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漱雪 作品

117.烽烟

都察院的檐角挂着新换的铜铃,风过时响得细碎。


江知烨坐在书案前,指尖叩着茶盏,目光却没离开过窗前侍弄文竹的人。


柳漠澜正用小剪修去枯叶,剪刀扫过瓷盆边缘,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水凉了。"江知烨忽然开口,推过手边刚温好的茶。


柳漠澜回头时,见对方指节抵着下巴,眼神落得实沉。


自黑风崖回来这七日,这人便像块甩不脱的牛皮糖,从晨起洗漱到入夜安歇,半步都不肯离。此刻书案上堆着待批的文书,他却只顾着往对方杯里续热水,连砚台干了都没察觉。


"都察院的公务,"柳漠澜放下剪刀,"总不能全堆给安德鲁吧。"


"他乐意。"江知烨捻起案上一枚朱砂印,在柳漠澜手背轻轻一按,留下朵模糊的海棠,"昨儿还说,让你多陪我几日。"


这话半真半假。安德鲁前日确实递了叠城西绸缎庄的账本,说是李默上月进的蜀锦里混着西域金线,话里话外却全是让他安心护人的意思。


方妙今早去黑市前,还往他袖里塞了枚淬了迷药的银簪,说"防着点突然冒出来的''阴沟老鼠''"。


窗外忽然传来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响。扫地的老仆姓王,是安德鲁从理藩院调来的老人,总在辰时三刻准时扫到书房窗下。江知烨盯着那人佝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月洞门后,才收回目光。


"下午陪我去绸缎庄。"他替柳漠澜拢好袖口,"前儿你说想看新到的云锦。"


柳漠澜没接话,只是拿起案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信封边角磨得发毛,正是前日暗卫从城西宅子附近拾到的。信上没字,只在封口处涂了层甜腻的熏香。


"安德鲁说,"柳漠澜指尖划过火漆印,"这玩意儿像极了父亲那边''狼崽子''的标记。"


"狼崽子"是黑市对漠北渊贴身护卫的戏称。江知烨想起黑风崖那柄刻着苍狼图腾的匕首,指节在茶盏沿敲出笃笃的响。


这几日神秘人没动静,反倒让都察院的空气凝得像结了冰。往常这时候,方妙早该踩着饭点回来,抖落一袖黑市的硝石味,如今却连个影子都不见。


"方妙去查''老翠''了。"柳漠澜像是看穿他心思,"那老东西在黑市倒腾了二十年香料,前儿有人看见他跟戴帷帽的人喝花酒。"


"老翠"本名没人知道,只因其总揣着根翡翠烟杆,里头常年塞着西域迷药。


江知烨哼了声,将文书推到一旁:"让她小心点,别真被人当''夜猫子''吊起来烤。"——"夜猫子"是黑市对多管闲事者的警告,意指再查下去便要挨刀。


未时三刻,两人乘马车到了城西"锦绣阁"。掌柜是个眯眼胖子,见江知烨进来,立刻堆起笑往内间引:"江大人可是要瞧新到的雨过天青?昨儿刚从漕运过来,整匹就剩这三丈了。"


柳漠澜抚过柜上摆的素缎,忽然顿住手指。江知烨顺着他目光看去,眯眼胖子正用袖口擦汗,腕间露出截金线绣的海水纹——都察院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纹样。


"掌柜这袖口,"江知烨指尖敲了敲柜台,"倒是和我家那口子的旧衫子像。"


胖子脸上的笑僵了僵,连忙拢紧袖子:"大人说笑了,小的这是托人仿的,上不得台面。"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拿起匹月白缎子凑近鼻尖。甜腻的熏香若有似无,混在绸缎的浆糊味里极难察觉。


江知烨付了钱,将缎子递给车夫时,眼角瞥见街角茶棚里坐着个戴毡帽的汉子。那人正用茶盖拨弄浮沫,小指上戴着枚狼头银戒。


"回车里等着。"他低声对柳漠澜说,随手将枚铜钱弹向茶棚方向。铜钱擦着毡帽汉子耳畔飞过,钉进身后的土墙,惊得那人猛地站起,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江知烨冷笑一声,正要上前,却听身后传来柳漠澜的轻唤:"瞧,那边有卖糖画的。"


