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缘故
于谦思量昨夜已经审过那小贼,确实就只是个溜门撬户的偷儿而已。只是昨夜踩点时,凑巧看到了许多本不该看到的事和人。
这偷儿惯会夜里各处猫着,练就了一副好眼神,正好瞧见了跟踪侍剑的那人面目。
于谦大略能猜到那跟踪的人是哪方的人,想着论起寻人这种事,锦衣卫才是行首,朱骥又算得上是极器重的子侄辈,最是信任不过。
不过以防万一,他也叮咛了那偷儿一些话。
那偷儿对于谦官声早有耳闻,加之于谦一番话,里里外外,福祸后事说的明明白白,鞭辟入里。
偷儿听罢,自是无不依从。
于谦本来将一切都俱安排妥当,只等再和朱骥叮咛几句,就将人交给北镇抚司带走,没想到徐良却来了,更没想到他带来了东厂早间,动作频频的消息。
如今家门口巡禁士兵敢和北镇抚司叫板,若说没人在后面撺掇撑腰,说出去谁信?
如此一来,于谦更加坚信,那信上所说的,有人想借着让他审理薛瑄的案子做手脚暗害他一事,八九成不是假的。
于谦只是念头转了一会儿,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先是将徐良又往边上拽了拽,又说了王山不知因为何事恶了于康,伙同贺喜以及新近网罗的江湖人,要对付他的事。
徐良一听,立时警醒,又将近来发生的事前前后后串起来,突然就恍然大悟。
前些日子,王山心腹,锦衣卫副千户韩山突然失心疯了一般,杀了徐良手底下几名重要眼线,甚至此事做的毫不避讳,生怕徐良不知道一样。
等徐良得到消息,那时韩山已经失踪,妻儿也不见了。
韩山此人,因着王山恶了马顺、喜宁,做了王山、贺喜与徐良双方之间的联络人。密会期间,韩山也曾向徐良透露过「幸福小镇」时,于康与他协力对付「圣教」的事,话里话外,对于康充满感激。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徐良对韩山为人行事,也有了更多了解,心里从不把韩山归于王山、贺喜此辈为一类。
偏偏韩山做事出人意料,杀了他的人。
后来韩山失踪之后,徐良曾暗里联系王山、贺喜,可这二人却像是对之前合作的事全然不知一样。于是更加怀疑是王山、贺喜逼着韩山做下命案,好与他划清界限。
加之韩山失踪,后来王山府上又传出韩山调戏王山府中美艳婢女多名,被发现后,连伤数人畏罪潜逃的消息。
这种狗屁倒灶的话,徐良哪里能信。
自此。
双方之间暗里合作,因着韩山杀案,宣告结束。
徐良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再也不能从这二人那里得到最私密的消息。
虽说之前合作,双方都是各怀鬼胎,更谈不上一定要诚心义气。
但突然翻脸,还如此彻底,全然打乱了徐良计划,且事发之前一点儿预兆都没有,让徐良一直想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今日听于谦这么一说,终于解开了困扰他多日的心结,心里也赞叹于谦果然不可小觑,北镇抚司耳母遍布京城,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如今竟被于谦识破。
同时他心中也有些歉意。
「幸福小镇」那次,是他派于康去的,于康因此差点将命搭进去,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那次行程,余殃竟波及至今。
关于于康和王山等人之间的事,和发生在「幸福小镇」所有事,徐良知道的远要比于谦知道的更多、更清楚。
而且他也更明白王山、贺喜的为人。
于康是他最看重的属下,他自忖能有如今地位,几乎全赖于康立下几次大功。
于康如今随军讨虏,若是于家被这些人阴私手段暗害,等到于康讨虏归来,他又如何面对于康?
新仇旧恨,让徐良不禁杀心大炽。
于谦看到徐良面色不对,却不知徐良心中已经想了那么多。
提醒道:“看这架势,怕不是他们将昨夜抓的偷儿,当成了别的什么人。或许是跟踪侍剑的那人出了事也不一定,要真是这样,咱们或可以将计就计,试探试探……!”
“如何试探?”
