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漱雪 作品
80.归巢雀
黑市的潮湿水汽渗进骨髓，方妙掐着指节算到第九十天。
江知烨坐在石笋上擦拭铜钱，左眼睑习惯性抽搐——那是易容鳔胶留下的后遗症。
“该走了。”方妙拨开发髻，一缕黑发应声而落，露出底下泛白的发根。
三个月前染的五倍子色已褪成斑驳的锈红，右颊假伤疤下的猪膀胱膜开始发臭，隔着布料都能闻到酸腐味。
江知烨将铜钱收入油布锦囊，喉结在暗沉的光线下滚动："傅文宇智今晚轮值西巷哨卡，柳寒影的侍女提着紫河车进了溶洞。"他突然压低声音，指节叩击石笋侧面，"后半夜巡夜的蛇族守卫说，清道夫的死水船挂着黑鳍帮的旗号，明晚要过暗河第三道闸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未说破的担忧。清道夫的动向与堂主的秘辛如影随形，但易容失效已是燃眉之急——在黑市，暴露真容等同于曝尸街头。
都察院的铜钲刚敲过卯时，方妙蹲在墙根卸下假伤疤。猪膀胱膜黏在脸上扯出红痕，石榴汁干涸成暗紫色，像真的烫伤结痂。
穿廊过院时，果不其然书房的烛光依旧没灭。
“安德鲁。”方妙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安德鲁此时正在捣药，听到熟悉地声音，他猛地转身，快步上前时踢翻了药钵，白芷与当归的香气漫了满屋。
“妙妙？”安德鲁的指尖悬在少女右颊上方，不敢触碰那片“烫伤”，“你的脸……”
“没事的。”方妙摆了摆手，因为长期敷用鸽血膏，真皮肤已生出细密的红疹。
闻言安德鲁立刻抓过她的手腕把脉，另一只手翻开她的眼皮查看瞳仁：“脉息虚浮，心火过旺……”他突然撩起方妙的衣袖，看到肘弯处淡淡的针孔疤痕，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蛇毒试针？！”
方妙抽回手，无措挠了挠头：“黑市的规矩，验毒都要扎针。我没事，你看……”她转了个圈，粗布衫下的身形虽清减，却无明显伤痕。
安德鲁却不听，扳过她的脸仔细检查：“右颊的皮肤红肿，是接触性毒药。脖子上的勒痕……”他掀开她的衣领，看到锁骨处淡紫色的淤痕，“这是铁链抽的？”
方妙按住他的手，哑声道：“别问了，都察院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瞥见窗外晃过武侯的影子，压低声音，“清道夫在倒卖水蛊，蛇首堂的堂主可能中了蚀魂蛊，柳寒影在……”
“等等。”安德鲁突然从药柜里取出瓷瓶，倒出绿色膏体抹在她右颊，“水蛊？是不是海边种族养的透明虫豸？一种浮游生物，三个月前有商船报官，说货舱里的淡水全被虫豸吸干了。”
方妙心中剧震：“你知道海猴子？”
“海猴子是魔鬼鱼旁支，说起来——”安德鲁还在检查方妙的全身上下，“和鲨鱼这个种族也算近亲了。”
他的话语顿住，与方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未说破的猜测。
窗外传来武侯换岗的梆子声，安德鲁将药膏塞进方妙手里：“你也赶紧回去吧，被黑市的人发现了可不好。”
方妙点头：“别查清道夫，他们的眼线很多。”她转身要走，却被安德鲁拉住手腕，男人的指尖冰凉，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
“全好无损回来知道吗？”
方妙抬眼，她这才发现，三个月不见，安德鲁眼底的青黑重得像墨。
“好”
......
