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 作品
第230章 放下一切
第二天一早，南薰没有去办公室，而是搭上了开往西西里区的巴士。
她懒得多想，此刻斐莎太太来到办公室，看自己不在会怎样发火。
来到病房，母亲正在给打着点滴的欧缇雅喂粥。
看着美人消瘦，南薰不住地在心里叹气。
“妈，我来吧。”
南薰从母亲手里接过碗。
又笑嘻嘻地对母亲道，“妈，你回去吧！这有我呢。”
南母撇撇嘴，“欧缇雅刚打完点滴，你别跟她说太多，医生说她得多休息。”
“嗯嗯，知道啦知道啦！”
南母走后，南薰将盛着燕麦粥的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送入欧缇雅的口中，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喂一只可爱而柔弱的小猫。
“你生病的事情……马哈茂知道吗？”
那晚看着欧缇雅追着马哈茂消失在枫树林，南薰一直以为她终于得偿所愿等来了她的爱人。
然而，欧缇雅摇摇头，“他回来，我们便是真正的陌路了。”
南薰愕然，“为什么这么说？”
欧缇雅从床头柜的便当盒下抽出一张报纸，翻了一面对折，递给南薰。
南薰看见了报纸上一则对马哈茂的采访报道。
“和马哈茂重逢的那一刻，我只知道站在面前的是自己念念不忘的爱人。可是这篇报道却提醒我，马哈茂已经不复昔日的落魄和困窘，在经历了非洲战火的涅槃之后，如今已是身家上亿的投资人。”
欧缇雅的病容上浮出一抹苍凉的笑。
采访中，记者问他今后的打算是什么，他说，他已忘却前尘，后半生希望能找一个纯良的妻子，生一个可爱的女儿。
南薰看着报纸，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那个马来青年在媒体面前如此表态，可见对欧缇雅当真是一点都不留恋了。
欧缇雅对南薰挤出无所谓的笑意，“没关系，这辈子，我就安安心心地做马克的妻子吧！其实，马克也挺好的，至少，他从来没有因为我没有生育能力而抱怨过什么。”
南薰呲呲牙，“那为什么你做手术，他都不来陪着？”
欧缇雅感觉被敲中了要害。
她现在还记得，那天在电话机旁自己有多么无助，自己是在怎样万念俱灰的情况下拨通了南家的号码。
“他出差了。”
欧缇雅不露声色，看向南薰的目光随即掠过一丝歉疚，“谢谢你，还有南叔南姨，我亏欠你们的太多了。”
“别这么想，欧缇雅，我们和马克之间的仇怨跟你没有关系。”
南薰轻轻执起欧缇雅冰凉的左手，放在掌心里捂热，迟疑半晌，问出了那句梗在喉头很久问题，“那你，真的已经爱上马克了吗？”
“看来，你真的还是太年轻了。”
欧缇雅笑意疏澹，水汪汪的眸底似乎倒映了过境千帆。
“等你走到我这年纪，便会明白，如果结婚非要有爱情不可，那真是对生活的吹毛求疵。有过一次曾经沧海的轰轰烈烈，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现在身体不好，只想平平淡淡的，马克的好，就在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在我的世界里掀起波澜，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南薰听得似懂非懂。
她努力想消化。然而，这番话，越嚼越苦。
“你最近都忙些什么呢？”
欧缇雅想换一个轻松点的话题，却不料南薰的眉毛蹙得更紧了。
一想起斐莎太太，南薰就觉得气堵。
索性像倒垃圾似的，把最近受的委屈统统倾吐而出。
欧缇雅听后，愤愤地拿起床头的电话，拨通了斐莎太太办公室的号码。
“呃……欧缇雅，你别激动……”
南薰见欧缇雅的脸气成绛紫色，还以为她要骂人。
欧缇雅食指竖在唇边，用眼神告诉她，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喂，你好，请问是斐莎太太吗？”
电话接通后，欧缇雅极有礼貌地问候。
“有件事情昨天忘了跟你说，南薰现在在我这里，因为我最近手头上事情太多，所以想找她过来帮帮忙，不知你是否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欧缇雅小姐，您太客气了！”
电话那头，斐莎太太的语气像是被抬举了似的。
在欧缇雅面前，她只有小心应承的份儿。
“另外，我顺道问一下，学生助理周末的加班费，你通常给他们结多少钱一小时呢？我这也是第一次在休息时间雇佣学生助理，怕拿捏不好价格，所以想咨询一下你。”
欧缇雅这个问题像是猝不及防地给了斐莎太太当头一棒。
“呃……八十吧……”
电话那头传来斐莎太太支支吾吾的回答，南薰都能想象，她撒谎时窘迫而心虚的神情。