他回头时,见柳漠澜正指着巷口的小摊,那戴毡帽的汉子趁机混入人流,转眼没了踪影。江知烨走到柳漠澜身边,看他接过摊主递来的糖鸟。


"小时候你总抢我的。"柳漠澜将糖鸟递到他嘴边,"现在换你了。"


江知烨张口咬下鸟头,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望着柳漠澜指尖沾着的糖霜,喉结滚动了下,他伸手抹去对方指尖的糖渍,声音压得低哑:"回去给你做。"


柳漠澜弯了弯眼,没注意到街角阴影里,有个戴帷帽的身影一闪而过,袖口的金线海水纹在暮色中晃了晃。


回都察院的路上,马车突然停了。车夫隔着帘子说前头有卖馄饨的,江知烨掀帘看去,见那摊主是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头,正用破锣嗓子吆喝:"新出锅的虾肉馄饨——"


这是黑市的暗号。"虾肉"指带毒的暗器,"馄饨"则是传递消息的意思。


江知烨示意车夫停车,柳漠澜却按住他的手:"我去买。"


老头见柳漠澜走近,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从锅里捞出碗馄饨,用筷子在碗底敲了三下。柳漠澜接过时,指尖触到碗底刻着的细痕——是个"火"字,代表火花。


"老爷子,"柳漠澜放下铜钱,"这汤料里可加了陈皮?"


"加了,"老头咧嘴一笑,露出黄牙,"还加了点''夜露香'',喝着提神。"——"夜露香"是黑市对迷药的隐语,意指消息带毒,需谨慎。


回到车上,柳漠澜将碗底的细痕指给江知烨看。那人在碗底刻了个歪扭的"默"字,旁边画着团冒烟的火。江知烨盯着那图案,想起李默上次出现时身上的硝石味,忽然明白过来:"火花是说,李默要动火了。"


"动火"在黑市有两层意思,既指放火烧屋,也指动手杀人。


柳漠澜握紧空碗,碗沿还留着老头指尖的油腻:"他想对谁?"


江知烨没说话,只是掀开车帘看向城西方向。


"回都察院。"他对车夫说,声音冷得像冰,"让厨房备些清淡的,柳老板晚上想吃鲈鱼。"


这话是说给柳漠澜听的,也是说给暗处的眼睛听的。


车窗外的叫卖声渐渐远了,柳漠澜望着江知烨在暮色中沉下来的侧脸,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


"别担心,"他说,"我比你想的经折腾。"


江知烨反手扣住他的指尖,掌心的茧子擦过对方手背。


都察院的灯亮起来时,方妙才踩着月光回来。她袖管里沾着硝石粉,头发上还挂着几片碎草叶,见江知烨和柳漠澜在院里喝茶,立刻凑到桌边:"查到了,老翠昨儿跟人在''鬼市''交易,买主戴帷帽,给的定金是块狼头玉牌。"


"鬼市"是黑市最隐秘的交易点,只在子时开档,用暗号接头。


江知烨放下茶盏,看方妙从袖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半片烧焦的锦缎。


"这是从老翠灶台里扒出来的,"方妙压低声音,"他说戴帷帽的人要烧了城西那间宅子,还说什么''该让江知烨尝尝焦糊味了''。"


柳漠澜端茶的手顿了顿,茶水晃出杯沿。江知烨看着那半片锦缎,忽然明白神秘人这几日按兵不动的用意——他们在等,等一个能把所有人都拖进火海的时机。


"安德鲁呢?"他问。


"去查都察院里海水纹的来路了,"方妙喝了一口茶,"说今晚子时前准有消息。"


子时。江知烨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银盘似的挂在檐角,清辉洒在院里的石桌上。柳漠澜忽然起身,去屋里抱出床薄毯搭在江知烨肩上:"夜里凉。"


方妙啃完糖,用袖口擦了擦手:"我去前头盯着,有动静就吹蛇哨。"


