怙主
怙主
正在百冽华观察方罗手臂时，睹千青咳了一声，紧接着，方罗手臂的魔物真的渐渐退回了紫镰之中。
睹千青继续道：“而且，除了少点血，你家弟子也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吧。结果既然无碍就好了吧。”说着见百冽华的神情仍然冰冷，睹千青叹声道：“也罢，此事便也当我欠万里宗一次，日后若有我能相助之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凌修听他这样说，好似有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出声。
见百冽华略有思索，睹千青再次坦白企图软化，“况且，泛天商行以无辜亡魂炼魔宝一事，你统领新魔门，应当不会不知。我只是利用下某个试验，挑拨下泛天商行而已，事实结果也是让原魔门下九魔君之一的越公商主能吞并泛天商行。这个功，可以让你们万里宗去领。”
“听闻泛天商行有一‘魔井’，不知所在地，魔井不灭，泛天商行便不能算根除……”百冽华说着。
“啊，这个计划就是为了引出魔井，当然，现在的话，魔井应该也已经被我徒弟毁了。”
百冽华点头，“好，这些事查证后，若属实，我便送界主回去。接下来，请界主说说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睹千青笑笑，自己还真是难以被信任，但得到这样的承诺应该也不错了。
“我族世代继承‘飞云界’界主之位，自当是有些不可撼动的存在。”睹千青严肃道，“祖上，便曾经拥有过一只怙主。”
百冽华一愣，“但若是永生不死的怙主真的存在……为何到现世为止，从未有实例现身于人前？既然能永生不死，为何怙主与其主一脉依旧会灭绝？即便界主祖上真的有过，但为何没有遗留至现世？”
睹千青盯着百冽华，眼神凝重，“遗留至现世了。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万年前的祖上。那……虽没有行过飞升的仪式，但已经是非人的存在了。”
百冽华沉默，没想到“界主”家族内部，还有这等秘辛。
“但你对灭绝的疑问是对的。没有点异事，这一脉不会断绝。”
“异事？”
睹千青道：“用某种绝对臣服之术与怙主联结来获得同寿同命的修士，也就是怙主之主，是可以被杀的。”同寿同命只是代表着自然寿命的绑定，但外力的伤害还是无法免除的，同寿同命可不等同于能令活着的修士也无限复活。
百冽华一愣，心中已经了然，“难道，杀了怙主之主，就可以抢夺怙主的所有权？”
“正是这样。”
百冽华唏嘘不已，原来如此，因为怙主本身就极为残忍、难炼成，而即便有诡异术法可以使人与怙主同寿命，但这种同寿命却与怙主本体的永生不死不同，被杀还是会死，而怙主的所有权、这个同寿命的资格，就转移到了杀人者的身上。
杀来杀去，没什么人再愿意去自己炼成怙主，这样，跟怙主有关，对怙主有意图的人就渐渐都在杀与被杀中灭绝了。
“当然。此种同寿同命是相互的。”睹千青解释道：“怙主之主一旦死了，其实怙主也会同时受死一次。”
百冽华微眯了眯眼，“但因为怙主本体是能死而复生的绝对不死存在，所以，才会有相当于所有权转移的情况？”
睹千青点头。
百冽华心一怔，明白这点可是很重要的。因为在骷伞死后，他检查发现，骷伞身后背着的棺椁中的早就失活的尸傀身上，插着一枚足以令尸体都四分五裂的巨大的铁钉。看上去，更有可能是骷伞自己在想要朝着方罗打出第二份怙主阵时，先手钉死了棺中之尸。
因为怙主与怙主之主一旦结契，除非怙主之主死亡，否则都是不可能与第三人结契的。
因为没有先例，所以百冽华甚至有可能骷伞自己，都也只能猜测，在此种邪术中，虽然骷伞的首次试验是与一具尸傀联结，但尸傀本就是已死之物，很有可能，骷伞仍然是可以与第二名真正的活人结此邪契的。
但显然，骷伞也不敢随便就拿自己的命去冒险，而这样的畏惧，却止于在看到那样残杀一切的方罗面前。骷伞决定杀死尸傀去冒这份险。