挂掉电话，欧缇雅与南薰相视而笑。
“以后，她要是再想占用你的周末时间，你尽管说不，她要是敢为难你，你就告诉我，我不会由着你这样被人欺负的。”
“你的意思是，以后我的周末都……”
南薰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对，以后的周末，你都是自由的。”
欧缇雅笑着，语气坚定。
————
弧形落地窗外的烟瓷海被一片温柔的辰光笼罩。
室内茶香袅袅，蒸汽微醺，小巧的紫砂壶里烹煮着来自东方的武夷岩茶。
大概从半年前起，葛梅妮喜欢用茶道故意放慢自己的生活。
那种在焙火中淬炼出的醇厚甘美，可以使她暂时忘却俗世烦忧，一个人静静地坐看云起、闲观花落。
茶水恰到好处的温度隔着羊脂白瓷杯传递到指腹，葛梅妮低头浅呷一口。
然后轻轻阖眸，享受着午后阳光扑洒在脸上的温暖。
然而，浸透眼皮的阳光却忽然被一道暗影隔绝。
葛梅妮睁开眼睛，面前的欧缇雅此时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葛梅妮避开她的目光，用指尖摩挲着茶杯上的雕花纹路。
欧缇雅深深吸了一口气，茶香沁入肺腑，“这种茶，养肾的功效很好吧？”
“还行吧，喝茶对五脏六腑都挺好的。”葛梅妮敷衍回应。
“那您应该好好选一种对肾好的茶，毕竟心肝脾肺都是你自己的，而肾要是不好好呵护，就怕它不认您这个主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葛梅妮把玩茶杯的手蓦然一僵，盯着欧缇雅的眼睛宛如覆在初春湖面上、将破而未破的薄冰。
欧缇雅睫羽轻垂，“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身体里的那个肾是从哪来的？”
“荒谬！”
葛梅妮将杯子往茶案上用力一搁，茶水四溅。
“当初我大病初愈，莫本利故意放出这样的谣言来诋毁我，说我强买穷人的肾来为自己续命，别人相信也就罢了，你可是我女儿，我一手将你栽培养大，你却——”
葛梅妮一副气极而哑然的样子，欧缇雅却不疾不徐拿出一份检查报告，放在葛梅妮面前。
“超声检查显示，我现在只有一个肾，我的右肾是被摘除的。”
葛梅妮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看清这是哪个医院出具的检查报告。
“西西里社区医院……”
一抹不屑掠过她的唇际，“这种小医院的检查结果你也相信？你要是真对自己的健康负责，就应该去圣路易斯医院做体检。”
“因为圣路易斯医院的医生才会按照你的心意给我开具结果，是么？”
欧缇雅发出一声可悲的笑，“这些年，要让整个医院的医生都为我隐瞒，你一定是下了血本吧？”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怀疑，我偷了你的肾不成？”葛梅妮忿然吼道。
“我记得那会儿刚被您领养不久，我就急性肾炎发作被推入了手术室。”
欧缇雅撩起衣服下摆，露出纤白腰肢上的手术缝合痕迹。
“我咨询过很多医生，他们告诉我，肾炎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手术，就算是祛除肾上的囊肿，也不需要如此大的开口。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我当时痛得一个劲儿地喊妈妈，女佣告诉我你也生病了，在医院。你说，怎么那么巧？”
苦心隐瞒多年的真相被欧缇雅一把撕开，流泻出一地鲜血淋漓的不堪，令葛梅妮神志发昏。
二十年前，欧缇雅还只是个天真幼稚的小女孩，葛梅妮只顾着为自己续命，哪有心思去为欧缇雅腰上的那道伤口准备一套缜密的说辞？
欧缇雅在回忆中愈陷愈深。
“我还记得，在领养我之前，你从福利院领走一个名叫‘洛芙’的女孩，后来你又把她送回来了，是因为配型没有成功吧？所以，你才又从福利院里领走了我，是吧？”
葛梅妮面色沉如千斤石。
“是，我的确是欠了你一颗肾，但是这些年我一直尽最大所能弥补你，为了弥补你身体的亏损，我给你买世界上最贵的血燕，你小时候穿的一条裙子，随随便便就能抵得上一个普通职员一年的薪水。在这个岛上，没有人比你过得更像一位公主。当时在福利院登记的时候，我听说，有一对普通的庄稼人夫妻也有意领养你。”
葛梅妮嘴角挂着一丝冷嘲。
“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过得将是什么样的生活！我知道，你会很清高地告诉我，你想要的不是这些，但是你只有把你现在拥有的统统放下，从圣路易斯集团净身退出后，才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摆出这副视名利为粪土的样子！”