“花月满人间”后院的雕花木窗还挂着昨夜的灯笼，江知烨好不容易翻过围墙才进来。
“谁？”门内传来慵懒的嗓音，柳漠澜裹着锦被推开窗。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人时，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
“阿烨？”柳漠澜赤脚跑出，锦被拖在地上沾满尘土，“你的脸……”他想触碰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却被江知烨偏头避开。
易容的炭粉混着树胶，蹭在柳漠澜指尖，像抹开的锅底灰。
江知烨没说话，只是拽着柳漠澜的手腕冲进内室，反手闩上门，将人抵在门板上，低头就吻。
“唔……”柳漠澜被他脸上“化脓”的假伤蹭到嘴唇，尝到铁锈味的紫草根，却没有推开，反而伸手解开他沾满油污的衣领。
江知烨的身体因三个月的紧绷而僵硬，直到嗅到柳漠澜发间熟悉的竹香，才像弓弦骤然松弛，指尖用力到掐进对方腰间。
“先别……”柳漠澜喘着气推开江知烨，指着对方左眼被鳔胶黏住的细缝，“这鳔胶是用鱼鳔熬的，再撕要瞎了！”
他转身翻出蜜蜡，用银簪挑着软化的蜡油涂在江知烨眼皮上，“妆娘没告诉你，鳔胶要用温蜡卸？”
江知烨摇头，任由他动作，左眼因蜡油的温度而刺痛，却固执地想睁开。
三个月来，他每天靠听铜钱落地的声音辨别方向，此刻只想好好看看眼前人。
柳漠澜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扇形阴影，眼角那颗泪痣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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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比以前更让人挪不开眼了。
“这几个月怎么样了，没遇到什么困难事吧。”柳漠澜边卸胶边说。
“目前没有，不过要查的东西太多，脑袋快炸了。”一卸完妆，江知烨就迫不及待地将柳漠澜按在怀里。
“你马上就要走了吗？”柳漠澜的声音闷闷的，把脸埋在对方肩窝。
江知烨点头，他又何曾不想再呆一会？好好亲亲他的乖乖？
可是现在他只能细细描摹对方的眉眼，努力要将这三个月的空缺全补回来。
“等我回来。”
......
城西的“人面桃花”铺子，方妙与江知烨在街角碰头时，他左眼的鳔胶刚用蜜蜡卸下，眼皮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
“安德鲁让我告诉你，”方妙将药膏塞给他，“这是用雀鸟唾液调的，治红肿最快。”
话未说完，“人面桃花”的门“吱呀”开了，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探出头，额间贴着花黄，细看才发现是细小的蛊虫翅膀。
“方姐姐，江哥哥，墨娘师父在等你们。”
内室弥漫着五倍子与皂角的苦涩味，墨娘坐在镜前磨着骨梳，她身后的架子上摆满陶罐，罐里泡着各种稀奇古怪地玩意，“三个月，算你们命大。”墨娘头也不抬，骨梳敲了敲木桶，“老样子，坐下别动。”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但痛楚还是疼的方妙龇牙咧嘴。如同千万根细针同时扎进皮肤，镜中右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血泡。
“忍着点。”墨娘一手按住方妙的肩头，一手从陶罐里夹出只水蛊：“给你们看点真家伙。”
她将虫豸按在方妙右颊假疤上，那透明虫豸立刻吸附在猪膀胱膜上，荧光顺着“伤口”脉络蔓延，在皮肤下织出蛛网般的亮纹。
