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上）
八
其实这一局很容易就能顺利通过，只需要说些谄媚的话即可，偏生闻萧盼蝶为人单纯，现在竟然是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瀚海殿安静得一根绣花针跌到地上的声音都听见，牧彻明都有点尴尬，他明明只是想要赏赐闻萧盼蝶，没想到会把气氛弄得这般僵硬。
正在此时，门外的太监尖声通传道：「太子驾到！」
牧彻明突然很感谢牧雨澄的来得及时，把这僵局打破。
闻萧子龙连忙向闻萧盼蝶打眼色，要她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的座位，闻萧盼蝶这次总算会意，立即溜回自己的位置坐好，跟着众人下拜道：「参见太子！」
终于，久闻其声名而不见其人的太子牧雨澄粉墨登场于瀚海殿上。
牧雨澄头戴紫玉冠，乌黑的长发束成脑后收在紫玉冠里，只见他身穿深紫色宫袍，这官袍虽然颜色沉稳但手工却是不凡，至于腰间则是戴着白玉腰带，垂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佩，脚踏墨黑色薄底官靴，踏地有声。
他长得极为英俊，皮肤很白，是一种长年不见天日的苍白，墨黑的眼眸深邃有神，却又如同镜中水月般温柔，鼻若悬胆，薄薄的嘴唇轻抿着，纵使他脸上没有笑容，可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恭顺温柔的气质，丝毫没有帝王的霸气，反而颇为平易近人。
千呼万应的太子还是赶来了，甚至救了这尴尬的局面。
「参见父皇。」牧雨澄跪地下拜，他的声音很柔和，柔和得使人无法想像有人会用这把声音说出任何恶毒的言语。
事实上高高在上的牧雨澄素来谨言慎行，绝少行差踏错，对下人宽容体贴，怎么可能会说难听的说话呢？
这就是太子牧雨澄，未来的皇帝。
「平身。」牧彻明挥了挥手，念在牧雨澄化解尴尬局面的份上，自己今天就先饶过他迟到的罪吧。
「儿臣迟到，实在罪该万死，请父皇赐罪。」牧雨澄却没有站起来，只见他低垂着头，侧脸的线条极为温柔，使人生不出恶感。
「那太子你就自罚三杯吧，这事就此带过。」牧彻明淡淡地道。
「谢皇上。」牧雨澄站起来，他搜寻着自己的座位，终于在尹依依旁边找到自己的位置，他不慌不忙地举步走过去，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他早已经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所以学会了冷静镇定。
牧霜灵本来不讨厌牧雨澄的，可是眼见他走向尹依依身边，灵动的眼眸不禁眯起来，恨恨地盯着牧雨澄的背影，手中紧握着一双筷子，恨不得把这双筷子飞出去插死牧雨澄，好让他不要霸占尹依依身边的位置。
这位置是本宫的，没有人能坐！
可惜事与愿违，牧雨澄还是很安定地坐下来，尹依依也没有看他，他都没有看尹依依。
牧霜灵看在眼里，心里那股气总算稍稍缓和下来，看来二人虽然获皇上赐婚，理应是天作之合，但几个月的相处似乎没有使他们的关系变得亲密，自己总算还有机会！
怎料旁边却有人不识趣地道：「你看！太子和太子妃这些叫作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啊！太子妃明明是担心太子受罚的，但太子走过来的时候太子妃却看也没有看他，想必是回宫后要好好慰问他。」
牧霜灵的手一紧握，被握在掌心的筷子竟然应声折断。
刚才说话的闲人听见牧霜灵的手里传来奇怪的声音，连忙问道：「郡主妳没事吗？」
「本宫没事……」牧霜灵转过脸恨恨地看着那个不识擡举的闲人，她的样子不像没事，反而像是准备杀人！
「郡主是终于得见自己的堂兄太子，心中感动呢。」坐在另一边的司怜梦毫不留情地火上加油，虽然她不知道牧霜灵为什么一副看见杀父仇人的模样，但她绝对很乐意对牧霜灵落井下石。
「司小姐，食不言寝不语没听过吗？」牧霜灵冷冷地道，宫女已经送上新的象牙筷子。
司怜梦目送那双惨被□□的象牙筷子被宫女带走，挑眉道：「没想到霜灵妳身负绝世武功，竟能空手把象牙筷子折断，小妹甘拜下风。」
「妳再说，下一个折断就是妳的头。」牧霜灵不怒反笑，笑得眉眼弯弯，司怜梦心中却是一寒，难得不再反驳。
这女人，很不妥，非常不妥。
司怜梦瞧着牧霜灵的侧脸，她们可说是打从出生起相识，依男人的说法就是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朋友，平日就算牧霜灵再是生气，也没有像今天这般不正常，她现在可是一副准备大开杀戒的模样啊！
她细心一想，牧霜灵本来看见皇帝众人进来的时候还是笑吟吟的，但牧雨澄一举步她的神色就愈来愈难看，该不会这事跟牧雨澄有关吧？
不可能，他们可是堂兄妹呢！而且这对堂兄妹的关系毫不亲密，牧雨澄做事也是宽容大度，怎么可能触碰牧霜灵的逆鳞？
司怜梦转过目光，属于女人的八卦天性已经完全被牧霜灵古怪的行为勾起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把牧霜灵古怪行为背后的原因找出来。
牧霜灵很快就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去跟闻萧子龙聊天，闻萧子龙明显不讨厌这美丽活泼的少女，二人聊得愉快投契，牧霜灵不时发出银铃似的笑声，喝了一点酒的闻萧子龙眸底笑意也是愈
