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根基未稳

赵高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进丞相府的内院。

只见李斯正与几个儿子在玩射箭投壶的游戏，一旁站着的是他的大儿子李由，现任洛阳三川郡守。

“丞相大人真是好兴致啊！如今整个咸阳城都乱作一团，您老人家还有心情与子女嬉戏，这份悠然自得，真是我辈难以企及。”

李斯见赵高前来，便吩咐年幼的子女们退下，却独独留下了大儿子李由。

“让赵大人见笑了，我这不成器的大儿子从洛阳回来，我们父子许久未曾一同享乐，便聚在一起玩些小游戏。”

“李由，过来，这位就是我常与你提起的中书令赵高赵大人。他是一位法度严明的大人，你在他面前可莫要油嘴滑舌。”

李斯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李由过来向赵高行礼。李由长得方方正正，脸上透着一股英气，与李斯并不十分相似。

“李由拜见赵大人，还望赵大人日后多多提携。”

赵高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李大人，如今天下四方，战乱频起，听说就连观众也涌现出不少，大大小小的贼寇数十伙。李大人的使命艰巨，务必守好关中。”

李由所镇守的洛阳乃是天下的粮仓，即便没有作为陪都，也是帝国的重心，容不得半点闪失。因此，即便是赵高见了，也要特别叮嘱一番。

“赵大人放心，李由定当不辱使命。对了，我还从洛阳给赵大人带来了一些礼物，一会儿走的时候叫人带上，相信赵大人会喜欢的。”

赵高满意地笑了几声。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但他却很懂事，知道自己喜爱天下财宝，便主动上来示好。看来，他真是得到了他父亲的真传。

想当年，李斯为了在秦朝谋得一官半职，几乎把秦朝后宫的太监们都贿赂了个遍，最后才谋得一个写书的职位。

“本以为陛下灭了山东六国，从此天下太平，哪知这好几年过去了，六国之人仍然贼心不死。陛下刚一病倒，他们便纷纷复国、造反。”

李斯摆上了几样茶点，招呼赵高坐下，一边给赵高倒茶，一边感慨万分。

与李斯的满脸忧虑不同，赵高显得轻松许多。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这些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当年我大秦以百万之师，灭山东六国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如今六国立足未稳，灭之更易！”

这不仅是赵高的想法，也是许多朝臣的共识。虽然对于外人来说，天下大乱，形势危急。但对于这些经历过战国时代的人来说，形势还远没有到危机的关头。

他们中许多人曾亲眼见证秦始皇灭六国的壮举，对他们来说，攻灭六国易如反掌，而这些打着六国旗号造反的家伙，又有何惧？

“我真正担心的，是大秦的敌人不在民间，而在朝堂之上。”

赵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李斯，而后者仍然面不改色，继续泡着茶。

“你说的莫非是王绾和冯去疾那两个老家伙？”

“正是。他们一个身为左丞相，一个身为御史大夫，两人联手，我真担心我们难以抵挡。还有右将军冯劫，也是他们的同伙。”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公子高以前与朝中的大臣们结交甚广，除了你我之外，几乎都与他有交情。所以这几日的朝议中，许多人都希望推举公子高登基。”

“这是必然的。别的不说，那冯去疾首先就是公子高的岳父，他怎能不推举自己的女婿呢？”

“李丞相，本来王绾再做几年就该退下来了，这左丞相的位子非你莫属。一旦公子高登基，恐怕他第一个安排的就是让他的老岳父当丞相。”

“而且我们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与王绾他们作对，所以将来不仅你当不上丞相，恐怕我也要跟着一起倒霉！我们得想想办法！”

听了赵高焦急的话语，李斯却显得从容不迫。他慢悠悠地说道：

“赵大人，该想的办法我已经想过了。既然朝堂之上他们的势力更大，那我们就不必在朝堂上与他们争锋相对，而是要在其他方面争取主动。”

说着，李斯的眼神向李由的方向瞟了一下。赵高顺着李斯的目光看去，突然恍然大悟，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说，既然在朝堂上斗不过王绾他们，我们就在地方上发力？”

李斯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摇摇头说道：

“此言差矣。如今地方上的官员都忙于平定各地的叛乱，恐怕根本无暇顾及中央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借这个机会把咸阳和关中都控制起来。”

“就在昨天，我已经吩咐李由带领一万卫士前来。现在，这一万人马就驻扎在城外。只要稍有风吹草动，我们马上就能……”

“不会吧，丞相大人，你莫非是想在京城中开战？”

即便是赵高，此时也被李斯这个疯狂的念头吓了一跳。

一万人马入京城意味着什么？赵高当然清楚。

虽然咸阳城庞大，但容纳一万兵马还是有些困难。到时候，这一万兵马肯定会与京城内部的军队发生冲突。

看到赵高一脸惶恐的样子，李斯不禁有些不屑。

毕竟只是个太监，与他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同。

自己虽然是个文官，但当年也曾跟随秦始皇东征西讨，大场面见得多了。

别说是在咸阳城中打仗，就算是当年长信侯嫪毐发动宫廷政变，在咸阳城中杀得人头滚滚、刀兵四起时，李斯也不曾害怕过。比起那个时候，现在的场面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们这边调集军队，恐怕王绾那边也不会坐视不管。公子高恐怕也会调动自己的军队进入咸阳。”