“这是‘示毒蛊’，”墨娘用竹片刮掉指尖黏液，“黑市的人就会以为你们中过蛊。”她又在江知烨刀疤上按了只更小的蛊虫，“你的叫‘听影蛊’，能让嗓子哑得像破锣，装聋作哑时最管用。”
“记好了，”墨娘将油纸包塞进他们怀里，包里是晒干的五倍子粉末，“每月底必须来找我，迟一天蛊虫就往皮肉里钻。”她推开后窗，指向墙外藤蔓覆盖的洞口，“从这密道走，没人知道。”
“多谢。”江知烨推着方妙，不敢有一丝耽搁。
密道内，水声在狭窄通道里回荡，脸上的蛊妆微微发烫，提醒着他们——归巢的雀鸟振翅时，蛛网早已在暗处张好。
江知烨坐在石笋上擦拭铜钱，左眼睑习惯性抽搐——那是易容鳔胶留下的后遗症。
“该走了。”方妙拨开发髻，一缕黑发应声而落，露出底下泛白的发根。
三个月前染的五倍子色已褪成斑驳的锈红，右颊假伤疤下的猪膀胱膜开始发臭，隔着布料都能闻到酸腐味。
江知烨将铜钱收入油布锦囊，喉结在暗沉的光线下滚动："傅文宇智今晚轮值西巷哨卡，柳寒影的侍女提着紫河车进了溶洞。"他突然压低声音，指节叩击石笋侧面，"后半夜巡夜的蛇族守卫说，清道夫的死水船挂着黑鳍帮的旗号，明晚要过暗河第三道闸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未说破的担忧。清道夫的动向与堂主的秘辛如影随形，但易容失效已是燃眉之急——在黑市，暴露真容等同于曝尸街头。
都察院的铜钲刚敲过卯时，方妙蹲在墙根卸下假伤疤。猪膀胱膜黏在脸上扯出红痕，石榴汁干涸成暗紫色，像真的烫伤结痂。
穿廊过院时，果不其然书房的烛光依旧没灭。
“安德鲁。”方妙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安德鲁此时正在捣药，听到熟悉地声音，他猛地转身，快步上前时踢翻了药钵，白芷与当归的香气漫了满屋。
“妙妙？”安德鲁的指尖悬在少女右颊上方，不敢触碰那片“烫伤”，“你的脸……”
“没事的。”方妙摆了摆手，因为长期敷用鸽血膏，真皮肤已生出细密的红疹。
闻言安德鲁立刻抓过她的手腕把脉，另一只手翻开她的眼皮查看瞳仁：“脉息虚浮，心火过旺……”他突然撩起方妙的衣袖，看到肘弯处淡淡的针孔疤痕，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蛇毒试针？！”
方妙抽回手，无措挠了挠头：“黑市的规矩，验毒都要扎针。我没事，你看……”她转了个圈，粗布衫下的身形虽清减，却无明显伤痕。
安德鲁却不听，扳过她的脸仔细检查：“右颊的皮肤红肿，是接触性毒药。脖子上的勒痕……”他掀开她的衣领，看到锁骨处淡紫色的淤痕，“这是铁链抽的？”
方妙按住他的手，哑声道：“别问了，都察院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瞥见窗外晃过武侯的影子，压低声音，“清道夫在倒卖水蛊，蛇首堂的堂主可能中了蚀魂蛊，柳寒影在……”
“等等。”安德鲁突然从药柜里取出瓷瓶，倒出绿色膏体抹在她右颊，“水蛊？是不是海边种族养的透明虫豸？一种浮游生物，三个月前有商船报官，说货舱里的淡水全被虫豸吸干了。”
方妙心中剧震：“你知道海猴子？”
“海猴子是魔鬼鱼旁支，说起来——”安德鲁还在检查方妙的全身上下，“和鲨鱼这个种族也算近亲了。”
他的话语顿住，与方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未说破的猜测。
窗外传来武侯换岗的梆子声，安德鲁将药膏塞进方妙手里：“你也赶紧回去吧，被黑市的人发现了可不好。”
方妙点头：“别查清道夫，他们的眼线很多。”她转身要走，却被安德鲁拉住手腕，男人的指尖冰凉，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
“全好无损回来知道吗？”
方妙抬眼，她这才发现，三个月不见，安德鲁眼底的青黑重得像墨。
“好”
......
