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马赛·学霸本色
期末考试成绩出炉后，培熙向学院办公室递交了奖学金的申请书。
这一举动，在他的同伴眼里，简直是惊世骇俗！
培熙入学可是晚了将近半年之久，考试之前同伴们还有些担心他会亮红灯。
沫子把学期伊始时的实验笔记熬夜整理出来，帮助他理解书本上的理论说明。
皮埃尔也耐着性子，把史密斯教授课堂上讲到的很多晦涩术语备注成英语提供给他参考。
另外三个同伴也丝毫不吝啬自己手中的复习资料，只要培熙有需要，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借给他。
毕竟，他们都不希望培熙因挂科过多而掉级，因掉级而被迫退出他们的六人研习小组。
清晨，培熙正在厨房里热牛奶，门外响起敲门声和同伴们咯咯的说笑声。
培熙一打开门，皮埃尔就把他撂倒了，然后跟另外一个男孩把他按在地上。
“你小子行啊，藏得够深的啊，耍我们耍得够久的啊！故意装大头蒜，是不是？哈哈……”
“害得我们白担心一场，说，怎么补偿我们的精神损失？”
两个男孩一边故作凶煞地兴师问罪，一边不停地挠培熙的胳肢窝。
培熙身子缩成一团在同伴的包围圈中来回打滚，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三个女生也在一旁笑得形象全无。
沫子以前看见皮埃尔“欺负”培熙时，总忍不住出言控诉其“恶行”，但此时她也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捂着笑疼的肚子乐不可支。
“哎哟哟，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之前觉得只要考过你们也就心满意足了，可能是运气太好了吧，一不小心就拿了个全优。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智商高，学习和考试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你们不信，自己在那瞎操心……”
培熙这番话，完全是作死的节奏。
皮埃尔气得直接用膝盖抵在培熙的肚子上，高高挥起拳头，端着要把他狠狠揍一顿的架势，对着培熙隔空打了两拳。
客厅里正在上演的玩笑剧，芭芭拉在卧室里，透过门缝瞧得真真切切。
芭芭拉有些纳闷，向来不服输的培熙，怎么在他的这群同伴面前，可以怂成这样，躺在地上任人宰割似的。
但是看到接下来的一幕，芭芭拉便什么都懂了。
狂过闹过之后，皮埃尔拍拍培熙的肩膀，用真挚的语气对他说，“虽然被你耍了，但还是为你感到高兴，祝贺你，莫培熙！”
女孩们笑过嗔过后，也开心道:“这下好了，我们的六人研习小组不会缺兵少将了。”
沫子眼睛里盈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我一个人只身来法国留学，幸好遇到了你们，你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我希望我们的这个小组永远都不要散……”
芭芭拉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培熙有这么一群好朋友感到开心，又为他们抢占了她和培熙的空间而难过。
那天，培熙对她说，你既然在乎我，为什么就不能在乎我所在乎的呢？
好吧，那她就尝试着屏蔽掉自己的感受，随着培熙的悲喜而悲喜吧！
培熙拿到奖学金的当天，提出请同伴们吃饭。
他问大家想吃什么，于是大家聚在培熙的公寓里，围绕这个话题商量了很久。
皮埃尔说牛排不错，但是聚餐的时候吃这个又有点单调。
一个法国女孩倾向海鲜烧烤，但另一个女孩说她对海鲜过敏。
就在大家莫衷一是的时候，沫子靠在沙发上，喃喃地说了一句，好想吃日料，想念家乡的味道……
“那就，日料？”
培熙探询的目光从另外四个同伴脸上一一扫过。
“就日料吧！”
大家一致赞同，都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应该迁就沫子。
待同伴们都离开后，培熙敲开了芭芭拉的门。
“今天晚上我请他们吃日料，你也跟我们一起吧！”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日料。”芭芭拉侧身抱着椅背说。
她想起上次沫子送来的寿司，培熙完全是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才把它们勉强塞进肚子里的。
培熙一脸云淡风轻，“还行吧，但也不讨厌。”
“其实法国人就没几个爱吃日料的，为什么你们都那么迁就那个日本女生呢？”
芭芭拉忽然意识到自己话中夹了一丝隐隐的埋怨和不该有的醋意。
还好，培熙并不介意，或者他可能根本就没听出来。
“因为她是留学生啊，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独自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还要承受学业压力，真的很不容易。她都有两年的时间没回过家了，圣诞节的时候她父母好不容易请了假跑来法国看她，一家人开开心心地游巴黎，结果才待了一天，就收到她外婆去世的噩耗，她父母又不得不匆匆赶回去奔丧，而她连外婆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听得着实令人觉得辛酸，希望今天晚上的日料能好好安抚一下她的乡愁。”
