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渊秘境（三十三）

月渊秘境（三十三）

正此时，百冽华突然出声，“疯二，你原名是什么？”

方罗一愣，竖尖了耳朵听。

疯二原地踟蹰一瞬，之前就想跟百冽华说这个事来着，毕竟有人冒充自己接近主角，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总得提前告知一下主角。但当时觉得自己在百冽华心中可信度一般，但正好现在他这样问，不如趁着好像跟宗主关系不错的方罗也在，把事情赶紧交代了吧。

“……文灵严。”疯二看了眼边上的方罗，“听闻宗主之前好似也遇到过与此同名之人？宗主可千万小心，那人以诡术夺取了我的记忆。虽不知其目的，但他在冒充我！”

百冽华突然站了起来，危险地看着文灵严，冷声道：“可之前那文灵严露出佛眼红痣自证其卜天门人的身份，他告诉我，他在追查一名此界天道所不容的异人，那异人莫非就是你？！”

他话音刚落，边上方罗突然一跃而起，一杆银红斑驳相间、表面坑洼的可怖巨镰硬掷到了文灵严脚下，激起碎土数层。

方罗将疯二扯在自己身后，持亡莲皇拦在百冽华与疯二中间，神情阴冷。

方罗刚才听完百冽华的话，都惊出一身冷汗。

没想到还有这回事？！那假文灵严竟然直接把这种跟异人有关的信息告诉给百冽华了？！因为主角的仁善印象过于深入人心，他都有些忘记了，卜天门可是这个世界天道一般的绝对性存在！百冽华若是怀疑疯二是与卜天门作对的异人，他会如何抉择？！

疯二抓着方罗堵到他胸口的手臂也脸色惨白，对自己的主角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那卜天门人早已经跟主角打好关系了？就等着他来投罗网呢？！

“……你要把他交给卜天门吗？”方罗沉声问。如果要害疯二再被卜天门抓去，即便是自己，也会有兔死狐悲之感的。毕竟，此前也是自己劝诫疯二早点将他是文灵严的事情抽空告诉主角的。想起刚才疯二说话间瞥了自己一眼的神情，他分明是信任自己才会说出这事。

百冽华挑眉看着他们，扯出一个淡笑，坐回了原地，“不，我也只是好奇，这‘异’人，是异在何处？”

疯二沉默着，方罗也不说话，气氛无比僵硬。

百冽华想了想道：“莫急，你既入我万里宗，只要不做出危害宗门之事，我自会视如门下弟子一般爱护。向卜天门告密之事，必不会做。”

疯二见他多次解释，直觉不像有假，且相处多日，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当即就松口气。却见方罗仍不肯让开，心里也一暖。刚打算从方罗身后出来跟主角好好说说。却发现方罗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此种事既被你知晓，别以为能一笑了事。”方罗本来之前也是想直接告诉百冽华关于疯二的事情的，没想到早被假的文灵严捷足先登倒打一耙，这下心里更是有了不小的芥蒂，“……发心魔誓。不发的话，我们现在便离开万里宗，永不再见。”

疯二一怔，莫名感到在对人对事上，自己与方罗之间明显的差距。对自己来说，就好像当时初遇方罗报错名字后就干脆坦白自己与卜天门有仇一样，他敢赌人缘，他信眼力，他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首先付出些许信任，是开启良机的必要心态，这是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但方罗不同，他界限分明，对于信任，他不给任何赌命的余裕。这样谨慎的人，是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不利境地的。

然而疯二却不知道，方罗初来此世时，也并没有这样谨慎，而是待得越久，越了解此世的危险之处。吃他人堑罢了。

疯二扯了扯方罗，“心魔誓不行啊，要是发了心魔誓，反而被天道知晓了怎么办？”

