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spikka 作品

55. 人间万事何时了·其四

钟滟再见到沉樾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记忆中的二师兄,分明是一个剑意惊鸿,恣意潇洒的翩翩少年。可眼前这个躺在冰室中的人,却面色沧桑憔悴,发间灰白斑驳,狼狈凄惨得似一个烂醉如泥的失意中年人。


钟滟一瞬泪盈于睫,踉跄着扑向寒玉床上的沉樾,颤抖着抚上他眉心深深凹陷的刻痕,哽咽无助道:“怎会变成这样?”


苏潋远远地站在冰室外一角,扫过沉樾的眼神似是掸去衣襟上的尘灰,事不关己道:“心魔轮回千遍,他却始终未能堪破。技不如人,活该一遍一遍受这锥心剜骨之痛,无休无止。生灭蛊已嗜遍了他周身所有经脉,如今心脉已近,大概再有几日,他便该去见阎王了。”


钟滟并不想听她说风凉话,焦急打断道:“我该怎么救他?”


苏潋歪了歪头,满脸的无趣之色,冷哼道:“你们功法相通,以浑天真气探他气海,灵犀术便会自动运转。”


钟滟立刻执起沉樾的手,与他掌心相抵,运起全身功力,将最精纯的内力度了过去——


眼前白光一颤,似有无数云层轮番渐次散开……


待终于能辨清识物,钟滟浑身轻飘飘的,似是一团覆在香炉之上的轻烟,无所依傍。这香炉形制怎么如此熟悉……她恍然一惊,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林维清的夕照居中。


“师父,弟子有要事相求,敢请一见!”


她听到了沉樾的声音,少年的嗓音清越,自帘外郎朗传来。


林维清正在香案前打坐,闻声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只闭目答道:“进来。”


沉樾掀帘而入,少年个子蹿得快,已要略微弯腰才能进得了门的高度。他一身冰蓝劲袍,虽仍属云山弟子的道袍制式,料子与绣工却是上佳,一看便是山下私自做的。


季氏钱庄通达天下,连皇族使银票都得用他家的印,养出的小公子自是眼高于顶,桀骜难驯,哪里瞧得上云山统一派发的弟子服饰。


沉樾惯来跳脱恣意,此时举动间却带着一丝忸怩,规规矩矩地在林维清身前双膝跪下:“师父安好。”


林维清眼也不睁,依旧静心行气,半晌才道:“此次你突破四重,乃是沉字辈弟子中的第一人,为师也甚觉欣慰。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你今后的路还很长,旦有小成,更当戒骄戒躁,静心修习才是。”


他此次破境后意气风发,第一时间便去山下买回了三大坛秋霜劲,很是胡闹了一场。


沉樾有些心虚,言语间便愈发恭敬:“是,弟子知错,以后定会铭记师父教诲,不敢再生轻狂之举。”


这样乖顺,反倒引得林维清睁眼一撇。


无事献殷勤,他是半点不信这个从小淘到大的混世魔王会就此收敛,目光微转,不觉已有些头疼起来。林维清揉了揉眉心,叹声道:“说罢,何事?”


沉樾脸色微红,手指在腰间横霜上磨蹭许久,直到额上冒出星点汗意,才木头一般大声吼道:“师父,请您允准我与师妹的婚事!”


“胡闹!”


林维清额角绷起一丝,一道气劲直袭沉樾的麻哑二穴。


少年立刻捂住喉间,在地上翻滚咳喘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重新在地上跪好,如一头受了委屈的小狼,用湿漉漉的眼瞪着他无声控诉。


林维清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季沉樾,你才刚满十七岁。”


沉樾立刻道:“师妹也快十七了,这个年纪在民间早该定亲了!”


