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苹果 作品

第一三七九章 水战(二合一)

京口瓜洲一水间。

京口大江对岸瓜洲镇以及瓜洲渡口,此时此刻人马聚集,战船云集。

整个瓜洲镇其实已经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军营。李徽扎营于此,连日来大批兵马纷纷抵达,大量的粮草物资兵刃弹药源源不断的运抵于此,让整个瓜洲渡口区域热气腾腾,人马喧嚣。

最后通牒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天,桓玄不但没有放归庾冰柔和周毅,反而命人送信来呵斥威胁自己。这让李徽甚为恼怒。桓玄既然不识时务,那便只有用实际行动去让他明白后果。

瓜洲镇中间,陶氏的一座大宅成为了李徽临时的前敌军帐。此时此刻,李徽和周澈两人正在大帐之中商议作战之事。

就在此刻,门外蒋胜飞奔而入,大笑着禀报道:“禀报主公和周都督,你们瞧瞧是谁回来了?”

李徽和周澈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大厅门口站着一人,头上包着一片青布,身上穿着灰色的僧袍,正泪眼汪汪的站在那里。

“启章?”

“毅儿!”

李徽和周澈同时惊呼起来。

周毅哭着快步上前,匍匐于地磕头。口中带着哭腔道:“周毅拜见阿爷,拜见义父。”

李徽惊喜上前,伸手搀扶他起来。周澈在旁问道:“你回来了,你娘呢?”

周毅哭道:“娘她……她……”

周澈心中发冷,他以为周毅是被桓玄放回来的。周毅既然被放回来,那么庾冰柔定然也被放了回来。而现在周毅这么一哭,周澈顿感不妙。

“快说!你娘怎么了?”周澈喝道。

“娘她……被桓玄那狗贼看押起来了。儿不孝,没能照顾好娘,没办法救她出来。”周毅哭道。

周澈闻言长长的吁了口气,自己还以为庾冰柔不幸了,却只是被看押起来了,并非放回来而已。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忧。

李徽取了帕子给周毅擦泪,沉声道:“启章,莫哭。起来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澈也喝道:“哭什么?起来回义父的话。”

周毅忙起身来,一五一十的将抵达京城之后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如何识破了庾冲的阴谋,探知真相之后想办法送信出来。最终被迫逃入瓦官寺中,为法汰所救,蒙混出城等诸般事情。

周澈听了,一把扯下周毅头上的青布,露出周毅光秃秃的头皮来。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李徽却是大赞道:“好,很好在。启章小小年纪,处变不惊,临危不乱,能够及时的送出信来,当真有英雄之气。兄长,恭喜你了。有子若此,周门有后。启章,义父为你感到骄傲。若非你那封信送出,你阿爷便要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启章,你做的很好。”

周毅叹息道:“义父,周毅无能之极,岂敢受义父夸奖。我娘还在他们手上,我却没有本事救她。此番若不是不知道阿爷是否接到了信,怕阿爷被诓骗进建康的话,孩儿是万万不会逃出来的。也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了。若是娘有个三长两短,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李徽沉声道:“启章,不要着急。也不要有这种想法。错不在你,你就算是拼了性命,也难从桓玄手中救人。不要将他人的过错强加己身,那会让你背负许多不必要的重负。义父和你阿爷正在集结兵马,已经给桓玄下了最后通牒。他若不放你娘安全出来,我们便踏平京城,让桓玄后悔莫及。”

周毅抹了眼泪道:“我看到了。我们的兵马集结于此。义父,阿爷,孩儿有个请求。孩儿想冲锋陷阵,当一个排头兵卒。我要杀进建康,救出娘来。”

李徽呵呵笑道:“启章,先歇一歇,这件事回头再说。你父子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且去渡口视察兵马,不扰你父子说话。兄长,你好生安慰启章,好不容易逃出来,你父子好好的聊聊。”

