶和牧霜灵都是有点作贼心虚的，因此她们同样喜欢上女人，但她们当然知道司怜梦是不喜欢女人的－－

至少目前不喜欢女人。

「妳就打算这样拖延下去吗？」

「没想这么多，而且现在我也不能嫁人啊……」司怜梦脸上突然一红，她低声道：「妳应该知道为什么的。」

闻萧盼蝶当然知道，司怜梦已经把自己的身子给了那男人，假若嫁人之后被丈夫发现没有落红，她可是要浸猪笼的。

「妳有跟丞相夫人说过这事吗？」闻萧盼蝶也把声音放低。

「当然没有，给她知道岂不是要家法侍候！」

「可是妳这样等下去也无补于事啊。」除非司怜梦打算当老处女。「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啊，反正我爹是丞相，这辈子也不用为钱发愁的，没有人敢不尊重我的。」司怜梦倒是说得爽快俐落，事实上她虽然出身名门，但既然有心跟别的男人私奔，这就代表她打从心里不信服门当户对这一套，更不愿意服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

宁愿孤独一辈子，也不要跟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成亲，这是司怜梦的坚持。

闻萧盼蝶对于这事倒是没什么意见，事实上她也没资格给意见，毕竟那是司怜梦的终身大事。

「盼蝶呢？我就是对男人没信心，妳呢？可有想过嫁人？」司怜梦悄悄移近闻萧盼蝶，把头微微靠后，从这角度看见闻萧盼蝶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

闻萧盼蝶一怔，她倒是没想过嫁人，反正她是女将军，只需要会打仗就好了，没有人敢管她嫁不嫁人的。

而且闻萧盼蝶也无法想像自己跟别人在一起。

心里想共度终生的，只有牧霜灵，别无他人。

「未有此想法。」闻萧盼蝶害羞地摇摇头。

「假若盼蝶想男人了，我房间里有一大堆男人的画像，任君选择，你要哪一个都可以，我保证不会跟你抢。」闻萧盼蝶伸手拿起放在另一边的那本书，当作扇子在摇。

「先谢谢怜梦了，可是我暂时没有这打算。」

司怜梦突然放下书本，她颦起秀眉道：「但娘亲才不会听我说的，妳说现在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避过这一次？」

「既然怜梦无意嫁人，那尽管向夫人直言，夫人想必会体谅的。」闻萧盼蝶倒是想得简单，至少她觉得假若自己直接跟闻萧子龙说不嫁人，他是不会反对的。

「如果我敢这样说，她一定以为我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难得她相信我跟以前那个的关系已经断得一干二净，我才不想再使她起疑，然后给她软禁在家里。」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男人而被禁足在家当然不值得，老实说司怜梦想起自己以前为那男人牺牲的一切，心里同样觉得不值得，但只能安慰自己说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如非那件事，自己岂会学会何谓遇人不淑呢？

闻萧盼蝶苦思良久，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妳出家修行不就可以避过婚事吗？」闻萧盼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

司怜梦却觉得闻萧盼蝶脑子发傻了，她忍不住给闻萧盼蝶脑袋一个爆栗，嗔道：「出家可不是这么简单的！首先要把头发全都剪掉，就算是带发修行，那我以后都不能吃荤腥了，而且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不能戴名贵的首饰，不能过奢华的生活－－这比成亲更糟糕啊！」

说到底，司怜梦还是一个凡夫俗子，对于物质的追求是永无止尽的，试问滚滚红尘之中，谁又能真正参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呢？

对闻萧盼蝶而言，司怜梦觉得重要的她都不觉得不重要，三年来在塞外的艰苦生活使她学会把所有身外之物都抛开，当一个人曾经跟鬼门关擦肩而过多次，也许她就会学懂这些身外俗物皆是无用。

可惜闻萧盼蝶虽然参得透物质的虚无，却看不透情感的虚幻。

「是吗？」闻萧盼蝶不以为然地道，司怜梦知道她的思路明显跟自己的很不一样，当下摊开双手道：「我也是俗人啊，人不俗怎能立身于世，妳说对吧？」

「也许吧。」闻萧盼蝶耸了耸肩，这样说来她对于司怜梦之事也实在没办法了。

司怜梦说了这么久也觉得这话题实在无聊，大不了到时娘亲逼婚，自己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且看她是不是有胆子把一具尸体送去成亲吧！

「盼蝶妳找我有什么事？」司怜梦坐起来，躺了这么久脖子有点疼，她不禁轻捶着自己的肩头。

闻萧盼蝶这才想起自己一踏进丞相府的大厅就被司怜梦的事缠绕，倒是忘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她想了一会儿，方才想到该如何措词。

「如果有一个人老是来找自己，而妳不想她找自己，妳会怎么做？」闻萧盼蝶小心翼翼地道，这样下去实在不是法子，那皇贵妃早晚会把自己折磨死的，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闻萧盼蝶决定想办法使皇贵妃知难而退。

「盼蝶妳会武功嘛，把那人打走不就好了吗？莫非连妳也打不过那人？」司怜梦好奇地道，难道是什么武功高手，竟然连闻萧盼蝶也要闻风而逃？

「可以这样说吧。」闻萧盼蝶不想说太多，免得司怜梦追问下去。

「嗯……这要看那人为什么找妳，是不是妳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人的事？」司怜梦俯下身贴着闻萧盼蝶的鼻尖，佯作生气地道。

闻萧盼蝶心中一跳，她连忙退后几步，连连摇头道：「没有，至少我不记得我有。」

自己怎么可能对不起皇贵妃呢？

以前自己根本不认识皇贵妃，首次跟她正式见面就是在尹依依被验出怀孕之后的那个早上，那时候皇贵妃的态度已经很古怪，莫非在这之前自己就开罪过她？

「心病还要心药治，假若妳找不出那人为什么总来找妳，那我也没办法啊。」司怜梦耸耸肩，她突然笑笑道：「莫非是什么男子看上盼蝶？呵呵，这男人当真有眼光呢，竟然看上了京城最好的女子。」

「怜梦妳别乱说。」闻萧盼蝶连忙摇头，她无法想像皇贵妃会对自己有兴趣，自己可是一个女人呢！

虽然闻萧盼蝶喜欢牧霜灵，但这不代表她认为世上所有女人都喜欢女人，更别说是皇贵妃是皇上的女人啊！

事实上，司怜梦竟是误打误撞地说对了。

「如果妳真的想赶那人走，第一是满足他的要求，也就是满足他来找妳背后的原因，第二就是把他吓走。」司怜梦优哉悠哉地道。

闻萧盼蝶把第一个做法跳过，因为她不认为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会有求于她，所以闻萧盼蝶又道：「如何把她吓走？」

「做一些他讨厌的事情啊。」司怜梦很直接地道。

皇贵妃讨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