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漱雪 作品
76.银枪映月一湖烟
一千九时岁那年,南清城的夏夜总带着水汽,安德鲁攥着刚结的工钱,挤在灶台边的木桌旁,听着邻座的老酒保“醉葫芦”吧嗒着烟杆,唾沫星子溅在油亮的账本上。
“要说这城里最惹不起的主儿,还得数江家那位小公子。”醉葫芦磕了磕烟锅,“昨儿个又在赌坊挑了三桌,红缨枪往门槛上一戳,整条街的摊贩都收了摊——嘿,那银发跟雪似的,看着就瘆人。”
“听说他四百岁就得了真元?”旁边磨菜刀的“铁手李”呸地吐了口瓜子壳,“兽族的痕迹都褪尽了,偏偏性子比最野的兽崽子还横,真是天道不公!”
“不公?”醉葫芦冷笑,“他爹江晟洹当年平叛先锋,杀过三十六个族群的人,寒磷族一战把命搭进去,留这么个儿子……啧啧,怕是煞气太重,遭了反噬。”
周围爆发出哄笑。安德鲁想起之前湖边撞见的白发男人,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刚想开口,却听见柜台后传来一声轻响。
抬眼望去,柳漠澜的正擦拭着酒坛,指尖修长,骨节分明。
南清城人都叫他柳老板,没人知道他的全名,只晓得“花月满人间”在他手里开了几百年,连虎族恶霸都不敢来闹事。
此刻柳漠澜的动作顿了顿,但安德鲁没多想,转头对铁臂说:“我见过他。在湖边,他救了我。”
“救了你?”尖耳的瓜子壳掉在桌上,“那疯子肯救人?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
“是真的。”安德鲁想起江知烨湿漉漉的白发滴在他脸上,尾鳍扫过小腿时的冰凉触感,“他……其实没那么坏。”
“没那么坏?”铁臂灌下整杯酒,压低声音,“你外地人吧,他可是谁都敢打的人,你说他救了你?不可能,柳老板,您说对不对?”
柜台后的柳老板终于抬起头,目光掠过安德鲁,:“救人这种事,本就难说。”
安德鲁忽然觉得那目光有些异样,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半月后的雨夜,安德鲁躲在花月楼的廊下避雨,怀里抱着刚从染坊取来的蓝布。
柳漠澜撑着油纸伞出来,“还不走?”他停在安德鲁面前。
“等雨小些。”安德鲁缩了缩脖子,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柳漠澜没再说话,却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
两人沉默地站着,听雨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响。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二更天。
“你认识江知烨?”柳漠澜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打散。
安德鲁一愣,转头看他。柳漠澜望着雨幕,侧脸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前几日听你和醉葫芦闲聊,”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伞柄上的纹路,“说在湖边见过他。”
安德鲁想起湖边那个半人半鲨的男人,点了点头:“见过几次。”
柳漠澜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雨势渐小,他收起伞,“他……”柳漠澜的声音很轻,“最近还好吗?”
安德鲁皱起眉。对方为何突然关心江知烨?据他所知,花月楼是正经生意,与江家那种武将世家并无往来。
“他看起来……不太好。”安德鲁斟酌着开口,“总是一个人待在湖边。”
柳漠澜的眼神暗了暗,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塞到安德鲁手里:“这是上好的金疮药,给他送去吧。”瓶子触手温润,瓶身上刻着缠枝莲纹。
“你为何不自己送去?”安德鲁疑惑地看着他,“花月楼到镜湖不过半里路。
柳漠澜苦笑一声,转身走进雨里,背影在灯笼光下拉得很长:“他不认识我。”说完便不再回头。
安德鲁握着青瓷瓶,望着他消失在雨巷尽头,心里疑窦丛生。
柳漠澜的眼神太复杂,那不是单纯的好奇,更像是藏着千言万语,却只能借他人之口传递。
此后每逢安德鲁来花月楼喝酒,柳漠澜总会找机会与他攀谈。有时是添酒时问起江知烨的近况,有时是在他结账时,状似无意地提起哪里又被对方砸了。
“他今日在湖边教我闭气。”某次安德鲁忍不住说,“尾巴扫起的浪头差点把我灌饱。”
柳漠澜正在擦琉璃盏的手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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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他水性是极好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小时候……”话没说完便顿住,指尖紧紧攥住布巾。
安德鲁盯着柳漠澜:“你好像很了解他。”
柳漠澜没回答,只是将琉璃盏倒扣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别告诉他我问起过他。”他忽然抬头,眼神异常认真,“尤其是我的名字。”
“为什么?”