“花月满人间”后院的雕花木窗还挂着昨夜的灯笼，江知烨好不容易翻过围墙才进来。
“谁？”门内传来慵懒的嗓音，柳漠澜裹着锦被推开窗。
当他看到院子里的人时，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
“阿烨？”柳漠澜赤脚跑出，锦被拖在地上沾满尘土，“你的脸……”他想触碰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却被江知烨偏头避开。
易容的炭粉混着树胶，蹭在柳漠澜指尖，像抹开的锅底灰。
江知烨没说话，只是拽着柳漠澜的手腕冲进内室，反手闩上门，将人抵在门板上，低头就吻。
“唔……”柳漠澜被他脸上“化脓”的假伤蹭到嘴唇，尝到铁锈味的紫草根，却没有推开，反而伸手解开他沾满油污的衣领。
江知烨的身体因三个月的紧绷而僵硬，直到嗅到柳漠澜发间熟悉的竹香，才像弓弦骤然松弛，指尖用力到掐进对方腰间。
“先别……”柳漠澜喘着气推开江知烨，指着对方左眼被鳔胶黏住的细缝，“这鳔胶是用鱼鳔熬的，再撕要瞎了！”
他转身翻出蜜蜡，用银簪挑着软化的蜡油涂在江知烨眼皮上，“妆娘没告诉你，鳔胶要用温蜡卸？”
江知烨摇头，任由他动作，左眼因蜡油的温度而刺痛，却固执地想睁开。
三个月来，他每天靠听铜钱落地的声音辨别方向，此刻只想好好看看眼前人。
柳漠澜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扇形阴影，眼角那颗泪痣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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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没有，不过要查的东西太多，脑袋快炸了。”一卸完妆，江知烨就迫不及待地将柳漠澜按在怀里。
“你马上就要走了吗？”柳漠澜的声音闷闷的，把脸埋在对方肩窝。
江知烨点头，他又何曾不想再呆一会？好好亲亲他的乖乖？
可是现在他只能细细描摹对方的眉眼，努力要将这三个月的空缺全补回来。
“等我回来。”
......
城西的“人面桃花”铺子，方妙与江知烨在街角碰头时，他左眼的鳔胶刚用蜜蜡卸下，眼皮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
“安德鲁让我告诉你，”方妙将药膏塞给他，“这是用雀鸟唾液调的，治红肿最快。”
话未说完，“人面桃花”的门“吱呀”开了，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探出头，额间贴着花黄，细看才发现是细小的蛊虫翅膀。
“方姐姐，江哥哥，墨娘师父在等你们。”
内室弥漫着五倍子与皂角的苦涩味，墨娘坐在镜前磨着骨梳，她身后的架子上摆满陶罐，罐里泡着各种稀奇古怪地玩意，“三个月，算你们命大。”墨娘头也不抬，骨梳敲了敲木桶，“老样子，坐下别动。”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但痛楚还是疼的方妙龇牙咧嘴。如同千万根细针同时扎进皮肤，镜中右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血泡。
“忍着点。”墨娘一手按住方妙的肩头，一手从陶罐里夹出只水蛊：“给你们看点真家伙。”
她将虫豸按在方妙右颊假疤上，那透明虫豸立刻吸附在猪膀胱膜上，荧光顺着“伤口”脉络蔓延，在皮肤下织出蛛网般的亮纹。
“这是‘示毒蛊’，”墨娘用竹片刮掉指尖黏液，“黑市的人就会以为你们中过蛊。”她又在江知烨刀疤上按了只更小的蛊虫，“你的叫‘听影蛊’，能让嗓子哑得像破锣，装聋作哑时最管用。”
“记好了，”墨娘将油纸包塞进他们怀里，包里是晒干的五倍子粉末，“每月底必须来找我，迟一天蛊虫就往皮肉里钻。”她推开后窗，指向墙外藤蔓覆盖的洞口，“从这密道走，没人知道。”
“多谢。”江知烨推着方妙，不敢有一丝耽搁。
密道内，水声在狭窄通道里回荡，脸上的蛊妆微微发烫，提醒着他们——归巢的雀鸟振翅时，蛛网早已在暗处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