芭芭拉望着窗外风中旋卷的落叶，瞳仁里汪着的那一团忧伤，被眼角淡淡的一抹笑，轻轻漾开。
“所以啊，还是像我这样最好啦，没有牵挂，生离死别这种事情，今后再也不会伤害到我了。”
“你不是还有我吗？”培熙笑着问，“如果我们分开，你会受伤吗？”
芭芭拉一怔，轻轻动了动嘴唇，“对，还有你。”
随即又用赖皮的语气说道:“不过，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你到哪我就到哪。我想好了，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一个好人，这样死后才不会下地狱，我倒不是害怕下地狱，但是你肯定是会上天堂的，我只是不想死后跟你分道扬镳而已！”
培熙将眉毛皱成一团。
“呵呵，想得可够长远的啊！不过呢，现在还是先说说眼下的事情吧！你不是说我到哪你到哪吗？我晚上要去新港那边吃日料，你是不是也跟我一起呢？”
芭芭拉摇摇头，“我晚上要去咖啡馆。”
“找达拉或者亚肯换个班，不就行了？她俩不是也经常找你换班吗？”
“算了，别劝我了，培熙，我不想去。你好好和你的同伴们去放松放松吧！”
芭芭拉用力挤出一丝微笑。
其实，她何尝不想和培熙一起漫步在繁华美丽的马赛新港，呼吸着新鲜清爽的海风，看霓虹飞舞，道万千心事。
可是有他们在，培熙就不属于她了。
他们会跟培熙聊年级上的各色奇葩同学和史密斯教授的怪癖，聊医学实验室里的灵异事件或者学年论文的选题。
这些话题她即使能听明白，也兴趣寥寥，更别说插嘴跟着一起讨论了。
她知道，要是去了，她也只能隔着他们远远地望着培熙，何必呢？
培熙没有开口再劝。
晚上同伴们来敲门的时候，芭芭拉又躲进卧室把自己关起来了。
客厅里闹哄哄的玩笑声像只尖利的爪子，抓挠着她奇痒难耐的心。
她听见沫子兴奋地对培熙道:“刚刚皮埃尔说，吃完饭后，他请我们坐游艇，沿着海岸线，夜游马赛港。”
“哇塞哇塞，那今天可真是太美妙了！”
培熙双拳在空中一捏，高兴得跳起来。
“不过，游艇很贵，皮埃尔，你这样是不是太破费了？我们还是aa吧！”沫子说。
“对，还是aa吧！”另外几个人都纷纷附和。
皮埃尔竖起食指往左右两边晃晃。
“不破费不破费，其实是我老爸叫我请你们的，嘿嘿，你们不知道，他好喜欢你们。”
芭芭拉又忍不住眯着眼睛朝外望去。
多美好的友谊啊！
多温馨的圈子啊！
她好想好想自己也能融进去。
可是她融不进去的。
培熙出门的时候，扭过头朝芭芭拉紧闭的卧室房门凝视了一眼，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同伴离开了。
喧哗的说笑声消失在楼道。
待耳廓一片空寂，芭芭拉的背脊顺着油漆斑驳的门板滑下去，像只受伤的小猫蜷缩着坐在地上。
直至徐徐下沉的暮色将房间布满阴影，她才站起身子，僵麻的腿脚使得她的步伐有些踉跄。
不知什么时候起，黑夜渐渐成了她的保护色，她喜欢被大片大片的阴影覆盖。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变得不喜欢阳光，因为阳光对她不友好。
灿烂暖阳笼罩在爱玛或者沫子那样的女孩子身上，彰显出来的是那么生动的青春。
而打照在自己脸上的阳光，则是不怀好意地把被她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那些隐秘心事都让人看见。
他和培熙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霜雨雪，可等出太阳了，她却无法用他感兴趣的话题去陪伴他。
芭芭拉拿起电话，她还是找达拉换了班，然后简单地收拾收拾，出了门。
青铜灯柱昏黄的路灯晕染着校园的夜色，令人沉醉的春风中浮动着百合的芬芳。
芭芭拉漫无目的地信步徜徉，学院里有很多十八世纪的古典建筑，拱形长廊耸立着气势恢宏的罗马柱。
安静的图书馆里，充满了灵魂的辩论。
一间有着彩绘天窗的偌大自习室内，稀稀落落地坐着正埋头书本的学生们。
八角演讲厅里，演说赛的选手们声音洪亮地表达着他们元气充沛的信仰。
花园的一角，结成语伴的法国学生和留学生正用各种外语或生硬、或流畅地交谈。
喷泉广场上，跳街舞的帅气少年被欢呼雀跃的女孩子层层包围，嘻哈响亮的鼓点使人忍不住想扭动身体一起摇摆。
如此美好而纷繁的校园青春，对曾经可能一辈子都陷在贫民窟的泥淖中、差一点就被战火和饥饿夺去生命的培熙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失而复得的惊喜。
芭芭拉记得，中学时代的培熙，一身孤傲，十分不合群，集体荣誉感从来就调动不起他的激情。
可是现在，培熙真的变了。
元旦晚会，她默默地坐在观众席中，远远地望着培熙跑上跑下，为即将上场演奏的沫子抬钢琴，为表演跆拳道的皮埃尔举脚靶，舞台上那么耀眼的聚光灯，圈不到他的身影，舞台下那么热情的掌声，没有一声喝彩跟他有关，但他却毫不在意。
芭芭拉觉得真是难以置信啊，曾经总是游离在集体之外的孤傲少年，如今居然跑龙套也能跑得如此不亦乐乎……
起初培熙选择合群，不过是因为他需要朋友。
而现在，芭芭拉知道，培熙是真的很珍惜这份友谊，正如他那么珍惜这段美好而纷繁的校园青春！
可是，那么美好而纷繁的校园青春，她自己却只是一个过客。
芭芭拉不禁在心里幻想，如果当初没有被拐卖到那艘船上，那么现在在圣路易斯学院，她一定也是一颗耀眼的星星吧。
可惜没有如果……