来愈温柔。闻萧盼蝶坐在闻萧子龙身边，眼见牧霜灵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心中不禁暗暗感伤，没想到三年来的思念竟然换来这样一个结局，自己最尊敬的人跟自己最喜爱的人竟然在一起，眼前的画面无比和谐美好，牧霜灵和闻萧子龙站在一起就是才子佳人，珠联璧合，既然他们情投意合，自己何苦阻挠他们呢？
她作梦也没想到牧霜灵特地站在面对尹依依的位置，让闻萧子龙背对着尹依依就是让自己看清尹依依的反应，却见尹依依滴酒不沾，一个人很无聊地坐在一旁四处张望，竟然完全没有留意自己跟闻萧子龙的亲昵。
牧霜灵快要气疯了，她恨不得冲上前把尹依依的头定好位置，让尹依依只能看见自己跟闻萧子龙的愉快气氛。
她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心里更想的是冲上前霸占尹依依旁边的宝座，然后跟尹依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算尹依依并不热衷也没所谓，最重要是跟她在一起。
自从上次跟尹依依在雅秀宫外的相逢后，牧霜灵就再也没有见过尹依依，现在难得看见她却不能光明正大地上前，实在恨煞她了，她发现自己比想像中更思念尹依依，为什么尹依依明明近在自己面前，彷佛触手可及，自己却觉得跟她这么遥远？她这个人就像不是活在这虚荣的宫廷里，而是活在九天之上，活在那飘渺仙境里，现在只是误堕尘网。
牧霜灵愈想就愈觉得恐怖，她突然很怕尹依依会随风而逝，当下情不自禁地向尹依依坐着的位置走去。
「牧姑娘……」闻萧子龙叫住神不守舍的牧霜灵。
牧霜灵回过神来，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彻彻底底地无视了闻萧子龙，当下强笑道：「不好意思，我一时走神了。」
「没所谓，刚才说到……」闻萧子龙还要说下去，牧霜灵已经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别说话，由始至终她连正眼看过闻萧子龙，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尹依依，看着她左望望，右望望，看着她把
玩着手中的玉镯，看着她托了托头上沉重的发饰……
唇角勾起，是一抹轻柔无比的笑意，就像看见自己最爱的人。
闻萧子龙看见牧霜灵对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笑得这般暧昧，当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牧霜灵此时却道：「子龙哥你先坐一下，我有事要跟太子妃说。」
还没有待闻萧子龙回答，牧霜灵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由于皇室众人都坐在高台之上，所以她只能立在高台前，仰首望着尹依依，尹依依却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
「太子妃……」牧霜灵掀唇，这三个字却化为无声，为什么？为什么站得这么近，感觉反而更加遥远？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接近妳？
我多想……跟妳在一起……
为什么妳总是离我这么远？
好想感受妳的体温，好想独占妳……
依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呼唤妳的名字？
依依……依依……
就让我在心底多呼唤几声吧，望梅止渴也罢。
「夫人，妳想先回去吗？」牧雨澄不合时的温柔体贴使牧霜灵想弑兄。
尹依依这才转头望着牧雨澄，迎上他温柔的眼神，尹依依点头道：「嗯，你呢？」
「本王送你回去吧。」牧雨澄似乎也很厌倦这场合，当下推椅站起来，牵着尹依依的手静静离开瀚海殿。
他们以为没有人看见自己，却没想到牧霜灵心碎地目送着他们牵着对方的手离开，刹那间四周突然都安静了，她从未试过这般绝望。
牧霜灵一直深信，自己是能够感动尹依依的，没想到自己早就输在起点，自己是个女人就注定尹依依绝不可能看上自己，而牧雨澄是她的夫，是她的王，他们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的一
对，就算现在不亲密，往后数十年的光阴也足够把陌生人改变成恩爱夫妻，牧霜灵甚至可以预见他们于不久远将来彼此相扶的画面……
难道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失去了得到妳的权利吗？
我不要！
这不公平！
「牧姑娘……」一把沉稳的嗓音从旁边响起来，牧霜灵回过头来，不知何时闻萧子龙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笑意不改。
「子龙哥，对不起，我失态了。」牧霜灵转身望着闻萧子龙，轻轻摇头，只有尹依依能令自己这般失态。
尹依依妳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妳就恃着我喜欢妳而已！
「妳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闻萧子龙见牧霜灵呆呆地看着瀚海殿，以为她是不舒服想要回家。
「一点点吧，我……先回家了。」牧霜灵叹了口气，便欲转身离开。
闻萧子龙望望外面，不知何时早已经月上中天了，当下道：「夜已深，妳一个少女回家恐怕危险，我送妳吧。」
牧霜灵转脸看着闻萧子龙，眼看着他一脸真诚，最终还是应许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