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渊秘境（三十四）
月渊秘境（三十四）
另一边，百冽华走向方罗，眼含疑问。
方罗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他突然走过来，怎么搞得好像是自己把他喊来的一样，“干嘛？”
百冽华勾唇，虽然不清楚疯二相信了几分，也无法知晓刚才自己的那些回应会让疯二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但若能让方罗不用再对他人心怀杀意，就也够了。
刚才疯二突然怀疑自己是异人，也让他心惊了几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仅仅只是告知他魔门尊主失忆了，竟会直接让疯二对自己产生怪异的疑心，更是完全不能理解对方判定自己异常的基准是什么。
但紧接着疯二那类似对暗号的古怪话语，他便干脆顺着用了这样近似糊弄的方式，企图助方罗扫去“害怕被疯二知晓自己是魔门尊主”的顾虑。
当疯二问出“世界发生何事”这样的问话，怎样回答着实费了自己一番心思，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觉得自己是异人就会影响整个世界的前提下，想起他们这些异人都会莫名带着种能预知之感，便以“自己未能阻止浩劫之事”的理由来搪塞。结果反应却意外得顺利。
但种种思绪的千回百转仅在那一瞬之间，任何外露的神情言语的迟疑都会成为谎言暴露的苗头，他活了百年，自不可能会被人抓到那等把柄。可待回过神来，百冽华猛然意识到，不知方罗听下来会如何看待自己。故在跟疯二聊完避免露馅不想多聊时，他干脆走过来看看方罗的反应。
本以为方罗会有话要问自己，结果对方仍旧用着那熟悉的嫌弃语调问他干什么。
百冽华是穿越者？方罗在看到百冽华能提前救下了无数反派时，他早已经怀疑过了。但当初被万毒谷带走还不反抗，有这样自找苦吃的穿越者吗？况且，真有百冽华这种极端圣善人格的现代人吗？
就算是极其熟识主角性格的作者穿越过来，也不见得完全手不沾血啊。以前百冽华屡次阻止自己杀恶人，要是穿越者，能这么闲？再怎么代入感强烈，你一个三观正常的现代人跟一个异世界里在作恶的陌生小角色能共什么情？
刚才绕那么大圈子，听到最后，方罗当然也听明白了，他居然在帮自己？就因为自己以前表现出不想让疯二知道自己是魔门尊主的态度？也可能是因为看疯二对杀魔门尊主这事执念很重，所以话赶话，直接骗疯二：他方罗只是个傀儡。
哇，百冽华真的，老好人到了极致啊。方罗都感觉自己那诡异变扭的性格被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包裹了起来。
疯二估计信了大半，以方罗的角度，听刚才百冽华的应对，也丝毫觉察不出什么纰漏。如果疯二能放弃了杀魔门尊主的执念，杀疯二的事情也可以暂时放一放。
看百冽华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坐到自己边上，安心打算打坐调息了。
什么人啊……方罗笑着摇摇头，看着头顶被树影疏叶遮掩下的深蓝的玄奥天空，觉得自己心境也被染上几分明阔。
原来不用非逼着自己杀不想杀的人，还有这种方式啊……
真的，任何事在百冽华面前，都好像能瞬间化为无所谓的小事。“圣人”虽然是小说中百冽华的标签，但实际接触，方罗更多感慨的，还是百冽华身上这股令人十分舒服的大气。而大气之姿的背后，是超绝的才智与行动力在支撑这份高洁的圣明。
就连方罗刚才强迫百冽华发誓后余存的丝缕尴尬，都难免化为愧意。能有幸遇到这样的人，有相交的机会还是别用轻浮的怀疑去伤人了吧。因为这样的人，根本无需用谋害他人的方式来为自己获利啊。
百冽华看着他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心中突然一动。觉得此时那坐在边上的覆眼人像是异度时空的虚影，明明就坐在自己身旁不远处，他的神魂却好似在远方游荡。
不禁又忆起白天在木之试炼一途中，从悬崖落下的方罗睁眼时的那种空洞，一念及，百冽华陡感心悸。
百冽华再度开口打断那片幽静：“方罗，白天在幻境中，你遇到了什么？”
方罗回过神来，发现这百冽华居然又在担忧挂念着别人一些无聊的小事，换做以前的他，绝对会对百冽华产生一种个人边界被骚扰的厌烦。
但此时，方罗还是扯出个敷衍的冷笑：“你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
方罗说着扭过头看到百冽华还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像在看什么惹人怜的小白兔，方罗为自己的想象感到一股恶寒，直接翻了个身坐到了树根侧面拉开距离，倒也没想太多，只以为百冽华仁善起来看谁都那副样子。