林维清也不懂他哪里来的理直气壮,仍心平气和地与他讲道理:“云山虽不禁弟子婚配嫁娶,可若还想再在浑天诀上有所突破,必须维持先天之身。你与滟儿都尚未功成出师,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沉樾脸上一瞬涨红,比划了半天,手足无措道:“不是……我没有……我并不是想和师妹……”


林维清目光往少年身上浅淡一扫,平静道:“成婚后亲密无间,耳鬓厮磨,依你的性子,你以为你真能忍得住?”


都是男人,这种事心知肚明,没什么好辩的。


沉樾一瞬泄下气来,不甘道:“那我若只先与师妹定亲,让别人都知道她是我的,不敢再动歪心思,师父可同意?”


林维清眉间一蹙,语气骤然沉了下来:“谁招惹滟儿了?”


沉樾一想到就来气,忿忿道:“今早剑铭锋的周沉楸还借着来送演武大比轮次名录的由头,骗师妹与他说了好一阵子话!”


林维清:“可有出格之语?”


沉樾却低头嗫嚅一阵,半晌只憋出句:“他那笑话讲得也太烂了,定连山下孤寡的张婆都不爱听!”


林维清只觉头更疼了,长指一敲香案,耐下性子训道:“同门之间正常说笑几句,怎么便是动歪心思了。难道这世上只有你能同你师妹说话不成?”


沉樾哑了声,满肚子不甘愿憋了半天,眼眶都现了分微红,倔强道:“可师妹如今已经长大了……我就是讨厌别人用那种眼神看她!弟子与师妹一同长大,此生最大愿望便是能娶师妹为妻,求师父成全!”


林维清无奈,看着眼前以额直直触地,一副他不答应便不肯起身模样的少年,不得已,终于戳破了问题的关键:“那滟儿的意思呢,她愿意嫁给你么?”


沉樾觉出希望,急急道:“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只要是师父说的话,师妹从来不会违背。”


林维清都被气笑了,言语间便再不留情面:“你这是要为师与你一道,强迫滟儿与你定亲?”


沉樾背脊一僵,兀自坚持道:“这怎么能是强迫呢?滟儿只是在男女之事上有些迟钝,还未开窍……”


他自知理亏,话声越来越小,直到几不可闻。


林维清叹了口气,训诫道:“婚姻之事,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滟儿虽是女子,却也是一个完整自由的人,不是任人摆弄霸占的物件。你既然喜欢她,便要先学会尊重她。否则于你于她,都是一种莫大的轻侮,你可明白?”


少年一身的熊熊气势瞬间萎靡下来,低着头沉思半晌,才缓缓道:“那若师妹有一日愿意了……师父可同意我们的婚事?”


一根筋终于听进劝了,林维清欣慰一笑,安抚道:“若是滟儿愿意,为师自然不会做恶人。待你们功成出师那日,为师亲自为你们主婚。”


“……谢师父,弟子告退。”


少年规矩一礼,意气风发而来,铩羽落魄而归。


眼前白光一闪,钟滟来到一片漆夜之下,灵犀术似将她寄在了沉樾腰间的玉佩上,随着少年的动作晃动不休。


山间四处松枝上皆缀满了累累积雪,寒夜月光朦胧,随着少年动作呼出的雾气氤氲不休。


沉樾手中捧着一叠沉重的琉璃瓦,步伐动作却依旧利落稳健。飞身上屋顶时,声音轻微得仿佛山间松鼠踏过积雪。他悄声踏上师妹寝居的楼顶,将原本残旧破损的青瓦一片片揭下,换成片片萤烁璀璨的琉璃瓦。


少年的动作又轻又快,不过两个时辰,整座小楼便焕然一新。那琉璃瓦是与内造一般无二的工艺,每片都光滑如玉,即使今夜的月光浅淡,泛照之间光华流转,也似有无数流萤漫散,美不胜收。


做完了屋顶,沉樾足下不停,左绕右绕,不知从哪座闲置的库房里翻出一匾为红绸蒙遮的匾额,往肩上一扛。他轻身而起,足间点过松枝竹叶,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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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碎雪都未曾惊动,将匾额往二层楼高至顶一换,轻巧得仿佛揭下门上用旧的春联。