而很有可能，真的冒险成功了。如果骷伞还活着的话。
“那……你可知道，那种绝对臣服之术可有能解之法？”
睹千青听这话突然忍不住笑了，“就算是我家，也绝对不可能存在那等邪术，我家祖上可听不得后辈提任何一句‘怙主’之事，他本人据说是极为厌恶那种陋习的。臣服术有没有传下来还得令说，你居然在寻求什么解除之法？哈哈。”
然而百冽华脸上却毫无笑意。
那样的表情吓到了睹千青，“你，你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虽说到现世为止，除了自家人的偶尔说谈，以及热爱拜读传说之人的议论，睹千青从未听人正经谈论过此事。况且，他觉得，就算真有，没准极度厌恶怙主之事的祖上，会将企图复兴陋习之人追杀到天涯海角，反正，他有无尽的时间去追杀他人。
百冽华没有回答他，只是叹声道：“界主，方才你说的欠人情一事，我也正好想起有事相求。日后若有机会再度见到祖上，请能帮忙问句，此种臣服术的解术之法。”
百冽华说着便留下略微愣神的睹千青，回到内舱，下了隔音禁制。
凌修算是完整知晓整件事过程的唯一人了，他奇怪道：“即便骷伞研究了那种绝对臣服术，想去与鬼王建立同寿同命的联系来获得超乎常理的永生。但也不一定骷伞当时对着方罗使出的阵法就一定是有效的吧。”
百冽华没有说话，确实，他也只看到骷伞对两个死物进行的试验而已。
凌修继续安慰道：“况且，宗主，骷伞不是死了吗？难道，宗主刚才中了术，体内现在还感到有所不适？”
“骷伞的死法，你也看到了吧。”百冽华淡淡道。
凌修一愣，说起来，是百宗主的攻击与方罗的血魂雷线同时到达的。但是，在百宗主中了术与骷伞死亡的那一瞬，万一也有所先后，那到底是谁的攻击真正杀死了骷伞呢。
凌修想着突然道：“宗主，若那术真的有效，那宗主不就会在骷伞死去的瞬间也同时被同命诅咒而克死吗？如今没死不就证明——”凌修说着突然一怔。
百冽华幽幽道：“正是没死，所以才担心。”
凌修刚才失语也正是意识到了这点。
百冽华是亲眼见到那尸儡的活性的，普通的尸儡就算断了主从契，只要脑内循环维生的灵力源石还在，也能自活十天再腐烂失活。但在骷伞死后，棺椁中的尸儡明明灵力源石还在，却直接失活了。很明显，那术是有效的。
打在自己身上的术既然有效，但骷伞死了，自己却没死，他不得不怀疑，整体阵主所有权的转移在自身中术之前，甚至有可能是极其微妙的同时之间。
但是，若真的有效，再晚一瞬中术，发出的阵法在未有中术者之前是会随着发术者的死亡而消散的；而若早一瞬，他就会跟着发术者的死一起死去。这样巧合精妙的时间点，居然真的有可能发生的吗？
凌修和百冽华都诡异地看着一边蹲坐在蒲团上的方罗。方罗失语的看着他们，为了保持清醒，他们刚才说话他也仔细听了，也明白了大概。
想起当时感到有所危险，下意识朝着突然出现的骷伞射出了一道血魂雷线，然后就看到骷伞被百冽华的飞刃割成了两半。上下半身分离到肉、体真正死亡恐怕还需要些时间，但他的血魂雷线可是准准瞄着骷伞的心脏去的。恐怕……是自己的攻击先到吧。
听刚才他们的解释与分析，那什么怙主的绝对臣服术的，听上去是骷伞想操纵自己。且那阵是一旦被杀就会转移到杀人者身上的契约……而自己也亲眼看到骷伞射出了个什么阵被百冽华挡了的。
万一那术真的有效，百冽华就对骷伞绝对臣服了？然后因为骷伞被自己杀了，这种臣服契约就转移到自己身上了？自己甚至还和百冽华同寿同命？！
别开玩笑了，要是自己被刻印上个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绝对会先杀为敬的。哦，不能杀，同寿同命的。
方罗打了个冷颤，当即也有些畏瑟地看着百冽华。
方罗不太清楚尸儡的存在，便也只是想了个大概。但意思也是理解得大差不差了。
百冽华看着方罗，突然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方罗有些瑟缩的头，“累吗？睡会儿吧。”