难道把拥有的通通放下，从这个庞大的财阀集团净身退出，就可以重获健康吗？
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吗？
葛梅妮所说的，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伪命题，可现在的欧缇雅又该怎么反驳呢？
“既然是你欠我的，为什么你要夺走我读大学的权利，为什么要逼走我的爱人？”
欧缇雅声音颤抖，极力克制着将爆的泪咽。
“读了大学又怎样？多少大学生毕业后还不是干着一份营营役役只够养家糊口的工作？”
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掠过后，葛梅妮的神色已恢复如初。
她随意取过茶案旁的一本杂志，慢条斯理地翻着，眼神全然不在情绪处于崩溃边缘的欧缇雅身上。
“你要是真觉得遗憾，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张圣路易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至于你昔日的爱人，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可以去找他啊，我不拦你。”
葛梅妮说得多么轻松！
大学，你现在可以去读啊！
爱人，你现在可以去找啊！
可是时间哪有这么宽容？
很多事情你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点上错过了，就是永远的错过，就是一辈子都弥合不了的遗憾。
——三十岁再来读大学，能找回二十岁时的青春吗？
——时过境迁后，再去追寻爱人，能追回昔日的爱情吗？
从葛梅妮的别墅出来，欧缇雅趁着泪水决堤之前，启动引擎，让狂飙车速带起的劲风躯散心里的郁结。
她又想起了那句话，降低期待是对伤害最好的治愈。
何况，她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身上那个孤独的使命。
所以……
葛梅妮，亲情，放下吧！
马哈茂，爱情，放下吧！
大学，梦想，放下吧！
所有的一切，都放下吧！
除了，那个孤独的使命。
她懒得多想，此刻斐莎太太来到办公室，看自己不在会怎样发火。
来到病房，母亲正在给打着点滴的欧缇雅喂粥。
看着美人消瘦，南薰不住地在心里叹气。
“妈，我来吧。”
南薰从母亲手里接过碗。
又笑嘻嘻地对母亲道，“妈，你回去吧！这有我呢。”
南母撇撇嘴，“欧缇雅刚打完点滴，你别跟她说太多，医生说她得多休息。”
“嗯嗯，知道啦知道啦！”
南母走后，南薰将盛着燕麦粥的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送入欧缇雅的口中，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喂一只可爱而柔弱的小猫。
“你生病的事情……马哈茂知道吗？”
那晚看着欧缇雅追着马哈茂消失在枫树林，南薰一直以为她终于得偿所愿等来了她的爱人。
然而，欧缇雅摇摇头，“他回来，我们便是真正的陌路了。”
南薰愕然，“为什么这么说？”
欧缇雅从床头柜的便当盒下抽出一张报纸，翻了一面对折，递给南薰。
南薰看见了报纸上一则对马哈茂的采访报道。
“和马哈茂重逢的那一刻，我只知道站在面前的是自己念念不忘的爱人。可是这篇报道却提醒我，马哈茂已经不复昔日的落魄和困窘，在经历了非洲战火的涅槃之后，如今已是身家上亿的投资人。”
欧缇雅的病容上浮出一抹苍凉的笑。
采访中，记者问他今后的打算是什么，他说，他已忘却前尘，后半生希望能找一个纯良的妻子，生一个可爱的女儿。
南薰看着报纸，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那个马来青年在媒体面前如此表态，可见对欧缇雅当真是一点都不留恋了。
欧缇雅对南薰挤出无所谓的笑意，“没关系，这辈子，我就安安心心地做马克的妻子吧！其实，马克也挺好的，至少，他从来没有因为我没有生育能力而抱怨过什么。”
南薰呲呲牙，“那为什么你做手术，他都不来陪着？”
欧缇雅感觉被敲中了要害。
她现在还记得，那天在电话机旁自己有多么无助，自己是在怎样万念俱灰的情况下拨通了南家的号码。
“他出差了。”
欧缇雅不露声色，看向南薰的目光随即掠过一丝歉疚，“谢谢你，还有南叔南姨，我亏欠你们的太多了。”
“别这么想，欧缇雅，我们和马克之间的仇怨跟你没有关系。”
