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圣路易斯·存折进账
新学期伊始，南薰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桑珊帮她把单人间里的物品打包进两个大纸箱子里，只等这间屋子的新主人一报到，她俩就卷铺盖走人。
每天早晨南薰都是从纸箱子里扒拉出毛巾、牙刷和脸盆，洗漱完后又将它们归置进去。
桑珊笑着对她说:“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吧！这些每天都会用到的洗漱用品放在外面也没关系的，反正也就这几样，新主人来了我们再收拾也不迟呀！”
南薰摇摇头，“如果新主人来敲门，我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最好都不要让她看见我的样子。”
桑珊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理解，“难道……这样很丢脸吗？”
“你说呢？我们在单人间住着，缴的却是半月公寓的费用，这在本质上跟偷东西没有区别。而且，如果被查到，还不知道是什么处罚呢！”
南薰撇撇嘴，无奈地扭头望向窗外，学院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闪烁。
“我知道这样不好，会被很多人看不起，但是我真的没法和菲雪她们住在一起，就像绵羊没办法跟狼群生活在一起一样。”
“南薰，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
桑珊眼珠子滴溜一转。
“如果新主人来了，我就说是我在这儿蹭住的，你只是碰巧来我这里拿东西，不干你的事儿。”
南薰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光笼罩在桑珊身上。
半晌，朝她吐了两个字。
“傻瓜。”
桑珊笑嘻嘻地蜷起双腿坐在床上，抬头望着南薰:“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你。”
南薰的脸颊微微泛红，跟桑珊相处这么久，却依然不习惯桑珊这样和自己说话。
这样的话就像是冬日里一条质地粗糙的毛毯，虽然可以予人温暖，但是裹在身上却并不熨帖。
恍惚间，坐在面前的是一个眉眼清朗的少年，他神情笃定地对自己说:“我只在乎你。”
“喂，南薰……”桑珊轻声唤她。
南薰的神思这才飘了回来。
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培熙的面孔又重新变回了桑珊。
她伸出食指戳戳桑珊的脑门，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幼稚！你还做着餐厅后厨的兼职呢，这事要是暴露了，让斐莎太太知道你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偷蹭住，她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后厨经理，让他解雇你！”
桑珊顿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南薰微动嘴角笑了笑，“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幼稚了吧！所以我们得好好想想，如果新主人来敲门，我们该怎么全身而退。”
桑珊叹了一口气，似乎很失望。
“怎么了？”南薰问。
“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已经把餐厅后厨的那份兼职辞了。”桑珊说。
南薰这才想起，前段时间桑珊因为一直都没有收到榔格的汇款，再加上她身上的那件棉袄破得都无法过冬了，只好添置了一件新的。
这样一来，她手头上连吃饭的钱都紧张了。
碰巧那时候学院决定翻修海贝湾别墅，招募架子工，时薪是餐厅后厨的五倍，于是桑珊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工地应聘，没想到居然还被录用了。
“哦，不好意思……”
南薰赧然地笑笑。
“没关系。”
桑珊并不在乎，她从来都很能接受南薰对自己的忽视。
南薰有些担心，“那份工作你做得下来吗？我那回路过海贝湾别墅，看见那儿的工人都是些体格壮硕的男人。”
却不料聊到这，桑珊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
“嗨，这个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我也是做了这个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南薰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可以扛五根钢管呢，比有的男人都扛得多，工友们都称赞我，说我像一头壮牛。”
南薰哑然，一个女孩子被人说成是一头壮牛，这也能算称赞？
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桑珊对这个所谓的称赞还颇为受用。
看着桑珊抬起下巴，露出自鸣得意的神情，南薰觉得这个女孩子好可怜，可是桑珊却浑然不觉。
或许这样也挺好的，命运给她的明明是砒霜，她却尝出饴糖的味道，何必要说破，夺走她舌尖的那一丝丝甜呢？