方罗脸色一变，心魔誓的来历，好似就是由玄乎其玄的所谓天道监管的，跟最后飞升渡劫中的心魔劫息息相关的啊。这什么神神叨叨的，真恐怖。

另一边，百冽华也僵住了，他刚才故意不表明立场还做出一副怀疑疯二的样子，本只是想试探方罗对疯二的杀意到底是怎么回事，未成想，竟造成这种反效果。鲁莽了。

听到疯二的说法，他干脆指尖使出一道蓝光，凭空迅速绘阵，阵法完成后直接蜷缩化为一点蓝珠没入自己的眉心。

“三日缚念阵。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百冽华认真道。

方罗一怔，未能识别真假，一旁的疯二盯着百冽华道：“阵不假，宗主将无法用任何方式告知他人有关近三天内知晓的事情了。”

听他这样说，方罗这才意识到疯二比自己想象中要更信任主角。

方罗瞥了眼一旁的凌修，凌修没要百冽华吩咐，只是冷面着如法炮制给自己也下了缚念阵。

方罗看着便默默揽回亡莲皇，坐回了原地。

紧接着便听到疯二在那边无关痛痒地说些，他来自某个凡人界之类的谎话。见他一副实在想说，但畏惧白蟒阵又说不了什么重点的样子，方罗翻了个白眼，就可劲作死吧，都被抓过一次了还这么敢讲他也是很佩服疯二的。

渐渐冷静下来，方罗也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刚才那样的行为，不就好像赤裸裸给了百冽华一个巴掌，说我不信你吗？

但是他不后悔，对于自由之事，值得如此谨慎。

说起来明明对方都大度说要教自己修炼了，不会因此事反悔吧？方罗想想，自己这个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那拜师也是重要的交易。想到这里，方罗些许担忧也随之消散。

只是，尴尬犹存。

想起此前，百冽华在性命危急之时，救了自己多少次。就算哪天真落命在百冽华手中，他都不会有怨言。可一旦涉及作为底线的身魂自由，难免有点神经质。不知道会不会吓到百冽华。

方罗想着颓然靠至身后的树根，自己这样的人，果然是不配有朋友的吧。至少……若自己突然被朋友怀疑，甚至刚才那样刀剑相向，绝对会对对方……失望……

“听上去你是被迫在无意识中夺了两次舍？”一旁百冽华还在问疯二。

疯二点头。

“那你的故乡，远吗？”

疯二看了眼状似无恙的天空，小心翼翼道：“远。”

百冽华见他不安，“名字不能说是吗？那……是否还留存着？如今已经消失了吗？”

疯二提心吊胆地听他说完，立马道：“嘘，这个不能问了。”

百冽华想了想，凡人界这个称呼可太过笼统了，因为各域都有凡人界，既然地界方位无法详说，人文又如何？“你那凡人界言辞与文字，和综天界也完全相通吗？”

疯二听着百冽华问这个，当即脸色大变，站了起来就疯狂挥手，“别问了别问了！这不能说。”主角真是全问在点上，什么跟综天界相不相通？！要是他说不相通，岂不是就直接暗示他不是综天界之人？

百冽华见他神情过于惶恐，只好放弃。

“那你以前是否听过我的名字，亦或是认识我？因那文灵严初次见我时，态度极为异常，且之前在古枫香树内甜蝉洞窟中，你也是一副好似……见到故人的神情。”尤其方罗最初见他，亦是直接听到他百冽华的名字惊愕不已。

疯二心情复杂，没想到这主角这么敏感，虽说他愿意付出信任，但不能彻底说清楚的事情，若是说个古怪的开头可是会惹人过度想象引发噩事的。

“没，没听说过。宗主想多了。”疯二矢口否认。

百冽华点头，心里也暗叹，这疯二看上去确实愿意配合告知自己的样子，但关键地方却丝毫不透露啊。

疯二见他问了不少，自己当然也有想要打探之事，当即趁着两人交流热火的这时候问道：“宗主，不知魔门尊主到底是否还在万里宗？”

“怎么？”百冽华反问。

疯二想了想，“很多事情无法详说，但宗主要相信我，我对万里宗的忠诚天地可鉴。魔门尊主此人必杀，不能留。”