她走后,院里只剩下江知烨和柳漠澜。风吹过竹丛,发出沙沙的响。柳漠澜坐在他对面,指尖绕着毯角的流苏,忽然开口:"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怕。"江知烨握住他绕流苏的手,"怕你,怕我,怕安德鲁手里的账本。"


怕字刚出口,院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坠落在瓦面上。江知烨猛地起身,短刀已握在手里,却见安德鲁从月洞门走进来,手里捏着封拆开的信。


"都察院里有内鬼,"安德鲁将信递过来,信纸边缘还带着蜡油,"是管理库房的刘主事,今早把城西宅子的布防图偷换了。"


信上没字,只画着个燃烧的房子,旁边站着个戴官帽的人。江知烨看着那幅简笔画,想起锦绣阁掌柜腕间的海水纹——五品以上官员,管理库房,刘主事,一切都能对上了。


"刘主事人呢?"柳漠澜问。


"跑了,"安德鲁揉了揉眉心,"库房的暗卫去查时,只看见窗台上放着个狼头面具。"


狼头面具。神秘人用狼头做标记,用都察院的内鬼传递消息,用李默做明面上的棋子,却始终躲在屏风后,连个名字都不肯露。


"他们想引我们去城西。"江知烨将信撕成碎片,"动火是假,调虎离山是真。"


柳漠澜猛地抬头:"调虎离山?他们想干什么?"


安德鲁走到石桌前,拿起那半片烧焦的锦缎:"我让人查了刘主事的账目,他这半年往城西运了三百斤''霹雳火''——那是漠北渊那边特制的炸药,遇火就炸。"


三百斤霹雳火。江知烨想象着城西那片民居,一旦引爆,半个城都得跟着震动。神秘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是要把所有线索都炸得灰飞烟灭,顺便嫁祸给他们。


"不能让他们得逞。"柳漠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去城西。"


"不行。"江知烨和安德鲁同时开口。


"李默认识我,"柳漠澜看着江知烨,"你去才危险。"


"我陪你去。"江知烨语气决绝,"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


安德鲁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从袖里掏出两枚焰火弹:"子时三刻,在城西土地庙放信号,我和方妙带人接应。"


月上中天时,江知烨和柳漠澜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从都察院后门溜了出去。街上静得可怕,只有更夫敲着梆子从远处走来,梆子声在空旷的巷弄里回荡,听着格外疹人。


柳漠澜牵着江知烨的手,指尖有些凉,江知烨反手将他的手揣进自己袖筒。


"别紧张。"他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光晕。城西方向传来隐约的犬吠,听着像是从土地庙那边传来的。


两人走到土地庙附近时,听见墙根下有窃窃私语。江知烨示意柳漠澜躲在暗处,自己悄悄凑过去,只见两个蒙面人正蹲在地上撬地砖,旁边放着个油纸包,散发出浓烈的硝石味。


"快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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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低声说,"主子说了,子时三刻准时点火。"


"这霹雳火可真够劲儿,"另一人用刀撬开地砖,"三百斤埋下去,够那姓江的喝一壶了。"


江知烨握紧袖中的短刀,正要出手,却感觉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柳漠澜递过来一块沾了迷药的布帕,指了指不远处堆着的柴草。


两人绕到柴草堆后,江知烨将布帕扔向那两个蒙面人。布帕准确地蒙在其中一人脸上,另一人刚要喊,就被柳漠澜打晕在地。


江知烨搜出他们身上的火折子,又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小块霹雳火——这东西果然和安德鲁说的一样,呈暗红色,捏在手里还有些发烫。


"主子在哪?"他掐着醒着那人的人中。


蒙面人被迷药熏得头晕眼花,含糊不清地说:"在...在锦绣阁地窖..."