赵高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在京城开战。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战争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那就是赶快让四公子回来。只要四公子抢得先机登基为帝，到时候木已成舟，王绾他们就算有再多的话也不敢多说。”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已经安排阿乐他们几个秘密接送四公子回来了。预计明天就能到达函谷关，后天就能进入咸阳城。”

“对了，除了军队和四公子的支持之外，我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争取到蒙毅的支持。蒙毅目前守卫着皇宫，只要有他的支持，那关中就等于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提到这个，赵高的脸色顿时变得苦涩起来。他一脸无奈地说道：

“那个蒙毅真是不识趣。我明里暗里暗示了他好多回，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陛下的消息，但他始终守口如瓶。给他送礼，他也不收。真是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又臭又硬的！”

李斯却哈哈大笑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也听说了，王绾那边的人试图去拉拢他，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看来蒙毅是打算在这次的事件中保持中立态度了。”

“如果他肯保持中立的话，那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等我们控制了咸阳，不怕他不来投靠。到时候再加上他哥哥的三十万大军，这天下就大定了！”

当里斯提及蒙恬麾下的三十万大军时，赵高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

说实话，他对蒙氏兄弟怀揣着深深的恨意。

早年间，一场微不足道的争执，差点让他命丧蒙氏兄弟之手。

自那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如冰火般不可调和。

尽管近来赵高也尝试了各种手段，企图修复这段裂痕，甚至想将蒙氏兄弟拉拢到自己这边，但对方却始终不为所动，既不吃硬也不吃软。

“蒙恬会愿意站在我们这边吗？”有人提出了疑问。

“你尽管放心，”有人信心满满地答道，“蒙氏兄弟自祖上起便一直对大秦忠心耿耿。只要四公子能够顺利登基为帝，何愁蒙恬不来投靠？”

赵高点了点头。他这个人虽然诡计多端，但在内廷之外，尤其是面对朝廷大事时，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后来会把秦朝搅得一团糟，最终落得个被子婴分尸的下场。

……

秦始皇四年的六月二日，公子高与四公子胡亥历经一路颠簸与阻挠，终于回到了咸阳。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回归并不意味着一切安好，也不代表着能尽享荣华富贵。

相反，他们即将卷入风波的中心，成为被人操控的棋子。

与此同时，正值壮年的秦始皇突然病倒。

虽然无法确定他的生死，但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皇帝很可能已经命悬一线。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大秦王朝陷入了一片混乱。

国不可一日无主，一场关于新君之位的争夺战在大秦王朝内部悄然展开。

而外部同样不平静，六国纷纷复国，朝廷却暂无余力管控，只能命令各地地方官自行招募军队对抗。这一举措直接导致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大大削弱。

总而言之，一场天下大乱已然降临。合众联盟已经竭尽所能，操纵六国纷纷复国。

然而，复国后的场面却显得有些尴尬。除了势力庞大的楚国和齐国与秦朝的地方官打得难解难分之外，其余四国都被地方官牢牢控制。

就连策划这一切的总指挥张良，在返回韩城后，也发现韩王并未给他任何官职，而韩国本身甚至无法返回旧都郑。

这种情况难免让人觉得，六国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而且，他们造反的地点彼此相互割裂，无法形成呼应之势。

历史上的秦末农民大起义，以及随后的山东六国造反，是建立在秦国昏庸残暴的统治基础之上的。

但在这个时空里，经过秦始皇这几年的治理，国家已经趋于安定，百姓也不希望再有纷争。因此，六国的出现实际上并不得民心。

更糟糕的是，六国的贵族在起兵后，为了搜刮财产、扩大兵力，竟然废除了秦朝实行的摊丁入亩等一系列新政。

这一举动直接损害了农民的利益，引起了广大民众的不满。

于是，在六国起兵的同时，底层的民众也在不断地帮助官府反抗贼兵。

这就是为什么除了齐国和楚国闹得比较凶之外，其他四国都比较安分的原因。

而朝廷上也把这些叛乱者视为微不足道的芥蒂。

事实上，历史上的六国叛乱虽然声势浩大，但除了楚国较强之外，其他五国都很弱小。

直到项羽在巨鹿打败了章邯，局势才发生反转。

除此之外，六国还有一种顾忌，那就是北方的蒙恬和南方的赵佗都没有干涉中原的迹象。

这让他们心中充满了疑虑。这南北加起来一共五十万大军，随便一出手都能让他们灰飞烟灭。因此，他们都保存着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样一种相互牵制、相互畏惧的情况下，六国叛乱虽然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却有名无实，雷声大雨点小，并未形成多大的阵仗。

然而，这种行为也让朝廷的官员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外面的事情可以随便处理一下，而现在要处理的第一要务是确立新君。

攘外必先安内，看来这一策略已有两千年的传统了。

将视线转回朝堂之上，在蒙毅的冷眼注视下，大臣们为了谁来继承新君的位子而争吵不休，甚至有了动手的趋势。

这几天，蒙毅没少受到各派势力的拉拢。王绾和赵高都曾来找过他，但他本身就不愿卷入这种冲突。

更何况，秦始皇实际上还在操控着这一切。他深知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因此，在他看来，眼前的这帮人就像小丑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就连他平时比较敬重的王绾，现在也为了权力而红了眼。

目前来看，朝堂上呼声最高的就是公子高。公子高刚满二十岁，除了扶苏之外，他是年纪最大的皇子。

而且他在寿春的表现非常出色，楚国人向来痛恨秦国人，但公子高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安抚了楚国人的仇视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