“……”百冽华这下算是明白了方罗为什么执意要瞒疯二这事了。想到方罗刚才有点愿意答应做魔门尊主傀儡交易的苗头，莫非，方罗的杀意竟是因为这事？

况且，这疯二果然古怪，为何丝毫不怀疑自己是站在魔门尊主同边的，就敢直接说出让自己杀魔门尊主的话语呢？

“为何？”百冽华直接问到。

疯二想了想，“我得到确切消息，魔门尊主将成为毁灭综天界的罪魁祸首。”

“……因为鬼王令？”百冽华也听说过不少这种说法了，难道疯二也只是谣言的跟风者？

疯二摇头。

百冽华想了想道：“但据我观察，魔门尊主性情已变得温和，应当不会做出那等事情吧。”

疯二开了话闸，夸张道：“可不要以为此人失去道侣就有多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待他着手灭世计划，可怜的就是我们了。宗主务必信我。”

“你能预知未来？”百冽华试探问，问完的瞬间，眼瞳陡然朝着疯二后方转而一定。

疯二古怪地看了眼百冽华，怎么觉得，这个主角对这种异常之事接受度这么高？“预知未来”这种都说得出来啊。

但他觉得，这不乏是个好借口。但过于夸张的谎言反而会播下意外的恶种，疯二深知这点，并不会想利用像方罗欺骗百冽华是重生者这样的荒诞借口。

“并不能。”疯二摇头笑笑，“仅仍是因为那些不能说的理由罢了。”与此同时疯二却对百冽华刚才话语中的提到的信息量产生一丝微妙感，“所以……宗主与魔门尊主很熟悉吗？”

“他将一众魔门子弟托付于我，自当常有联络。”

疯二挑眉，“那宗主，可否知晓，魔门尊主目前放弃复仇的理由？”他特地派人在魔门尊主道侣尸身下种下的寒毒蛊咒，特地刺入那二十来名残害道侣之人的名字，之后静观变化，都未摸到他的踪影。甚至那二十来人至今都茍留着那条命。

百冽华垂眸叹道：“尊主失忆了，仅余留些片段的记忆。”

疯二听完，不着痕迹地淡淡扫过百冽华的神情。

魔门一事，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是化龙阁某位天才元婴修士用了化虚城境将魔门的人尽数封印，化虚城境本来就是后期主角所有物，疯二听到那消息，毫不怀疑那人就是主角。再到后来，魔修在万里宗复活，还有一名新的道修领头人，必然就是主角无误了。

但所有传闻中，只有那魔门尊主好似化为透明，踪影难寻，完全被主角取代。如今再听得主角亲口说对方失忆，这令疯二难免就要多想了。你要说他的主角单纯，但实际接触后，突破想象的高修为与名副其实的卓越气质，再加上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魔修众，你要说他真没点手腕，怎么可能。

什么失忆呀……这很耐人寻味啊……

疯二双手交叉指尖摩挲，幽幽道：“宗主，那卜天门在找的一名异人……不会其实是你吧？”毕竟自己刚才也没明面上直接承认嘛。

虽然他以前很畏惧卜天门人找过来，但在听了假文灵严故意接触主角的事情，他隐约有点明白，可能自己这个存在，在那卜天门人眼里，是真的已经被杀死了的。那百冽华刚才说对方还在找一名异人，会不会真的有除了自己以外的异人，是谁？

疯二说完，眼眸死死盯着百冽华，神情晦暗不明。

百冽华则擡脸，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方罗在一边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既然百冽华没有将他用禁音术隔离开来，他也干脆细细听着，当然能猜出估计那名异人是自己。

但如今，听着疯二与百冽华两人互相因为这个事试探，虽坚信他们两人的立场绝非敌对，但这样寸秒间的尖峰试探还是让他莫名打了个寒颤。

“天王盖地虎。”疯二首先开口，他知道这主角古怪，但因为那种古怪绝非从某一点看出，反而在整个综天界的翻天变化中，显得不突兀。更会让人觉得是这个世界出现了某种更大更异常的未知导致的。