于谦便和他耳语了几句,徐良眼睛一亮:“的确是可以试试!”便把黑老大唤过来,吩咐他如此这般。
只见那昨夜被抓的偷儿,很快便被蒙了头,押了出去。
接着听见外面一阵吵嚷,很快黑老大又回来复命:
“那几个巡禁的兵士已经被属下赶走了,卑职动了手,伤了一个,其他几个一见不对,立马就认了怂溜了。一切果然如二位大人说的,期间,外面有不少招子盯着,只是无论卑职动手还是后来那偷儿被塞进马车,他们都没有妄动。”
徐良道:“咱们来了这么多人,他们要是敢当街劫人,便是将他们拿进牢里,他们上面的主子也说不出什么。”
说完,又对朱骥吩咐道:
“近些日子不太平,于府估计是被盯上了,你带些身手好的,就守在这里,万一有事,也可照应。”
朱骥忙领命应‘是’。
于谦刚要回绝,徐良仿佛猜到一般:
“于侍郎莫要多心,我怀疑有「圣教」余孽窜行京师,以报复之前于副千户在「幸福小镇」破坏他们的计划一事,甚至有更大的谋划也不一定。这伙人行事残忍,于京师安定不利,如今他们在于府附近现身,加之昨夜失利,怕是很快又会有新的动作,我派人在此守着,或许会有所得也不一定,此乃北镇抚司例行公事,还请于侍郎配合。”
又对朱骥吩咐道:
“于府多是女眷,你们就在外面守着。”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传的满院子都能听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于谦知道他是好意,加之也确实有这种可能,只得应了。
徐良安排完这些,本欲离开,突然想起刚刚于谦提到侍剑被人跟踪。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句:
“那人跟踪侍剑做什么?”
徐良知道侍剑是于康当时雇来的,那对双生姑娘护院中的一个,只是奇怪这姑娘大半夜不走大门,翻墙出去做什么。
于谦略一思忖,也不瞒他:
“康儿雇来的这两个姑娘,之前骗家里说是什么朋友的路子,我也是刚刚得知,他那朋友是个女子,侍剑昨夜就是去会那个女子,徐镇抚知不知道康儿的这个朋友?”
徐良尴尬摇头。
于谦略沉吟,又道:
“徐镇抚和康儿结识的那么早,甚至早早就将康儿招入麾下。我这个做父亲的,与他朝夕相伴,竟丝毫没有察觉,说来可笑,倒像是我这做父亲的对他少了些关心。”
徐良正不知如何应答,却听于谦突然话锋一转。
“徐镇抚召康儿入麾下之前,难道就没有对他有过调查?我观这女子与康儿结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徐镇抚可不要瞒我。”
徐良只能硬着头皮道:
“这是于副千户私事,他不说,我自然不会知晓。况且我召他入锦衣卫做暗探,也是因为于家门风向来有口皆碑,哪里用再做调查。不过要我说,于副千户交几个江湖上的朋友,也分属正常,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侍郎要是担心,等于副千户讨虏回来,当面问他岂不好?”
于谦见他这般说,知道问不出什么,苦笑着摇头:
“徐镇抚不知,我为康儿定了一门亲事,如今外面有这么一个女子,以后对亲家怕是不好交代,若是徐镇抚知道这女子底细,烦请告知。”
徐良听于谦口中提起亲事,目中顿时透出无限哀伤,最后强撑着回道:
“于侍郎何不问侍刀、侍剑两位姑娘?”
于谦却没有回答。
昨夜他逼着侍剑送话过去,今早侍剑带回话来,说是日落之前定会有个说法。
于谦观察侍剑颜色,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今日自己很难如愿。
正好徐良到府,他便想着从徐良这里探听一二。
徐良和于康之间有猫腻,于谦一直知道,但徐良只要不说,于谦也无法细究,总不能按着对方的头逼着对方说。
只得止了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
至于徐良。
一个情伤之人而已,心迹还未向爱慕的姑娘表明,便已胎死腹中。尤其自打得知于、刘两家结亲一事,他就从未再去过功德寺一次。
正自伤心,又听见于谦说道:
“多日不见,徐镇抚怎么将胡须全剃了,不过看着倒是精神了许多。”
于谦出狱第一次见徐良,那时,这位就已经留了长须。
今日见面,总觉得这位哪里有些不一样,之前一直交谈,倒是没有细究。如今倒是想起来了,是因为尽剃了胡须的缘故。
本是随口一句,却让徐良囧的无地自容。
最后甚至涨红了一张脸。
朱骥离的近,这句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他是少有的知道内情的人之一,此刻也同样憋的紫涨了一张脸,肩膀不住地耸动。
于谦看到朱骥怪异的模样,心里奇怪,打趣问道:
“难不成是有什么缘故?”
朱骥再也忍不住,一口真气再也憋不住,喷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