锦绣阁地窖。江知烨和柳漠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这显然是个陷阱,神秘人算准了他们会来,特意留了个活口引他们去锦绣阁。


"走,"江知烨拉起柳漠澜,"去土地庙放信号。"


土地庙里黑漆漆的,只有供桌上的烛台亮着微弱的光。江知烨拿出焰火弹,正要点燃,却听见庙外传来衣袂破空声。他猛地将柳漠澜护在身后,短刀出鞘,却见方妙提着灯笼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安德鲁和几个暗卫。


"你们没事吧?"方妙喘着气,灯笼光照在江知烨手里的焰火弹上。


"锦绣阁地窖,"安德鲁说,"我让人去查了,确实有个暗门通着城西的排水道。"


排水道。江知烨想起那三百斤霹雳火,原来神秘人的真正目的——他们不是要炸城西,而是要引他们去锦绣阁,然后引爆排水道里的炸药,将整个城西的水脉都炸开,到时候洪水灌进城,谁也查不出真相。


"不能让他们炸排水道,"江知烨将霹雳火递给安德鲁,"这东西遇火就炸,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掉。"


安德鲁接过霹雳火,对暗卫说:"分成两队,一队去锦绣阁引开注意力,一队跟我去排水道堵炸药。"


方妙握紧短匕:"我去锦绣阁。"


"我也去。"柳漠澜说。


江知烨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子时三刻,锦绣阁的屋顶突然燃起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照得城西的排水道口亮如白昼。江知烨带着暗卫冲进排水道时,听见前方传来爆炸声,夹杂着方妙的呼喝声。


他提着灯笼往前跑,污水没过脚踝,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转过一个弯,只见方妙正和几个蒙面人缠斗,地上散落着许多油纸包,正是那三百斤霹雳火。


安德鲁蹲在地上,见江知烨进来,立刻说:"快,帮我稳住这些炸药!"


江知烨立刻上前,用短刀刀背死死抵住一个滋滋冒烟的炸药包,掌心隔着刀鞘仍烫得发麻。


突然他余光瞥见蒙面人举着燃着火折子扑向安德鲁。


千钧一发之际,柳漠澜猛地抓起脚边半块青砖,用尽全身力气砸向蒙面人手腕。火折子"叮"地飞出去,掉进排水道的积水中,嘶地冒起白汽。蒙面人吃痛怒吼,挥刀砍来,却被方妙从侧面扑来抱住双腿,两人一起摔进污水里。


"快!用湿泥封炸药!"安德鲁抓起排水道里的淤泥糊在炸药包上。江知烨立刻效仿,刀鞘刮着石壁挖泥,冰冷的泥浆混着污水糊满掌心,总算压下了炸药包的滋滋声响。


排水道深处传来砖石坍塌的轰鸣,显然是别处的炸药被引爆了。江知烨将最后一包炸药推到积水里,听见方妙在身后喊道:"这边!主管道要塌了!"


四人猫着腰往出口跑,身后的爆炸声越来越密集。安德鲁举着灯笼照亮前路,忽然停步指着头顶:"横梁要断了!"


一根腐朽的木梁正摇摇欲坠,江知烨猛地将柳漠澜推到安全地带,自己却被木梁擦着肩头砸中,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柳漠澜扑回来扶他时,看见他后背的衣衫已被划开道口子,渗出血来。


"别管我!"江知烨咬牙站起来,推着他往出口走,"快跑!"


方妙用短刀撬开封住出口的石板,安德鲁帮忙顶开最后一道缝隙。晨光顺着石缝照进来,映着四人满身的污泥和血痕。江知烨最后一个爬出排水道,刚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震天的爆炸声,整块地面都在震颤。


"结束了?"方妙撑着膝盖喘气,脸上的污水混着血渍往下淌。


安德鲁望着塌陷的排水道入口,额角青筋直跳:"三百斤炸药只炸了边角,主管道保住了。"他掀开江知烨后背的衣衫,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袖里掏出金疮药粉撒上去,"先回都察院处理伤口。


"疼吗?"柳漠澜的手指悬在伤口上方,不敢触碰。


"小伤。"江知烨扯出个笑,却因牵扯伤口疼得皱眉。他想起刚才在排水道里,柳漠澜砸向蒙面人的那记青砖,准头狠辣得不像平日的他,"你刚才那下,跟谁学的?"


柳漠澜没回答,只是伸手握住他未受伤的手腕,指尖冰凉。


远处传来更夫收工的梆子声,东方的天际已染成橘红,新的一天在爆炸声的余响中到来。


四人踩着晨露往都察院走,谁也没提排水道里未露面的神秘人。


但无论怎么样,活下去,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