李徽说完,拍了拍周毅的肩膀,举步离开。

……

四天时间转瞬便至,桓玄一方没有任何放人的动作。位于京口方向的江面上,荆州水军战船这四天时间里越来越多,双方水军隔着宽阔的江面已经形成了对峙。

而在对岸,对方大量兵马增援京口,数日之内,京口驻军增加数万。

很显然,桓玄已经决意要和东府军硬碰硬了,大战一触即发。

东府军的各项作战准备也基本完备。其实,桓玄的态度李徽并不意外。从桓玄回信威胁的那一刻开始,李徽其实便明白这一战恐怕难以避免了。既然如此,便无需多言。既然桓玄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么东府军自然不会退却,李徽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收回来。

十天时间,东府军的作战准备已经就绪。瓜洲渡集结了东府军水陆兵马五万余。兵马集结的数量虽然并不多,但这已经足够了。

事实上,此番进攻虽剑指京口,但其实各方自有联动。李荣集结淮南和江淮三郡兵马四万余屯兵历阳。形成对姑塾的压力。一则是牵制姑塾兵马,令其不敢掉以轻心,不能随意增援。二则也是切断大江通道,断绝江州荆州南下之路,切断联系,锁紧京城。

所以事实上,动用的东府军兵马数量近十万人,形成东西夹击的态势。

李徽很清楚,其实此战的重点在于水军。只有水军取胜,方可控制渡口,大军才能进攻京口。故而,京口集结的五万兵马之中包括一万五干名东府军水军兵马。这已经是东府军目前可以动用的水军的绝大部分主力了。

美中不足的是,重楼炮船的建造缓慢,大型战船的建造需要的周期长。几处船厂已经是昼夜赶工了,但重楼战船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只建成了十余艘。

即便是如今的严寒天气,船坞之中也没有停工,工匠们还在日夜赶工。本来李徽的计划是在一年时间里,打造重型炮船三十艘。配合各类战船,组建成水军舰队。到那时,可在作战力上达到和荆州水军匹敌。但这场战事来的突然,充分说明了什么叫变化大于计划,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即便只有十余艘重楼炮船,李徽也有信心击败荆州水军。因为这十余艘重楼炮船配置的是徐州最新式的火炮,威力巨大且及远。和之前枞阳之战中的小型炮船相比,那已然是天壤之别。只要作战的战术得当,必将展现其威力。

夺取水面控制权,控制渡口之后,其后的登陆对岸进攻京口的下一步计划才能实施。否则,连大江都过不去,何谈其他。

此番作战的计划早已拟定,目标便是京口。一则京口乃进攻京城的跳板,正对徐州一侧。拿不下京口,便无支点。攻下京口,则建康东侧门户大开,直接威胁建康。二则,李徽此番作战的目的并非全面开战,而是敲山震虎惩罚桓玄。攻下京口,对桓玄将是一次极大的震慑,会让桓玄变得清醒过来。

虽然有将领提出直接进攻京城的建议,但是李徽却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且不说如今各方面的准备尚未完成,此次作战也是仓促行事。就算完全准备好了,攻建康也不是一个好主意。

道义上,司马氏尚在,攻京城形同造反。桓玄虽主动挑衅,但他并未主动兴兵攻徐州。东府军主动进攻京城,在道义制高点上站不住。其次,桓玄手头的兵马可不少,一旦进攻京城,必是破釜沉舟的死战。桓玄得到朝廷的支持,会让东府军处于不利态势。攻建康必然遭受巨大损失。关东的局势已经糜烂,李徽也不能将全部兵马投入和桓玄的作战之中,必须要一心二用,所以必然左支右拙,瞻前顾后。所以,必须在时机上做好选择,避免前方死战,后方着火,大后方被人偷袭的窘迫境地。

总之,李徽必须做出全面的考虑和抉择,在各种层面做出最有利的决策。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冲动行事。就算此战主动进攻,但也要控制力道,张弛有度。这是坐在他的这个位置上的人身上的责任,因为他肩负了太多人的幸福安乐的生活和对未来的期望。