他以前从未怀疑过主角也是穿越者，因为百冽华给人的感觉，像是埋于深渊中的精铁，纯粹而又广深莫测，他拥有着强大的本土修真者身上的那种实质的沉重感，深隐锋芒。那会是由他人故意装出来的吗？他如今已是一门之主，逆天的化神修为，若是一位比自己早来多年的穿越者，做不到吗？

百冽华听完，仍是坦然地直视着疯二，他没有开口，却只是莞尔一笑，大气而又平淡。

疯二心里打鼓，他特地说了个代沟不深的大众暗号，对方不像是对不出，反而像是不屑对，带着些许无所谓的淡然。若自己已成为此界不可一世的存在，何必还要用对暗号来冒着风险证明自己是什么人呢。

想起自己之前嘴瓢说到“大力水手”时，也只有百冽芳问了句那是什么，当时的主角是什么神情？冷静中带着点兴味？

恐怕百冽华此时脸上的笑意已算是对自己的回应了。

疯二心中忐忑了起来，想开口却又无法做更多交流的感觉简直让他舌根发痒，集结到最后，却只能干巴巴问出一句，“你在这里，做了什么？世界，发生了什么？”庞大的未知让他急需信息量。

“……只是我没能阻止魔门的浩劫罢了。”百冽华看着他，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道出目的：“如今，我想要收服原魔门下的所有势力，让暗界重回安宁，你可愿助我？”

疯二点头，毫不犹豫，“吾辈义不容辞。”听完百冽华说他没能阻止魔门浩劫的话，已能确认，他必然是同为知道剧情的穿越者！所以才会打算提前从根本上避免那魔门尊主毁灭世界的啊。不然什么何谈什么阻止啊，必然是知道魔门浩劫是导致此世毁灭的根源事件，所以作为穿越者，铁定要去阻止。

“……”百冽华挑眉，看向了一边的方罗，“那方罗是我寻来的可顶替魔门尊主的傀儡，面容改造成与原魔门尊主一般无二，待日后时机成熟，他将以魔门尊主的身份随我一起活动，你可愿随侍左右助他？”

疯二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恍然点头，怪不得方罗的身份多人多面，捉摸不定，原来是被养着来当魔门尊主的傀儡的啊！

“那真正的魔门尊主……？”疯二问。

百冽华眯眼笑笑，“……你觉得呢？”

疯二眼皮一跳，还想再问些什么，百冽华却突然站起，朝着旁边走去，疯二就看到百冽华走去的方向，方罗坐在那里，擡脸正对着百冽华。

疯二深吸一口气，也靠到身后的树根下。估计百冽华是要去解释点什么了，毕竟，那小傀儡方罗可能心里吓死了，肯定不能理解为何百冽华会将这种“大计谋”坦然告诉并不熟悉的自己吧。没想到啊，竟然除了自己，连主角都是穿越者。既然魔门尊主已经被解决了，这倒让他松了口气。那冒牌主角也是有意思，玩傀儡反派养成啊，想一口气完全吞了魔门尊主的地盘啊。

视线一转，疯二看向一旁树根下的方罗，思绪回忆着自认识方罗后的事情，应该，是从自己带他在七木堂解释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追踪谋害魔门尊主开始的？

那个时候，他竟然就完全不动声色地那样听下来了？也是，毕竟自己要杀的是真的魔门尊主，他只是傀儡自然也不会心虚什么。想起他当时配合原魔门护法在他面前演戏的事情，疯二觉得好笑。

还骗他说是天狐王，秘境中一路护着自己，完了还特地在那些魔修众面前戴上面具，原来不是怕那些魔修众，而是为了不在自己面前暴露那副皮子长得跟魔门尊主一样吗？

笑死，怎么觉得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