不知百冽华是用了什么术法还是真有什么魔力，听着那平静的话语，方罗总觉得其中带着些许柔意，眼皮也沉重了起来，渐渐睡死了过去。
边上的凌修看着百冽华眼中的柔情，原本一直就想说些什么的，这下更是决定完全咽下去。
但百冽华一向观察细致，“我匆匆把你喊来，就是为了告知你这事，万一此术对我产生莫名的副作用，你一定要保护好方罗。神蛇目，也有些不安分……”
“是。”
“刚才让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
“事情与方才那界主所说的差不多，那山府内尽是两个商行的人，好似确实是莫名其妙被扯入了商行间的纷争。”
“嗯，此事待回去后再细细探吧。还有什么吗？”
凌修递出手中的储物袋，百冽华探入，看到一方巨鼎的碎片，拼凑起来隐约也能识别出一方奇阵，还有几条粗重的碎链，满是血液。
“应当是某种炼器之阵。”
“泛天商行和越公商行均是黑市中供魔宝的大商贩，有奇怪的炼器阵并不奇怪。还有何事吗？”说着竟又再度追问。
凌修一愣，想隐瞒但却见百冽华直盯着他，明白就是自己此刻的微愕表情恐怕都逃不了宗主的眼。无奈，凌修只好坦白道：“临走前，我盘问到从那主殿中因混乱起而逃出主殿的侍从，据说……据说看到商主在做些极为可怖的事情。”
百冽华皱眉，“他们看到了什么。”
“有个长相冷艳之人被绑在巨鼎阵心，在被魔物侵犯，与魔物媾合。”凌修垂眸道。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百冽华一瞬消失。
凌修也只瞥到百冽华陡然凌厉的双目残影，好似隐着寒山之冰。
凌修只听到隔壁舱传出一道极其可怖的声音，整个宝船抖动不止，马上便要散架一般。匆匆赶过去，便看到百冽华手掌生刃，青金色的尖锐刀锋抵在睹千青的脖颈间。
冰冷的嗓音杀气凛冽：“你们对他做了什么。”百冽华话音刚落，衣袂飘扬，从他的脚下，船身突然裂开一道可怖的缝隙，竟已将整船、直至下方龙骨都震裂。
凌修打了个冷颤，他第一次在鬼王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刺骨的杀意。
睹千青脸色微白，说实话，自己这趟出来，界主的身份都是明晃晃的，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可能死在外面。因为，怎么可能会有人愿与一界界主为敌啊！但，面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做什么？”睹千青想了想道，难道是殿中发生的那事？本以为会等到方罗能开口说话时才会诉苦，难道是写字交流了？
“哦。宗主还真是宠弟子，是要杀了我，替弟子泄愤吗？”
百冽华见他竟不否认，怒火再也掩饰不住，杀气冲天，浩瀚的神识有如被天神搅动的巨海，带着侵覆天地的气势，汹涌镇压着在场所有人。百冽华光是想到那样令人发指的画面就觉得无比地懊恼悔恨，内心震怒！再不手软，刀锋一动，欲直接刺入睹千青的脖颈之中。
睹千青在感受到脖间推进刺痛的瞬间，就匆忙吼道，“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疯子，果然都是疯子！他竟然真的要下手杀了自己！
睹千青悠然的神情不再，也再不敢调侃百冽华，直说道：“那可是早已从属于我的魔物，我虽偏好魔物，但也并无那等恶心的趣味。只是为了满足泛天商主想看到之事，从而降低他的戒心，才稍稍另旁人看似是那样，但绝对未造成实际伤害……呃，可能，小弟子的心理会有些……”
百冽华已不想再听，转身的瞬间，整艘宝船如被巨手凭空上下拍扁，沉坠而下，不再管其中人的死活。
百冽华抱着沉睡的方罗，旁边的凌修带着有些不了解事态的疯二上了另一艘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