腊月二十九,除夕之前的最后一天。天公不作美,午后开始,一场大雪纷落下来,将天地笼罩其中。

但大雪并未打扰东府军即将进攻的计划。十日之期到天黑为止,所有的兵马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从中午开始,李徽率领众将便前往水陆兵马各营进行战前的慰问和激励,同时也向他们提前祝贺新年的到来。

军中杀猪宰羊置办了丰盛的食物,李徽特许所有人在今日可以喝一碗酒。这既是临战的壮行酒,也是提前庆贺新年的庆贺之酒。

在昏暗的大雪纷飞的江岸大营之中,李徽端着酒碗和将士们站在风雪之中。江堤上下,水上的战船之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过多的鼓动,因为在风中猎猎飞舞的东府军战旗,在将士们心中铭刻在心的保卫家园的信念已经足以让东府军将士们斗志昂扬。

“诸位将士,风雪虽大,难撼其志。严寒虽酷,难屈我身。大战将至,我李徽在此为诸位将士壮行。我只告诉你们,我东府军无敌于天下,因为我们是保卫家园的军队,是捍卫徐州的兵马。没有什么敌人是我东府军将士的对手,所有同我们为敌的人,所有想要毁我家园,杀害凌辱我们的父母妻儿的人,都将被我们碾为齑粉。让我们共饮这碗酒,祝诸位旗开得胜。我希望数日后,我们在京口庆贺新年,届时再共饮京口美酒,一醉方休。干!”

震天的呐喊之中,所有人将酒一饮而尽。随后,兵马按照计划开始展开行动。

郑子龙站在船头,向着岸上站着的李徽拱手行礼。口中高声道:“主公,未将郑子龙请求出征。请主公放心,我东府军水军必将旗开得胜,打的敌人落花流水。请主公授命!”

李徽呵呵而笑,摆手大声喝道:“出征!”

郑子龙大声应诺,一声令下,命令很快传达各船。十余艘重楼战船如移动的山峰缓缓离岸。随即,上百艘其余战船也缓缓离岸,以重楼炮船为首,呈作战阵型向着江心航行而去。

江面上的战斗在天黑时分开始。

桓谦率领的荆州水军主力其实也做好的准备。十日之期已到,对方又在对岸秣兵历马,桓谦怎会无知无觉。虽则他反对桓玄在这种情形下还要死磕到底的决定,不肯将那女子释放以缓和形势。但作为荆州水军统领,他必须要领军作战,那是他的职责。

所以,在过去的几天里,桓谦将水军陆续集结于此准备迎战。出了姑塾一带江面上留下数十艘战船,以应对历阳集结的东府军兵马发起渡江作战之外,剩下的几乎所有的水军战船都被集结于京口江面。

荆州水军底子雄厚,纵然在枞阳水战之中损失不小。在进攻京城时也损失了一些战船。但是经过这大半年的紧锣密鼓的制造和修复,在京口集结的大小战船的数量还是超过了两百五十艘。其中大型重楼战船百余艘,快船五十艘,其余船只百余艘。

这依旧是一支庞大的强大的水军兵马,那也是桓谦的底气。

鉴于枞阳水战的教训,桓谦也在积极的思索战法。枞阳水战失败的一大原因便是水道狭窄,对方设伏,且对方战船拥有火炮,被他们抵近轰击和爆破之后,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和拥堵,又被火炮轰击导致大败。

这一次,桓谦自然不能重蹈覆辙。京口江面开阔,宽达七八里。江流舒缓,江面阔大,在作战上对荆州水军是有利的。荆州水军战船可以用松散的阵型规避对方的火炮轰击,并且可以用灵活的操作避免被对方船只迫近,利用火药爆破摧毁己方船只。

所以,此次无论是作战地形上,还是对敌的作战手段的掌握上都不可能再被对方占便宜。而对方船上的火炮固然厉害,但枞阳之战便暴露出对方火炮的攻射程不远,炮船太小经不起冲撞等弱点。