一个多月过去了，这间公寓的新主人仍未出现。
南薰惴惴的心情逐渐转化为侥幸的喜悦。
“我听说今年圣路易斯的录取名额相比去年减少了许多，新生楼层安排的单人间都没有住满。真好，我们又可以继续蹭在这里了。”
桑珊一边把衣服从纸箱子里取出来，一边乐呵呵地笑着对南薰说。
“是啊，真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这段时间我忍不住在脑中假想，我们拎着大包小包、灰头土脸地回到半月公寓时，菲雪会是什么反应。”
“哈哈哈，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去砸玻璃了呀！”
南薰想着那扇两次被菲雪砸破，又两次被她无奈补上的玻璃窗，忍不住喷笑出来。
虽然这样的快乐很低级，但是她需要用一些欢声笑语，把自己快要被一个个坏消息堵死的生活破开一丝缝隙，让阳光透进来。
————
周末，南薰决定回去看看父母。
巴士站旁有个银行，南薰打算去取点生活费出来，却意外地发现存折上有好几笔数目不小的进账。
而且汇款方都是同一个陌生的账户。
南薰拿着存折找柜员询问，柜员查了查，告诉她，那是一个法国的银行账户。
培熙。
南薰内心一阵暖流激荡，眼圈逐渐变得湿润而潮红。
存折上的数字不是语言，却也和语言一样，传达着他的爱和牵挂。
南薰纠结了好一会儿，要不要拿培熙汇过来的这笔钱去缴纳单人间的房费。
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她不是想占便宜，而是好几次她回单人间的时候，都恰好和宿管打了照面，她要是现在拿着钱去缴单人间的房费，万一宿管对她有印象，那她蹭住的事实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在巴士站等车时，南薰无意间瞥见街角一家早茶餐厅里，皮阿索正叉起一块欧姆蛋大快朵颐。
于是便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她没有主动和皮阿索打招呼，只是找了一个邻近的餐桌坐下来，希望他可以发现自己。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南薰总是有意识地找机会和皮阿索在校园里制造偶遇。
时间久了，她甚至记住了皮阿索那辆斯图加特跑车的车牌号，也知道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塔罗赌场，还有好几次撞见他和穿着暴露的酒吧女勾肩搭背，以及主动上前和那对漂亮的双胞胎搭讪却自讨没趣。
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走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还是菲雪。
南薰觉得有些好笑，搞得好像自己在暗恋皮阿索一样，可是如若不然，她又能找谁去打探培熙的消息呢？
那天听说培熙和一个印度女孩结婚时，她五脏六腑七零八落，她想知道其中原委，想得都快疯了，但是皮阿索当时对此事也知之甚少。
几个月过去了，不知皮阿索有没有得到一些新情况。
果然，南薰低头看菜单的时候，额前的视线倏然暗下来。
她抬眸，餐桌对面坐着皮阿索。
皮阿索的嘴巴被食物包得满满的，只顾着咀嚼，唇角斜斜地勾起一抹笑。
“有事么？”
南薰很冷淡地问，对方脸上的那抹笑给她的心覆上了一层阴影。
——培熙不好，他才会笑。
皮阿索吞下食物，打了一个响嗝。
“呵，至于么，紧张成这样……”
“培熙怎么了？”
南薰顿时身子前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皮阿索。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女孩们的说笑声。
那说笑声如银铃般悦耳，还沾着淡淡的香水味，将皮阿索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喂，你快说呀？”
南薰急了，拿叉子敲了敲皮阿索面前的瓷碟。
皮阿索回过神来，定了定，从碟子里叉起一块欧姆蛋，送到南薰嘴巴前。
故作出一副宠溺的样子:“亲爱的，来，尝尝这个。”
南薰一头雾水。
还没来得及问对方这是在发什么神经，皮阿索便低声威胁道，“配合我，否则我不会向你透露半点培熙的音讯。”
南薰讷讷地张开嘴，任皮阿索将那块欧姆蛋喂进自己的嘴里。
叉子上还沾着上一块蛋的残渣，这真是她吃过的最恶心的一块欧姆蛋了。
而且，她还得忍着恶心，让皮阿索用手指暧昧地替自己揩拭嘴巴。
“皮阿索？原来你在这儿呀！”
银铃嗓音在头顶响起，南薰不由抬眼一瞧，原来是劳拉和黛丝，这对走到哪里都散发芬芳气息的姐妹花。
“哇，好巧。”
皮阿索眼睛都亮了，忙拉开旁边的座椅。
“你们想吃点什么？我来买单。”
皮阿索还不忘向她俩介绍南薰，“哦，顺便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南薰一怔，皮阿索很是热情，像是在有意炫耀。
黛丝打量了一眼南薰，眨了眨那双俏生生的大眼睛，吐出一句冷淡的评价，“看着比之前的那个好。”
劳拉在一旁哂笑，“之前那个是个牡蛎鬼。”
“呵呵，是，牡蛎村来的那些女孩，见识浅陋，没什么共同语言。”皮阿索拿捏出一种不属于自己的腔调说道。
然后笑着起身去服务台拿菜单，“来，你们看看，喜欢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