柳漠澜没回答,安德鲁没再追问。
“我不会说的。”安德鲁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告辞。
柳漠澜走到窗边,望着湖边的方向。他知道安德鲁是个好人,会照顾好那个别扭的疯子。而他能做的,只是在花月楼的琉璃盏下,默默注视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守着那个未说出口的名字.....
二千三时岁后入秋的某个傍晚,安德鲁照常路过花月楼,看见柳漠澜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牌——上面刻着“江”字。
“你怎么会有这个?”安德鲁惊讶地问。
柳漠澜慌忙将玉牌塞进袖中,耳根泛红:“路上捡的……看着眼熟。”
“这是他的对吗。”安德鲁说,“他打架时总掉东西。”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默默从袖中掏出那枚玉牌,“替我还给他。”他把玉牌塞给安德鲁,“就说是.......城门口的货郎捡的。”
安德鲁接过玉牌,触手温热,像是被人贴身携带了很久。
他看着柳漠澜闪躲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
“别问!”柳漠澜猛地抬头,眼里带着哀求,“答应我,别告诉他我的存在。”
安德鲁看着他苍白的脸,想起江知烨在湖边仰躺时,银发如海藻铺散的模样。
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明明近在咫尺,却因种种缘由无法相认。
“好,我不说。”安德鲁叹了口气,将玉牌揣进怀里,“但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总躲着不是办法。”
“我在等。”柳漠澜轻声说,“等他不再需要躲在湖里的时候,等他愿意抬头看看岸边的时候。”
“要说这城里最惹不起的主儿,还得数江家那位小公子。”醉葫芦磕了磕烟锅,“昨儿个又在赌坊挑了三桌,红缨枪往门槛上一戳,整条街的摊贩都收了摊——嘿,那银发跟雪似的,看着就瘆人。”
“听说他四百岁就得了真元?”旁边磨菜刀的“铁手李”呸地吐了口瓜子壳,“兽族的痕迹都褪尽了,偏偏性子比最野的兽崽子还横,真是天道不公!”
“不公?”醉葫芦冷笑,“他爹江晟洹当年平叛先锋,杀过三十六个族群的人,寒磷族一战把命搭进去,留这么个儿子……啧啧,怕是煞气太重,遭了反噬。”
周围爆发出哄笑。安德鲁想起之前湖边撞见的白发男人,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刚想开口,却听见柜台后传来一声轻响。
抬眼望去,柳漠澜的正擦拭着酒坛,指尖修长,骨节分明。
南清城人都叫他柳老板,没人知道他的全名,只晓得“花月满人间”在他手里开了几百年,连虎族恶霸都不敢来闹事。
此刻柳漠澜的动作顿了顿,但安德鲁没多想,转头对铁臂说:“我见过他。在湖边,他救了我。”
“救了你?”尖耳的瓜子壳掉在桌上,“那疯子肯救人?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
“是真的。”安德鲁想起江知烨湿漉漉的白发滴在他脸上,尾鳍扫过小腿时的冰凉触感,“他……其实没那么坏。”
“没那么坏?”铁臂灌下整杯酒,压低声音,“你外地人吧,他可是谁都敢打的人,你说他救了你?不可能,柳老板,您说对不对?”