南薰轻轻执起欧缇雅冰凉的左手，放在掌心里捂热，迟疑半晌，问出了那句梗在喉头很久问题，“那你，真的已经爱上马克了吗？”
“看来，你真的还是太年轻了。”
欧缇雅笑意疏澹，水汪汪的眸底似乎倒映了过境千帆。
“等你走到我这年纪，便会明白，如果结婚非要有爱情不可，那真是对生活的吹毛求疵。有过一次曾经沧海的轰轰烈烈，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现在身体不好，只想平平淡淡的，马克的好，就在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在我的世界里掀起波澜，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南薰听得似懂非懂。
她努力想消化。然而，这番话，越嚼越苦。
“你最近都忙些什么呢？”
欧缇雅想换一个轻松点的话题，却不料南薰的眉毛蹙得更紧了。
一想起斐莎太太，南薰就觉得气堵。
索性像倒垃圾似的，把最近受的委屈统统倾吐而出。
欧缇雅听后，愤愤地拿起床头的电话，拨通了斐莎太太办公室的号码。
“呃……欧缇雅，你别激动……”
南薰见欧缇雅的脸气成绛紫色，还以为她要骂人。
欧缇雅食指竖在唇边，用眼神告诉她，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喂，你好，请问是斐莎太太吗？”
电话接通后，欧缇雅极有礼貌地问候。
“有件事情昨天忘了跟你说，南薰现在在我这里，因为我最近手头上事情太多，所以想找她过来帮帮忙，不知你是否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欧缇雅小姐，您太客气了！”
电话那头，斐莎太太的语气像是被抬举了似的。
在欧缇雅面前，她只有小心应承的份儿。
“另外，我顺道问一下，学生助理周末的加班费，你通常给他们结多少钱一小时呢？我这也是第一次在休息时间雇佣学生助理，怕拿捏不好价格，所以想咨询一下你。”
欧缇雅这个问题像是猝不及防地给了斐莎太太当头一棒。
“呃……八十吧……”
电话那头传来斐莎太太支支吾吾的回答，南薰都能想象，她撒谎时窘迫而心虚的神情。
挂掉电话，欧缇雅与南薰相视而笑。
“以后，她要是再想占用你的周末时间，你尽管说不，她要是敢为难你，你就告诉我，我不会由着你这样被人欺负的。”
“你的意思是，以后我的周末都……”
南薰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对，以后的周末，你都是自由的。”
欧缇雅笑着，语气坚定。
————
弧形落地窗外的烟瓷海被一片温柔的辰光笼罩。
室内茶香袅袅，蒸汽微醺，小巧的紫砂壶里烹煮着来自东方的武夷岩茶。
大概从半年前起，葛梅妮喜欢用茶道故意放慢自己的生活。
那种在焙火中淬炼出的醇厚甘美，可以使她暂时忘却俗世烦忧，一个人静静地坐看云起、闲观花落。
茶水恰到好处的温度隔着羊脂白瓷杯传递到指腹，葛梅妮低头浅呷一口。
然后轻轻阖眸，享受着午后阳光扑洒在脸上的温暖。
然而，浸透眼皮的阳光却忽然被一道暗影隔绝。
葛梅妮睁开眼睛，面前的欧缇雅此时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葛梅妮避开她的目光，用指尖摩挲着茶杯上的雕花纹路。
欧缇雅深深吸了一口气，茶香沁入肺腑，“这种茶，养肾的功效很好吧？”
“还行吧，喝茶对五脏六腑都挺好的。”葛梅妮敷衍回应。
“那您应该好好选一种对肾好的茶，毕竟心肝脾肺都是你自己的，而肾要是不好好呵护，就怕它不认您这个主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葛梅妮把玩茶杯的手蓦然一僵，盯着欧缇雅的眼睛宛如覆在初春湖面上、将破而未破的薄冰。
欧缇雅睫羽轻垂，“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身体里的那个肾是从哪来的？”
“荒谬！”
葛梅妮将杯子往茶案上用力一搁，茶水四溅。
“当初我大病初愈，莫本利故意放出这样的谣言来诋毁我，说我强买穷人的肾来为自己续命，别人相信也就罢了，你可是我女儿，我一手将你栽培养大，你却——”
葛梅妮一副气极而哑然的样子，欧缇雅却不疾不徐拿出一份检查报告，放在葛梅妮面前。
“超声检查显示，我现在只有一个肾，我的右肾是被摘除的。”
葛梅妮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看清这是哪个医院出具的检查报告。
“西西里社区医院……”
一抹不屑掠过她的唇际，“这种小医院的检查结果你也相信？你要是真对自己的健康负责，就应该去圣路易斯医院做体检。”
