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离他远点
和杜兰戈道别后，南薰又忍不住回头凝望他的背影。
她不确定杜兰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下次见面”这几个字，就像是一粒种子埋进心里，立刻生出嫩绿根芽，绽出虚幻而娇艳的花朵。
南薰回到宿舍，瞬间怔住。
她的床铺干净整洁，床下还铺了一张洁白的地毯。
难道是……来了一个善良的魔法师，伸出魔法棒，对着那张狼藉不堪的床念下一句魔咒，然后白花花的雾气散开，所有的垃圾都消失不见，包括灰尘都飞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南薰将头转向离自己最近的酱比。
惊怔之中，她都忽略了自己和牡蛎村女孩之间的那道嫌隙。
“是一个男生过来清理的。”酱比说，态度乖顺。
正靠在床头看书的菲雪侧头朝她瞥了一眼，目光虽冷，但不再有挑衅的言行。
南薰突然觉得，半月公寓不再像以前那般可怕了。
而且也不难猜到，酱比所说的那个男生是谁。
她当然知道，哪有什么魔法师从天而降，培熙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受了多少累，才让那样一张堆满垃圾的肮脏床铺变成如此干净整洁的样子。
倏然间，她的眼眶弥漫起一圈濛濛雾气。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窗外。
南薰眨了眨眼睛，视线清晰后，窗外却只剩下空荡荡的楼道。
她拔腿追出去。
培熙没有走远，正要下楼梯时，听见南薰追赶的步伐，于是回过头。
“谢谢你。”南薰说。
满腹的情绪在翻涌，但是能化成语言表达出来的，却只是这样一句客套的答谢。
培熙浅浅一笑，像是极清浅的溪流，被风轻轻一吹，就露出涧底苦涩的苔。
“我其实不想听到你对我说谢谢。”
“那么，以后就不要再为我做这些事情了。”
南薰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毕竟，你现在也是有女朋友的人，接受你的好，就感觉是在从芭芭拉那儿捞便宜。”
“好，我知道了。”培熙喑哑地说。
南薰转身欲走，培熙犹豫了几秒，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南薰问。
“我刚刚看见你和杜兰戈在一起，你们……你们……”培熙忽然语结。
“你想说什么？”
“他是不是喜欢你？”
“不知道。”
“那你喜欢他吗？”
南薰转了一圈眼珠，“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
“南薰，杜兰戈不是一个好人，你还是离他远点儿吧！”
培熙的表情异常严肃。
南薰却反讽一笑，“那芭芭拉呢？她也不是好人，但你还是爱上了她。”
————
周六早晨，南薰匆匆忙忙地跑出宿舍楼。
道路对面一辆黑色奥迪的车灯朝她连续闪了两下，像是在挤眉弄眼。
南薰无暇理会，折了个弯，沿着人行道一路小跑。
挎包的带子从她的肩膀滑落到臂弯，将她衣服的领口拉得很大。
仓促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狼狈。
耳畔突然响起“嘀”的一声车鸣。
南薰侧过头，黑色奥迪的车窗缓缓降下。
杜兰戈一脸爽朗澈亮的笑容，映照着朝阳的云纹霞光，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粉。
“这么着急去哪里啊？”杜兰戈问。
“去学生处办公室。”南薰回答。
她没有放缓步伐，而杜兰戈驾驶着奥迪缓缓跟着。
“去那干嘛？”杜兰戈不解。
“我一直都在那里做兼职。”
“但今天是星期六诶……”
杜兰戈更加疑惑了。
南薰苦笑了一笑，“用斐莎太太的话说，星期六不是你懒惰的理由。”
看着南薰委屈的模样，杜兰戈也无奈地笑笑。
“那你还是上车吧，我开车送你去。”
待南薰在副驾驶位子上坐定，杜兰戈向她抛去了一个心疼的眼神。
“再怎么着急，早餐还是要吃的吧，走，我先带你吃早餐去。”
“哦不不不……”南薰连忙拒绝。
“已经八点十分了，斐莎太太要求我八点半准时到办公室，没时间吃早餐了。”
杜兰戈只好回转方向盘，朝行政楼的方向驶去。
“周末加班，有加班费吗？”杜兰戈问。
“没有。”
“那你完全可以投诉。”
“我是可以投诉，但这样做的结果是，斐莎太太会找到其他愿意无偿加班的学生来当她的助理，而我很难再得到像这样在办公室里的兼职机会，因为没有老师愿意聘用一个曾经投诉过别的老师的学生做助理。
“当初欧缇雅知道了这事，也觉得斐莎太太这样做没道德没天理，每逢周末都打电话给斐莎太太帮我金蝉脱壳，可是后来，我发现斐莎太太有解雇我的打算，就不敢了，只好任劳任怨，照单全收。”
“那倒也是。”
杜兰戈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微笑着调侃道，“再健全的劳动法也奈何不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是……这份兼职对你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
“你很需要钱吗？”杜兰戈问得很直白。