旧时的匾额乃是山间黄竹所制,上面笔迹斑驳,隐约能分辨出“初香阁”三个大字,被少年带回院落三两下劈成木棍大小,随手扔进柴堆。


回了屋,少年解下腰间的家传玉佩,与横霜剑一同仔细挂回墙上,便解了衣衫,往屏风上一丢,露出一身劲瘦流畅的肌理线条。宽肩窄腰长腿浸没在夜色里,宛如一头蛰伏在阴影处危险而优雅的豹。


沉樾走出房外,水声渐起,应是懒得烧水,直接在井边打了凉水冲洗身体。


天光已渐熹微,沉樾擦干发梢上的水意,打开衣柜,难得踟蹰了一会儿,挑了身崭新的银蓝道袍,便匆匆整装出发。


少年身形如风,熟练地跳上初香阁的二楼,敲了敲窗,清朗的声线一瞬温软下来,唤道:“滟儿,起床了。”


室内传来一阵不耐的翻身声响,随着少年锲而不舍的叩窗,砰的一声,有枕头被气呼呼地掷到窗上。


沉樾笑了笑,柔声接着哄:“滟儿,再不起床,就看不到师兄帮你揍杨沉朱和杨沉碧了。”


丝绵摩擦的响动传来,似是少女从重重被褥中钻出个脑袋。


钟滟显然还未清醒,嗓音断续朦胧,嘟哝道:“骗人,二师兄你都突破四重了,弟子大比怎么也轮不到她们与你比试。”


少年飞扬的声线中带着丝隐约的得意:“从小到大,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快起床,去看了就知道,保证精彩!”


“真的?”少女的鼻音朦胧慵懒,将信将疑:“要是骗人,滟儿就不理你了!”


“骗你是小狗!哎呀,我的小祖宗,我的姑奶奶,天都快亮了,起了好不好?拜托你快起床吧。”沉樾声线宠溺,丝毫不觉姿态低声下气。


“你也知道天还没亮啊!”窗内的少女不满地嘟哝,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啊,我昨天好像忘记烧水了……”


沉樾等得便是这句,忙不迭道:“师兄帮你烧,你先去换衣服梳头,嗯?”


“……好。”钟滟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起身下床。


天光未明,一片云烟雾霭中,沉樾抱起已倚在他肩头睡回起了笼觉的钟滟,成功地闪出已焕然一新的初香阁,向剑铭锋演武台飞去。


……


归程路上,钟滟满脸兴奋,连束发的缎带在方才的人潮中被挤松了也丝毫不觉,手舞足蹈地比划道:“你方才连鞘都未出,横霜横手一挑便让杨沉碧和杨沉朱同时飞了出去,摔了好大一个狗吃屎!二师兄,你竟用凤羽流云簪作彩头,让所有弟子一齐来抢,一炷香内,谁抢到彩头便是谁的?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徐师叔竟也能同意?!”


“天机不可泄露。”沉樾负着手跟在少女身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只唇角微挑的飞扬神采出卖了他得意至极的心情:“你只告诉师兄,今日看得开不开心?”


“当然开心!二师兄也太厉害了!”想着方才二杨姐妹宛若斗败公鸡一般的狼狈样,钟滟出了好大一口恶气,眼角眉梢皆跃动着欣悦的光彩,在阳光下灵动美丽得如同山间精灵。


沉樾也跟着笑了,再扮不成稳重模样,抬手拂过钟滟脑后松散的发带,替她解了下来,状若无意地抱怨道:“你啊,发都束不好……”


他刚欲取出怀中的凤羽流云簪,不料钟滟此时正兴奋,随手拨了拨脑后散下的长发,转了个圈跑开了:“那就不束呗,谁乐意谁束,勒得我脑袋疼。”


看着奔向远处追逐树上松鼠,吓得满山小动物乱窜的少女,沉樾笑了笑,将手中还带着她体香的发带珍而重之地藏入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