“因为圣路易斯医院的医生才会按照你的心意给我开具结果，是么？”
欧缇雅发出一声可悲的笑，“这些年，要让整个医院的医生都为我隐瞒，你一定是下了血本吧？”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怀疑，我偷了你的肾不成？”葛梅妮忿然吼道。
“我记得那会儿刚被您领养不久，我就急性肾炎发作被推入了手术室。”
欧缇雅撩起衣服下摆，露出纤白腰肢上的手术缝合痕迹。
“我咨询过很多医生，他们告诉我，肾炎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手术，就算是祛除肾上的囊肿，也不需要如此大的开口。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我当时痛得一个劲儿地喊妈妈，女佣告诉我你也生病了，在医院。你说，怎么那么巧？”
苦心隐瞒多年的真相被欧缇雅一把撕开，流泻出一地鲜血淋漓的不堪，令葛梅妮神志发昏。
二十年前，欧缇雅还只是个天真幼稚的小女孩，葛梅妮只顾着为自己续命，哪有心思去为欧缇雅腰上的那道伤口准备一套缜密的说辞？
欧缇雅在回忆中愈陷愈深。
“我还记得，在领养我之前，你从福利院领走一个名叫‘洛芙’的女孩，后来你又把她送回来了，是因为配型没有成功吧？所以，你才又从福利院里领走了我，是吧？”
葛梅妮面色沉如千斤石。
“是，我的确是欠了你一颗肾，但是这些年我一直尽最大所能弥补你，为了弥补你身体的亏损，我给你买世界上最贵的血燕，你小时候穿的一条裙子，随随便便就能抵得上一个普通职员一年的薪水。在这个岛上，没有人比你过得更像一位公主。当时在福利院登记的时候，我听说，有一对普通的庄稼人夫妻也有意领养你。”
葛梅妮嘴角挂着一丝冷嘲。
“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过得将是什么样的生活！我知道，你会很清高地告诉我，你想要的不是这些，但是你只有把你现在拥有的统统放下，从圣路易斯集团净身退出后，才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摆出这副视名利为粪土的样子！”
难道把拥有的通通放下，从这个庞大的财阀集团净身退出，就可以重获健康吗？
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吗？
葛梅妮所说的，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伪命题，可现在的欧缇雅又该怎么反驳呢？
“既然是你欠我的，为什么你要夺走我读大学的权利，为什么要逼走我的爱人？”
欧缇雅声音颤抖，极力克制着将爆的泪咽。
“读了大学又怎样？多少大学生毕业后还不是干着一份营营役役只够养家糊口的工作？”
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掠过后，葛梅妮的神色已恢复如初。
她随意取过茶案旁的一本杂志，慢条斯理地翻着，眼神全然不在情绪处于崩溃边缘的欧缇雅身上。
“你要是真觉得遗憾，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张圣路易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至于你昔日的爱人，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可以去找他啊，我不拦你。”
葛梅妮说得多么轻松！
大学，你现在可以去读啊！
爱人，你现在可以去找啊！
可是时间哪有这么宽容？
很多事情你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点上错过了，就是永远的错过，就是一辈子都弥合不了的遗憾。
——三十岁再来读大学，能找回二十岁时的青春吗？
——时过境迁后，再去追寻爱人，能追回昔日的爱情吗？
从葛梅妮的别墅出来，欧缇雅趁着泪水决堤之前，启动引擎，让狂飙车速带起的劲风躯散心里的郁结。
她又想起了那句话，降低期待是对伤害最好的治愈。
何况，她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身上那个孤独的使命。
所以……
葛梅妮，亲情，放下吧！
马哈茂，爱情，放下吧！
大学，梦想，放下吧！
所有的一切，都放下吧！
除了，那个孤独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