“是的。”
南薰不想隐瞒。
隐瞒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杜兰戈如果介意自己的贫穷，现在离开，她顶多失落一阵，没什么大不了的。
“需要钱做什么？”
杜兰戈手把方向盘，眉毛微微一蹙。
“申请单人间。”
“就这个啊！”
杜兰戈唏嘘一笑，“我说过，我可以帮你申请的呀？你为什么宁愿被那个斐莎太太压榨剥削，都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呢？”
因为斐莎太太是明码标价，就算性价比极低，她心里也是有底的。
而杜兰戈的帮助，她看不见暗中标注的价码。
那天培熙说，杜兰戈不是一个好人。
南薰表面上不以为然，但培熙的话不可能不在她的心里留痕。
然而，这些想法她都只能深埋于心。
南薰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杜兰戈，车子便已经开到了行政楼前。
南薰正准备下车，手腕却被杜兰戈紧紧握住。
“做我的女孩吧！南薰，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好，而我也就不用每次想和你见面时，都煞费苦心地找理由了。”
杜兰戈凝视着南薰，淡淡的烟草香味弥漫在封闭的车厢里。
南薰怔愣，望着杜兰戈如炬的目光，那一刹那，她好想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看似冷静的外表下，却是拼尽浑身解数地对抗自己的欲望。
“不。”
这不像是拒绝，倒像是蒙混着给自己的一个交代。
当这个字从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南薰打开车门。
她想逃。
因为她知道，如果杜兰戈再次发动攻势，她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正要下车，箍在手腕的力道却又是一紧。
南薰蓦地转头，眼前出现的，却只是一小盒榴莲酥。
“早晨好歹还是要吃点东西的，喏，我车上刚好放着这个。”
见南薰不说话，杜兰戈无奈地摇头笑笑，“你不会连这个都要拒绝吧？”
“谢谢！”
南薰接过榴莲酥，对他挤出一丝笑意。
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八点四十了，斐莎太太从案头的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
“怎么迟到了？”
“嗯……对不起，今天起来晚了。”南薰小声地认错。
斐莎太太没再追究。
对于南薰这么乖顺规矩地学生，轻描淡写地过问一句就已经算是警告了。
南薰的办公桌设在斐莎太太的背后。
见斐莎太太正奋笔疾书，她小心翼翼地从包包里拿出那盒榴莲酥。
撕开包装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动作轻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好像是在偷东西。
前面的斐莎太太依旧将头埋在资料堆里，口中还小声地念读着什么，一股专心致志地劲儿。
南薰悄悄从盒子中捻起一块榴莲酥塞进嘴里。
咀嚼的时候屏息凝神，生怕惊动了斐莎太太。
嘴里包着柔软的榴莲果肉，就感觉杜兰戈好像还在身边似的。
——“做我的女孩吧！”
不知杜兰戈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前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模糊成了欧缇雅？
南薰苦笑。
多么美好的告白啊，明知是谎言，但南薰依然愿意相信。
自从培熙回来后，她的世界已经很久没有透进阳光了。
如果只有谎言才能带给她温暖，她宁愿让自己变成一个傻子。
她为自己刚才说出的那个“不”字后悔不已。
杜兰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拒绝之后大概是不会吃回头草的。
以他现今的身份地位和财富，难道还怕找不到另一个会跳伦巴的女孩来当欧缇雅的影子吗？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笼罩着她……
“怎么好大一股榴莲味？”
斐莎太太突然转过头来，鼻头耸了耸。
南薰嘴里被食物包得鼓鼓的，嘴唇上还沾着没舔掉的屑渣。
销赃灭迹是来不及了，南薰只好对斐莎太太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我今天没有吃早饭。”
然后将那盒榴莲酥递到斐莎太太面前，“你要尝点吗？”
“太好了，我正好也没吃早餐。”
斐莎太太说着，欣然接过盒子，将剩下的榴莲酥全都拿走了。
待斐莎太太转过身去，南薰郁闷地朝她撅了噘嘴巴。
南薰将手头的学生档案分门别类地编号，然后再把案卷标题誊写在检索目录上。
其实这种机械的活儿也挺好的。
虽然手头动作停不下来，却可以让大脑放空，什么都不用想。
门口忽然传来叩门声。
南薰抬头，正好撞上杜兰戈的目光，心如触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