柜台后的柳老板终于抬起头,目光掠过安德鲁,:“救人这种事,本就难说。”
安德鲁忽然觉得那目光有些异样,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半月后的雨夜,安德鲁躲在花月楼的廊下避雨,怀里抱着刚从染坊取来的蓝布。
柳漠澜撑着油纸伞出来,“还不走?”他停在安德鲁面前。
“等雨小些。”安德鲁缩了缩脖子,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柳漠澜没再说话,却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
两人沉默地站着,听雨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响。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二更天。
“你认识江知烨?”柳漠澜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打散。
安德鲁一愣,转头看他。柳漠澜望着雨幕,侧脸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前几日听你和醉葫芦闲聊,”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伞柄上的纹路,“说在湖边见过他。”
安德鲁想起湖边那个半人半鲨的男人,点了点头:“见过几次。”
柳漠澜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雨势渐小,他收起伞,“他……”柳漠澜的声音很轻,“最近还好吗?”
安德鲁皱起眉。对方为何突然关心江知烨?据他所知,花月楼是正经生意,与江家那种武将世家并无往来。
“他看起来……不太好。”安德鲁斟酌着开口,“总是一个人待在湖边。”
柳漠澜的眼神暗了暗,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塞到安德鲁手里:“这是上好的金疮药,给他送去吧。”瓶子触手温润,瓶身上刻着缠枝莲纹。
“你为何不自己送去?”安德鲁疑惑地看着他,“花月楼到镜湖不过半里路。
柳漠澜苦笑一声,转身走进雨里,背影在灯笼光下拉得很长:“他不认识我。”说完便不再回头。
安德鲁握着青瓷瓶,望着他消失在雨巷尽头,心里疑窦丛生。
柳漠澜的眼神太复杂,那不是单纯的好奇,更像是藏着千言万语,却只能借他人之口传递。
此后每逢安德鲁来花月楼喝酒,柳漠澜总会找机会与他攀谈。有时是添酒时问起江知烨的近况,有时是在他结账时,状似无意地提起哪里又被对方砸了。
“他今日在湖边教我闭气。”某次安德鲁忍不住说,“尾巴扫起的浪头差点把我灌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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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漠澜没回答,只是将琉璃盏倒扣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别告诉他我问起过他。”他忽然抬头,眼神异常认真,“尤其是我的名字。”
“为什么?”
柳漠澜没回答,安德鲁没再追问。
“我不会说的。”安德鲁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告辞。
柳漠澜走到窗边,望着湖边的方向。他知道安德鲁是个好人,会照顾好那个别扭的疯子。而他能做的,只是在花月楼的琉璃盏下,默默注视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守着那个未说出口的名字.....
二千三时岁后入秋的某个傍晚,安德鲁照常路过花月楼,看见柳漠澜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牌——上面刻着“江”字。
“你怎么会有这个?”安德鲁惊讶地问。
柳漠澜慌忙将玉牌塞进袖中,耳根泛红:“路上捡的……看着眼熟。”
“这是他的对吗。”安德鲁说,“他打架时总掉东西。”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默默从袖中掏出那枚玉牌,“替我还给他。”他把玉牌塞给安德鲁,“就说是.......城门口的货郎捡的。”
安德鲁接过玉牌,触手温热,像是被人贴身携带了很久。
他看着柳漠澜闪躲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
“别问!”柳漠澜猛地抬头,眼里带着哀求,“答应我,别告诉他我的存在。”
安德鲁看着他苍白的脸,想起江知烨在湖边仰躺时,银发如海藻铺散的模样。
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明明近在咫尺,却因种种缘由无法相认。
“好,我不说。”安德鲁叹了口气,将玉牌揣进怀里,“但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总躲着不是办法。”
“我在等。”柳漠澜轻声说,“等他不再需要躲在湖里的时候,等他愿意抬头看看岸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