为了加强楼船的进攻能力以及防护能力,桓谦更是在重楼战船上加装了重型双层床弩,一次可发射六枚重弩的床子弩共有三座,大大的加强了进攻性。且在船舷两侧加装了宽达数尺的原木侧水翼。这既是为了让重楼战船航行更加的稳定,也是可以避免对方同归于尽靠近重楼战船引爆炸药毁了大船的战法。因为那框架可以让敌穿无法靠近到船舷旁边。

总之,桓谦绞尽脑汁的做出了布置,他相信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希望能够击败东府军的水军。只要水军制霸江面,对方此次的进攻便将无疾而终。

午后天降大雪,侦查船却发现了对方战船集结准备进攻的迹象。桓谦对李徽倒也佩服,他说了十日之期到了便进攻,果然没有食言。许多人认为,李徽的十日之期的恐吓不会兑现。十天时间集结兵马作战,这本就是很困难的事情。更别说眼下正值寒冬腊月,这样的季节兴兵作战一般不大可能。更不要说新年将至,起码也要等到新年之后再打吧。

但显然李徽没有为任何因素所干扰,十天之内东府军集结完毕,即将展开进攻。

桓谦提前一步做出了部署,在午后时分,他命船队在风雪之中抵近江心位置。以风雪为掩护,这些战船江隐没在风雪之中,等到对方战船抵达江心,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在夜幕降临之时,埋伏的荆州水军有了收获。十余艘敌船毫无防备的进入了江心位置。随即,埋伏在左近的荆州战船冲出,将他们分割包围。在短短的时间里,十余艘便被包围,快船上的荆州水军跳帮作战,将这十余艘战船迅速的控制,杀死了数百东府军水军。

美中不足的是,这十余艘战船明显不是主力战船,而是普通的战船。他们其实便是突前侦查的。因为大雪和黑暗,他们没能发现敌情,所以被荆州水军得手。

但无论如何,刚一交战便解决了对方十余艘战船,这为整个战事开了个好头。

坏消息是,这也惊动了对方后续的船只。他们在里许之外调整阵型,分为两队集中从两侧冲了过来。桓谦迅速调整阵型,下令船只退后形成纵深梯队,诱敌进入阵型之中。他的想法是,以己方优势战船的数量,进行切割包围,冲散对方阵型,逐个歼灭。

李徽固然有些本事,但显然他心太急了。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天气,对于他东府军的水军而言并非优势。相反,训练有素的荆州水军却无惧这些。他们不惧怕风浪严寒,更有着优秀的操控手段,战船数量又是对方两倍。今晚的江面对东府军水军而言,注定是个不祥之地。

双方的战船很快纠缠在了一起,当东府军的战船抵近之后,荆州水军的船只从四面八方迅速靠近。东府军战船很快察觉,船上的火炮开始轰鸣发射。江面上水柱冲天而起,火药爆炸的火光照亮了天上飘落的大雪。

荆州水军的战船开始被击中起火,火光熊熊而起,照亮江面。但对于荆州水军而言,损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对方船上的火器凶猛。但是四面八方的包围,让对方的火炮作用有限。正面受损的船只为其他方向的船只赢得了时间。当楼船抵近射程之后,大量的床子弩开始向对方船上猛烈射击,轰的甲板上的东府军水军血肉横飞。

而重楼战船一直保持着一个手雷和爆炸物难以投掷到的距离,靠着快船纠缠拦截着对手,不让他们靠近。这让荆州水军战船一时无法对主力楼船展开反击,处在被动挨打的地步。

战斗进行了不久,江面上已经一片混乱。十几艘战船起火燃烧,火焰滚滚冲天,照的江面一片通红。照的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也化为纷飞的花瓣一般。

果然,荆州水军巨大的优势从一开始便占据了战斗的主动。他们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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