方罗冷冷道：“多次救命之恩若有我能偿还之处，开口便是。但我不需要多余的关心，有那份精力，不如细索你自身反常之处。”
百冽华收敛目光，意识到自己内心之极欲隐约放纵了一丝，竟到了会被察觉到的程度！
敛容沉念，百冽华闭目再睁，已然再度恢复了平时的冷容。自身反常之处……当然，他明白方罗并不是指的刚才那一丝的外露古怪情绪。
“我如何反常了？”百冽华淡淡问。
话音出口，就收到方罗一枚白眼，自己的变化难道自己不该心知肚明？
百冽华挑眉。
方罗缓转头，回想起之前看到的略展锋芒的百冽华，内心的好战振奋令他嘴角勾起，低眸沉道：“算了，没什么。”百冽华身上多出了点攻击性又如何？他自己乐意成为什么样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百冽华见他不肯多说，但又不舍就这样断开对话，心里痒痒的，他再度问道：“那真的文灵严……那疯二，可堪信用？”
方罗一听，对他们刚才避而不谈的话题也只好再度正视起来，这主角还特地问自己那疯二能不能信，毕竟人是自己带进万里宗的，在百冽华心里还是个被卜天门点名异人的存在，但他指望自己给个什么回答呢。
未等方罗回答，百冽华就提前给了台阶，“莫非他是以你重生之境况，所能找到的熟识者吗？”
其实回个“是”也没什么问题，但方罗还是实事求是道：“他那副躯体是八埏棺堂的七堂主，此事你刚才也听他说了，我前世是见那八埏棺堂应当对万里宗无不利之心的。”
“再所谓卜天门不容之人，针对这点我觉得也并无必要太过忌惮，卜天门自身都来历不明，凭何它说不容就不容？异人也是人，世间奇人奇事诸多，天地能容此人，他卜天门容不得？何必如此心胸狭小。”
百冽华听着心里好笑，此世传闻中神乎其神无所不能的卜天门，在这人口中，竟亦同凡俗子一般还有心胸度量的大小。
“至于对万里宗之心诚不诚……此事只能你自行去判断了。”方罗揣摩道：“只要他完全没有想取代你之意，那就可信可用。”只要穿书者没有取代主角自己做主角的意思，基本行事再夸张，都不会故意去挡主角路。如果非要挡主角路的，那必然也是有了利用剧情来争夺属于主角利益的野心。
“但你要问我……”方罗说着眸中神光一沉，他握紧了手中的亡莲皇，“没有任何束缚之契在身，人心对于他人的怀疑是能瞬起的。”
“但你却能信我？”百冽华看了眼一旁被自己隔在静音阵外的白鹅，“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束缚之契。”
方罗瞥了他一眼。突然感叹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百冽华同行同待这么长时间。平时对方总是忙忙碌碌，哪怕有事交流也是三两句进入正题后就走人的，原来对方空闲起来话倒也不少。
百冽华见他不说话，不禁勾唇。方罗此时的沉默对百冽华来说，已是一种对自己确实作为这个特例的默认。
百冽华心中莫名产生了更多无法餍足的欲念，想再深入方罗内心试探几分。他对于自己的信任，到底到何种程度呢？
“方才疯二都那样怀疑，你就没有想过我真是那‘异人’，或许我也被他人夺了舍。”百冽华煽动道。
方罗面无表情，“我又不晓得你原先是什么样的人。”言外之意，就算真是夺舍者，他也发觉不了什么异常。
“天王盖地虎。”百冽华双眸紧紧盯着方罗，一字一字道。既然不觉得他是为恶的夺舍者，但就不怕他真是异人？
“怎么？”方罗故作疑惑，“我此前可从未听过与之类似的暗语哦，你在怀疑疯二也是重生者？”方罗说着心里好笑，来一句天王盖地虎就想唬他？做梦吧。不过百冽华要是来一句宝塔镇河妖，估计他要吓死。
百冽华眼中笑意满溢，“所以，你承认你信我。”
方罗一愣，听见百冽华话语中的笑意下意识想去看看百冽华什么表情，却感觉神魂被他那副流光闪烁的眼眸吸了进去似的，一下子意识到百冽华竟生得如此好看，带着自己平日里从未见到过的悦目俏笑。
移不开眼。那平日里宁静的明眸，如今竟噙着微冷的笑意，多出几分飒然冷意。微擡的下巴令那凛然的薄唇勾起如同讽笑一般的弧度，隐含着一丝放肆的傲气。微露齿尖，好似幽闲狂兽的獠牙，那是方罗从未见过的百冽华，莫名勾起方罗心神的波澜。
身为主角，容貌姿气必然绝等，但这还是方罗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感受到了那份几乎要令人窒息的精致容颜。更具压迫力的，是百冽华此时莫名外泄的神识魄力，与平时的肃穆压制不同，四周满是进攻性的独特气息，几乎要占据方罗从头到脚的每一寸，让方罗无处可逃。
但那种裹挟侵入感仅一闪即逝，快得让方罗只以为是错觉。
意识到自己居然对主角的脸移不开眼，方罗尴尬地垂下目光，“累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百冽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笑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