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相见
杨士奇起身，指着于谦喝道：
“你敢！”
于谦当真就停下了，只是不知他是因为杨士奇动怒，还是另有别的打算。
只见于谦淡淡道：
“阁老究竟想要说什么，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于养浩私底下动作频频，自始至终瞒着我这个做父亲的。倒是阁老这样，只不过寥寥见过数面而已，他倒能坦诚相待。”
“到最后却让阁老一个外人来劝他的父亲，岂不可笑。”
杨士奇愕然，总算明白症结在哪里了，只是这话中把他说成是外人，听着着实刺耳。
不过，于廷益能说出这种话，可见心里着实不好受，老夫便是原谅他这次不敬，又有何碍。
于是权当没听见他口中‘外人’之言，反倒劝起他来。
“廷益，你当时不是在牢里嘛！我和养浩之前又没见过，他随你巡抚地方，京中甚少逗留。对京师之事如同盲人摸象，只能寻到我这里来，自然要交些实底。”
“那些日子，这孩子为了立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也得罪了不少人，能闪转腾挪固然是他本事，但老夫也帮了他不少。他自然投桃报李。”
“他这一走，从军讨虏，最放心不下家里，此乃一片孝心之举，你何必穷追到底？难道他还能有什么坏心不成？”
“听老夫一句劝，此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回来那日，自会和你有个交代。”
于谦听完，却突然说起别的事：
“阁老知道，我与刘家世叔已经定了两个小辈的婚契。他家孙女与康儿婚约断不能更改。”
杨士奇道：“此事你之前和我说过，你是养浩父亲，他的婚事，你自然做得了主。况且刘大医对我有救命之恩，想来他家孙女，也是个好姑娘。”
于谦冷哼一声：“可是康儿来信，说他已经有了倾慕的女子，且非她不娶，要我退了这门亲事，阁老怎么看？”
杨士奇当即正色道：
“此事还由不得他，婚契既已缔结，如何能反悔？”
于谦愕然：“那姑娘既然来寻阁老，难道不是康儿托阁老，好来退了这桩亲事？”
杨士奇哼一声道：“那小子真敢和我开这样口，我岂会再搭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姑娘只是得知有人要暗算你，你此刻又逼着派去的两个姑娘离府，她不得已之下，才寻到老夫这里。”
于谦哪里肯信。
“就只是这样？既如此，阁老将她唤出来，我与她当面说此事。”
杨士奇摇头。
“那姑娘和我说了，现下不能相见，还说于、刘两家亲事既定，她绝没有拆散两家亲事的意思，此事老夫也可以做保人。”
于谦更加惊愕：“如此一来，阁老岂不是有负康儿之托？”
杨士奇翻了个白眼：
“老夫可没有答应帮他退亲。况且那姑娘确实做不得正妻。那姑娘也已经向老夫保证，不入你于家之门。”
“这又是何意？她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因为这姑娘身份……？”
杨士奇摆手打断他：
“此事你现在不必细问，只当一切如旧。至于棒打鸳鸯的事，这个坏人，老夫来做。”
于谦本来只是试探，甚至也想着等于康立了战功，请一道恩旨，将那姑娘一并纳入府中，此事原已经和刘诚说过，他也已经答应。
今日来杨府之前，他路上思量再三，故意做出此态，好逼那姑娘现身。
没想到阁老竟然逼的那女子保证，之后不入于家。
这样一来，自己以后如何面对康儿？
不过，转念又想：「难不成阁老也是在做戏？」
于是故意道：“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已然同意，那便还是康儿江湖友人，我见一见又有何妨？阁老还是把她唤出来吧！”
“还是不见，一切如旧的好！”杨士奇断然回绝。
“阁老为何一直阻拦我与那姑娘见面？”
“是人家姑娘不愿见你？”
“可阁老刚刚还说，你来做这个恶人，阁老怕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不过也好，既然事已至此，便断干净了为好。我看干脆让侍剑、侍刀回去的好，以后于家的事也不用劳烦她们操心，康儿那里，我也做得了主。”
“你为何偏偏要见她？难道还信不过老夫？老夫已经说了，不会坏了于、刘两家亲事。”
于谦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这件事背后，别有隐情。
那姑娘既然和康儿互相倾心，自不会说那样的话。他已确信，是阁老从中作梗。
看来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这姑娘出身怕是不好，不然康儿何以不敢明说？
不过，康儿岂能不知他的父亲从不看出身门第？若是贫苦家女子，又有什么妨碍？康儿又岂会瞒着不说？
如此一来，这姑娘的出身也就没有多少可藏的了。心下立时一沉，惟愿是自己想多了。
默然许久，正色问道：“她是否还在府上？”
杨士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又道：“不在！”
于谦见状，早已明了，说道：
“烦请阁老带句话给她，我再给她一个机会，权且听她一说。可今日她若不现身，以后莫怪我这个做长辈的做事决绝，另外，再与她说，我与康儿是父子，不是仇敌，不会不分青红皂白。”
杨士奇听到于谦话锋大转，才明白自己上了当，气的喘道：
“你们父子，有一点心眼儿，全施为到老夫身上了。”
于谦俯身拜道：“学生也是没有别的办法，还请阁老莫要怪罪！”说完自己便要出门唤个人来。
“站住！”
于谦果然停下。
杨士奇咳嗽起来，于谦忙上前扶着坐下，又将盏中换了温水送到杨士奇口边。
“哼……！”
杨士奇一把夺过。
这时听见外间有脚步声，且步子极轻。
杨士奇自送到口边的盏一停，叹口气放到手边几上。
“既然决定了，就进来吧！”
于谦猜到，外面的人，便是自己要见的女子，也是康儿信上所说，一心倾慕之人。原来她一直在外面听着。
于是连忙整了整衣冠，也正颜坐下。
“进来吧！”
接着，便听到脚步声靠近门边。
再然后，便看到一位身着深蓝绣锦广袖衫儿，薄粉淡脂，黛眉玉颜的高挑冷艳女子，端是生的极好。
女子一进门，便叉手纳了个福：“小女见过杨阁老、于侍郎！”
于谦皱眉看那女子，只觉得有些面熟。
再仔细打量一眼，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你是那日，我在刘府大门外遇见，说是芣苢侄女儿义姐的那位姑娘？那日我与金吾右卫指挥使钱贵将军拜访刘大医，与你还说过话。”
来人正是柳媚儿。
只是柳媚儿也没想到，此事已经过去数月，于谦竟还记得。
于是又纳福拜道：“正是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